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斩官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那人道：“拿，拿下！”
士兵手持兵器，迅疾冲向那黑影所在之处，那人手持长剑，冷哼一声便迎面冲了过去。
霎时剑光交错，黑影动作迅捷，如此攻势，他居然分毫不乱，跟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有来有回，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整个刑场乱作一团，一阵哗然，监斩官和身旁官员缩在角落，一脸惊恐。
宋千昭骤然发力，关节瞬间错开，她闷哼一声，手上的绳索滑落下来，她忍痛将手腕复位，提身一脚踹在了刽子手胸口，对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得刑台遍地都是。
身旁不断有士兵围过来，宋千昭赤手空拳，却也招架得住，黑影后撤几步，将一枚长剑掷了过来，剑身插入泥地，微微颤抖。
宋千昭三步并作两步，侧身一个燕子轻翻，一把拔出长剑，一时间攻势一转，剑身寒光泛泛，闪电般刺出。
前头的几个士兵抵挡不住，只得连连后退，宋千昭朝黑影方向瞥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疾步后退，朝身后某个方向比了个手势。
宋千昭一脚踹开再次冲过来的士兵，跟着黑影一道飞奔离开，监斩官早已是六神无主，惊惶万状了。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二人朝外飞奔而去，宋千昭跑着跑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脚下地面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回头望去，霎时一惊。
远处已来了援军，乌泱泱一片，通身铁甲，声势骇人，下一刻行伍之中搭弓引弦，霎时天色黑沉，万箭齐发！
迫近的箭雨铺天盖地疾射而来，在宋千昭瞳孔中不断放大，黑云一般倾覆而下。
她下意识闭上眼，身子却被谁人一把抱住，紧紧搂在了怀里，那个怀抱温暖且熟悉，下一秒对方却闷哼一声，隔着一道血肉之躯，宋千昭只觉得他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了。
那人肩膀微微颤抖，长箭深深扎入他背后，空气中泛起血腥气，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似的，死死挡在她身后，脚步步伐越发快了起来，吃力道：“……走！”
“他们没死，给我追！”
身后暴起一声厉喝，军队疯狂向前行进，如咆哮的狮虎，宋千昭搀扶着他，疾速奔逃，四下望了几眼，绕进小道，躲入了山林之中。
天色阴沉，周围起风，少顷便暴雨如瀑，宋千昭浑身湿透，搀着人，在山野中一路艰难行走，好一会儿才发现个废弃的洞穴，连忙把人扶进去。
大雨倾盆，宋千昭简单收拾下，脱下外衣，将人安置好，取下他脸上面罩，崔晟脸色煞白，呼吸有些急促，她皱起眉，道：“你说救我的法子，就是这个？”
崔晟睁开眼，狼狈地笑笑，道：“这不是成功了么？”
“我还以为你会有帮手，没想到是一个人来，”宋千昭道，“太冒险了。”
崔晟笑容惨淡：“都值得。”
宋千昭瞪他一眼，不悦道：“好了，别废话，赶紧脱衣服。”
崔晟一愣，脸上浮出几分局促：“千昭，我……我们还未成婚呢，这不合适吧。”
若不是他此时受伤，宋千昭真想动手拧他几下，只道：“谁跟你成婚？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
崔晟却还是不依不饶道：“千昭，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为什么不……”
宋千昭不理他，压着他的手脱下外衣，背后血淋淋一片，她轻轻碰了下，发觉伤口有些深，语气凝重起来：“有点严重，待雨停了我去外头为你寻些草药，应当会好过些。”
“我们眼下在奉西附近，若想离开上京，只怕是难上加难，”崔晟道，“此刻城中早已戒严，正在极力搜捕我们。”
宋千昭道：“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崔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啧了一声，似乎牵动了伤口，宋千昭靠过去，轻声道：“怎么了？”
手臂被人一把拽住，她身子不稳，一下子被人拉进怀里，崔晟搂住她的腰，唇贴了上来，温热。
宋千昭下意识想推开他，又怕弄伤对方，只好忍着。
比起前两次，崔晟的动作更加自如，也更放肆，搭在她腰上的手不老实起来。
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宋千昭还是推开了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眼，道：“你怎么总喜欢做这些没意思的事？”
崔晟带着几分调笑意味道：“跟你做就有意思。”
宋千昭：“……”
洞外电闪雷鸣，雨声如瀑，宋千昭拾拣上几根还算干燥的木柴，将就着生了火，焰光跳跃，噼啪作响，宋千昭沉默地往里添着木柴，一抬眼，忽然看见崔晟在看自己，面无表情道：“看我做什么？”
崔晟笑笑：“觉得你好看。”
“莫名其妙，”宋千昭偏过脸，不去看他，“总说些烦人的话。”
崔晟沉默片刻，问道：“千昭，若是你我成功逃脱，你有什么打算？”
宋千昭淡淡道：“我也不知。”
“千昭要像四年前一样甩下我，一走了之么？”崔晟冷不丁道。
宋千昭看了眼他，垂下眸子，淡淡道：“不会。”
“为何？”
“你一个文人，好生脆弱，”宋千昭道，“我们离京之后，只怕遍地通缉，我若一人离去，你只怕会死。”
崔晟怔了半刻，道：“倒也没那么弱，我也是将你从刑场救出来了。”
“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你走之后。”
二人相顾无言，崔晟接着道：“这把剑还是千昭四年前留给我的，我都好好收着。”
宋千昭道：“那剑并不算好，你留着做甚。”
“我喜欢千昭，千昭的东西，我自然要留着，”崔晟笑笑，“这些年里，只靠这些舒缓思念之苦。”
宋千昭没再说话，崔晟却拉过她的手，她本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但崔晟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温声道：“千昭若是不嫌弃，日后山高水远，你可不能抛弃我。”
掌心温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心跳如鼓，心里泛起一种异常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
半个时辰后，雨终于停歇。
宋千昭出去取了草药，替崔晟简单处理了伤口，虽说状况缓解了些，但若是长期没有伤药，只怕会加重。
她对崔晟道：“我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几队士兵，他们似乎在搜山，此地不宜久留，你身体如何，还能走动吗？”
崔晟点点头，沉声道：“好。”
“此处离衡玉关最近，守卫松懈，又离江南近些，”宋千昭道，“眼下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两人商量一阵，起身离去，在追捕中艰难行进，三天后，他们抵达衡城，正午城门前多了许多官兵，正一一盘问着过路的人。
轮到他们，官兵忽然皱起眉头道：“你们两个，把脸上面罩取了。”
宋千昭嗓音沙哑道：“回大人的话，我们二人是行商，在外地做生意，不幸染上皮疹，模样实在难看，也怕传染他人，所以才遮起来。”
官兵吃了一惊，有些厌恶道：“你一个女人，说话声音竟如此难听。”
宋千昭呵呵笑道：“早年做生意，落下了病根，还望大人见谅。”
官兵狐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大声道：“少废话，管你病不病的，都把面罩给我拿下来！”
“这个，我们真的是不方便……”
“摘不摘？”官兵提高了音量，“别逼我动手！”
宋千昭犹豫一阵，还是摘下了面罩，官兵看清他二人面目，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两人脸上果真遍布瘢痕，且不知为何皮肤朝下耷拉，像是融化一般，十分骇人。
官兵见鬼似的摆摆手：“赶紧戴上，长这副鬼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做生意的。”
宋千昭赔了个笑脸，跟着崔晟一同进城，他们没有找客栈歇息，而是兜兜转转，找到个僻静的角落，勉强安置了下来，不远处蜗居着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气味有些刺鼻。
崔晟撑着墙坐下，动作迟缓，宋千昭见状，出声问道：“可是不舒服了？”
“还好，”崔晟声音虚弱，“你别担心。”
“你的身子拖不得，”宋千昭道，“我出去替你抓药。”
刚起身，却被崔晟抓住手腕，虚浮道：“你千万小心。”
宋千昭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道：“我知道。”
出去正街，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什么药铺，走了一会儿，却看见一道告事亭，前头围了好些人，议论声鼎沸。
宋千昭朝前走去，待看清上头的内容，顿时暗道不好。
她的通缉令，竟然已经到了衡城。
如此迅捷。
不过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人的通缉，没有崔晟的。
宋千昭微微松了口气，周围人声沸腾，有些吵闹。
“这宋千昭着实是个人物，刑场居然都让她跑了！”
“长得倒是秀丽，做事情简直是魔头啊。”
“听说最近城中大小药铺，禁了大蓟和黄芪两味药材，为何？”
“不止这两味，很多止血化淤，补气生血的药都不让卖了，谁要是买，必须严加讯问呢！”
“真是奇怪……”
宋千昭脸色连变，手指微微攥紧。
好狠辣的法子，这李郴果然阴毒。
宋千昭心如乱麻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来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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