大理寺狱。
宋千昭睁开眼,外头天光大亮,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将散乱的头发扎起,呆坐半刻,想起昨夜林青的话,有些烦闷。
正想着事情,监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又杂乱,似乎是好几个人,宋千昭叹口气,双膝盘起坐好,等待着人来。
一阵突兀的脂粉气息飘过来,狱卒带着几个人过来,不耐烦地敲敲门,道:“有人找。”
宋千昭抬眼望去,来人妆容精致,正是尹慕声,身旁还带着几个婢女,不由得惊讶起来。
尹慕声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同她单独说几句话。”
婢女忙道:“娘娘,这人可是重犯,搞不好会弄伤您,奴婢几个在这里,她也不敢造次。”
尹慕声不悦道:“下去。”
婢女不敢再回话,瞪了宋千昭一眼,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了。
宋千昭静静地看着她,淡淡道:“狱中森寒,娘娘还是保重身子,尽快离开吧。”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尹慕声道,“你若如实告知,我会向陛下替你求情。”
“求情?”宋千昭觉得好笑,“罢了,你说吧。”
“你来上京,是不是来报我和陛下的仇隙?”尹慕声神情似乎有些忐忑,“上京城对你而言,是非之地,你却还要来,你究竟……”
宋千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尹慕声,你跟李郴已经赢了,你何苦来这种地方见我。”
“我知道你恨我,可当初在王府,李景待我如何,你心里清楚,”仿佛是回忆起那段并不愉快的经历,她声音发颤,“妾室当道,夫君冷落,论天下的女人,谁能接受这种事情?”
宋千昭坦然道:“我知道,只是我并不恨你,如今木已成舟,成王败寇,我没什么要说的,你走吧。”
尹慕声神色复杂,沉默地看了她许久,转身离开了。
婢女迎上来,忙道:“狱中森寒,娘娘可有不适?”
“没有,”尹慕声淡淡道,“回宫吧。”
“娘娘怎么会忽然想到来见她呢?”婢女不解道,“此人穷凶极恶,还是远离为好啊。”
“有些事情不问清楚,我总觉得心病难解,”尹慕声道,“你说,明知此处为罗网,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奴婢听说,当初上元案发后,这宋千昭身受重伤,被还是书生的崔长史救了,后她化名,一直陪在崔长史身边,”婢女道,“后来崔长史才来京城做官,兴许她是为了见他,才特地过来。”
“竟然如此么,她喜欢崔晟?”尹慕声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意,“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也会动真情,可笑。”
婢女道:“若真是这样,那她也太可笑了,半个月之后就是崔长史大婚之日,她怕不是还不知道,这倒好,性命和欢喜,样样都没有了,眼下此人死罪难逃,娘娘日后定可高枕无忧。”
“但愿如此,”尹慕声道,“但我总觉着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上书房。
“朕的爱妃也去见她?”
手中金器锵然落地,李郴声音冰冷,内监跪着道:“是的,静妃娘娘屛退左右,同那人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
“区区一个暗卫,竟能引得这么多人关心,这大理寺狱人人可来,人人可出,成了谁家集市不成?”李郴冷森森道,“真是胡闹!”
内监沉默着,不敢说话。
李郴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道:“这样吧,将那宋千昭的处斩之日定在崔晟大婚那日。”
“陛下是想……”
“朕就是好奇,崔晟会不会安心成这个婚,”李郴冷笑道,“静候吧。”
十五日后,崔府。
婚庆之日,府邸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门庭若市,十分热闹,家丁忙活着招呼客人,忙忙碌碌,放眼望去,瞧不见一个闲人。
家丁在书房外候了一阵,开口道:“长史,时辰快到了,您快些更衣吧。”
里头沉默了片刻,崔晟的声音响起来:“知道了,你先去吧。”
家丁哎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书房内没有点灯,光线黯黯,朦朦胧胧,崔晟没有换上喜服,只是一身黑衣,他取下架上长剑,手指细细抚过剑身,触感冰冷。
他已叫人重新打造了一回,剑身锋利许多,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等我。”
另一处府邸。
李芷柔坐在铜镜前,抿下胭脂,小心翼翼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竟微微泛红。
春之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小姐,时辰快到了,咱们出发吧。”
李芷柔回神,擦擦眼睛,对她道:“知道了。”
“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怎么还掉眼泪?”春之替她拭去泪痕,“新娘子要开心才是。”
“说的是,”李芷柔道,“对了,听说宋千昭今日就要送刑场处斩,今后,应再没人阻碍我了。”
春之道:“崔长史只是被她骗了,此人卑贱出身,手段又下作,活该的。”
“不说这些了,”李芷柔道,“不要误了时辰,我们走吧。”
“只是可惜,老爷远在蜀洲,咱们只能从亲戚的府中起驾出嫁,”春之絮絮叨叨,“夫人走的早,老爷也不在身边,哎……”
“好了,别多嘴了,走吧。”
此刻李芷柔凤冠霞帔,绮罗珠履,容貌美艳万千,看得府中下人眼如铜铃,呆滞住了。
李芷柔笑笑,在众人围簇下走上驾辇,车驾动起,由远及近,周遭人群议论声响了起来。
“这是谁家新娘子,好大的阵仗。”
“崔长史的新妻,华阳郡主李芷柔啊,是蜀洲有名的才女。”
“听说她是蜀洲第一美人,真想知道长什么模样……”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李芷柔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心中满意。
半刻过后,车辇终于到了崔府门口,李芷柔在春之搀扶下走下马车,崔府的家丁已经等在了前头,赶忙迎上来,道:“郡主稍等片刻,我家长史还未打点好,还请稍后。”
李芷柔手持红扇,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我知道了。”
春之在她身侧小声道:“长史也是第一次成婚呢,有差池倒也正常,小姐可是他的正妻呢。”
闻言,李芷柔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嗔怪道:“你倒是伶牙俐齿。”
家丁走回书房,再次催促道:“长史,时辰到了,郡主以候在门外了。”
他敲了敲门,里头死寂一片,半点声音都没有,他心中狐疑,身旁又跑过来几个丫鬟,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误了吉时可就了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啊,”家丁挠挠头,“我来了好多回,除了最开始那一次,长史一直没声音。”
“这可如何是好啊……”
府外,李芷柔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身旁议论纷纷,嘈杂异常。
“这都误了时间,到底接不接新娘子进门啊。”
“真是奇怪,郡主等半天了,真是失礼。”
“你们说,会不会这华阳郡主其实是个丑女,崔长史悔婚了?”
“真是胡说八道,你哪来的胆子……”
李芷柔忍无可忍,扔下红扇,提着裙摆就要冲进去,丫鬟连忙阻拦道:“郡主,这还没到时候呢。”
“住嘴,”李芷柔怒呵一声,“给我闪开!”
不由分说拨开丫鬟,李芷柔匆忙来到书房,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人,急声道:“都闪开,崔晟呢?”
家丁看看书房,无助地看向她,李芷柔拎起裙摆跑过去,一把推开大门。
哐当——!
室内空空荡荡,丝毫没有人的身影,书案前放着一件喜服,崔晟早已不见踪影。
满场噤声。
李芷柔颤抖着走上前,抓起那件衣裳,将布料拽得愈发皱起,胸口剧烈起伏,却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崔长史不在吗?”春之脸色煞白,“可这种时候,他能去哪里呢?”
刑场。
天寒地冻,荒芜郊野一片荒凉,监斩官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瞧着士兵押着宋千昭进来,叹了口气,道:“此人在大皇子门下之时,便做事残忍,狠辣至极,如今终于落得这个下场,好事。”
身旁官员附和道:“确实,此人戕害大皇子,照我看,本该碎尸万段才是。”
“此人身手高强,你我定要谨慎,”监斩官道,“以免生变。”
“罪人宋千昭,戕害皇嗣,祸乱朝廷,宣斩立决!”
士官宣读完罪状,监斩官将令签一掷而出,冷冷道:“斩!”
身后士兵推着宋千昭,直直地走向刑台,宋千昭厌倦地甩开两人,冷冷道:“我自己会走。”
宋千昭大步走上台,刽子手手持大刀,冷眼睨着她,道:“磨蹭什么?”
宋千昭笑起来,道:“等人。”
“等你的只有阎王爷!”
士兵一拥而上,似乎下一脚就要将她踹倒在地。
唰——!
利箭破空,血光迸溅,士兵吃痛一声,忙捂住手臂,惊恐道:“有人劫刑场!”
监斩官脸色铁青,倏的站起来,紧盯着刑场,荒凉草野之外,一道黑影静静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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