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内侍穿过宫道,夜色里的殿宇如蛰伏巨兽,廊下宫灯投出诡谲影姿。
养心殿前侍卫见她,略一颔首即放行,显是早得谕令。
踏进殿内时,沉水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烛火摇曳,将李砚昔的身影投在蟠龙壁上,巍峨如山。
李砚昔斜倚在龙榻旁的软椅中,身着常服未束冠,墨发垂落肩头。
他掌中虽握着奏本,目光却凝在虚空处,似在沉思。
闻得脚步声,抬眸望来,瞳中不见半分暖色,教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陛下夜诏,未知有何钧旨?”江听枫屈膝行礼,首垂得极低,不敢与他对视。
李砚昔未答,只点了点身旁空椅:“近前坐。”
她迟疑片刻,终是移步上前,却不肯落座:“陛下天威,臣不敢并坐。”
目光烙在她周身,带着审度与难辨的绪色:“如今连朕的谕令都敢违逆?”声量不高,却含着帝王威压,令她无从抗拒。
只得小心侧坐椅沿,楠木的凉意透衣浸肤,惶惑愈盛。
殿内静得骇人,唯闻烛芯噼啪,并着他均匀却迫人的呼吸。
江听枫心鼓愈急,总觉得大难将至。
“顾衍求娶,你不愿?”李砚昔忽问,目光如刃直刺而来。
她指节绞紧宫绦,嗓音微颤:“臣...臣之微愿何足道,全凭陛下圣裁。”
不敢言不愿,亦不敢言愿,自知在这场权弈中,不过是枚棋子,何来抉择之权。
李砚昔低笑,笑声里淬着寒冰:“全凭朕做主?微儿何时学得这般官场腔调。”
他起身立在她面前,身影如浓云笼罩,“你以为,朕会将你赐予顾衍?”
心跳骤停,她猛然抬首望去,墨瞳里满是惊涛。
确曾这般思量,顾衍乃功臣新归,李砚昔为抚军方,多半会准其所请。
可他的语气,却教她觉出先前所想大谬。
“陛下...”方启朱唇,忽被他擒住皓腕。掌心滚烫似烙铁,力道大得教她骨节生疼。
江听枫惶然欲挣,却如蜉蝣撼树。
“陛下松手!”声线里浸着惊惶,她挣扎欲起,“臣乃御前女史,陛下岂可...”
“不可?”李砚昔面容迫近,气息拂在她颊侧,带着龙涎香的凛冽,
“微儿忘了自己是何人?自你父送你入宫伴读那日,合该明白,你之所有,尽属朕有。”
此言如冰锥刺心。
她望着这张曾觉温存的面容,此刻尽是占有与专横。
少时记忆与眼前景象重叠又撕裂,教她眼眶泛赤。
“陛下,君臣大义...”未尽之言被他猛然推倒在软榻。
龙躯覆压而下,将她困于方寸之间,双臂撑于两侧,墨瞳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怒涛,杂着不甘与别的什么,令她心乱如麻。
“君臣?”李砚昔嗓音沉哑,带着讥诮,“在你心中,你我仅余君臣?”
指腹碾过她腮畔,动作粗砺,“微儿敢说,对朕从未存半分殊情?”
心鼓如雷,面颊灼烫,她倔强侧首:“臣不敢有妄念,惟知君臣有别。”
确曾有过殊情,少时依恋,豆蔻仰慕,自他登基便被死死压在心底,深知此路不通。
李砚昔凝着她倔强的侧颜,眼底暗纹愈深。
骤然掐住她下颌,迫她正视:“不敢?抑或不愿认?”目光炽烈如焰,“顾衍欲求,你便愿随他去?”
“臣从未!”江听枫急辩,珠泪却不受控地盈眶,“臣未尝思随何人,惟愿恪守本分...”
“住口!”李砚昔截断她语,声气骤寒,“朕不欲闻此!”
薄唇猛然压下,带着惩戒的力道封缄朱唇。
江听枫拼力挣扎,四肢并推,却撼不动山岳分毫。
“陛下放开!臣是女官...”泣音浸着哀恸,泪雾障目,心下绝望渐深。
不解昔年温存的"彻哥哥",何以至此,何以如此相待。
李砚昔恍若未闻,动作愈见粗蛮。
官服撕裂声里,凉气侵肌,教她战栗不止。
恐惧与屈辱盈满心扉,自知反抗徒劳,皇权之下,蝼蚁何力。
“君要臣从,尔敢抗旨?”李砚昔嗓音擦过耳畔,冷若玄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天威。
此语彻底摧折江听枫的反抗,玉躯僵凝,清泪无声滑落,在锦褥上洇开湿痕。
不再挣扎,闭目任其施为。
殿内烛火犹自摇曳,映着她苍白的容颜与绝望的眸光。
感知他的重量,他的体温,他动作间的怒意与占有,皆化作刺骨寒冰。
忆起少时他相护的模样,忆起"往后朕护着你"的诺言,心口如受凌迟。
那些温存记忆,此刻皆成锋利碎片,扎得她鲜血淋漓。
终是明了,帝王之爱从来带着镣铐,触之则伤。
不知几时,李砚昔终停动作。起身整理袍服,面上无波无澜,恍若方才不过幻梦一场。
江听枫蜷缩软榻,身上覆着他的外氅,冰凉锦缎裹着玉体,却暖不了寒心。
娇躯犹自轻颤,屈辱与绝望如潮涌至,几欲窒息。
不敢望他,贝齿死死衔着朱唇,强抑悲声。
自知从此往后,与他之间,再难回到最初。
软榻锦衾犹存他的余温,却似烙铁灼着江听枫的肌肤。
她蜷缩如婴,将脸埋进李砚昔留下的外氅,那衣料上的龙涎香,曾令她心安,此刻只余窒息的屈辱。
殿内静得骇人,唯闻烛芯偶爆轻响,并着他整理袍服的窸窣。
每一声皆如重锤击心,提醒着方才种种,那场毫无温存,唯有强取的占有,彻底碾碎她对"君臣情谊"的最后痴念。
李砚昔整罢龙袍,转眸望向榻上人。她如伤兽蜷缩,香肩微颤,乌鬓散落玉腮,掩住眸色,却遮不尽满身绝望。
心间莫名泛起躁意,杂着难察的惶乱,旋即被强行压下,帝王临幸,天经地义,何来惶乱?
“起身。”他启唇,声气依旧寒凉。
江听枫玉躯微僵,缓缓抬首。杏目红肿未消,粉腮犹带泪痕,眸光空濛如死水,失了往日灵韵。
她望着李砚昔,朱唇轻颤:“陛下...是否视臣如器物?”
此语如细针轻刺。他剑眉微蹙,墨瞳掠过复杂绪色,旋即掩去:“尔乃朕之人,自当奉朕为主。”
未答"是"或"不是",却以最直白之言,印证她的猜想。
心彻底沉入寒渊。
她缓缓自榻上撑起,动作迟滞如耗尽精气。
拾起散落在地的官服,玉指轻颤着欲系丝绦,却总难成结。
珠泪再度盈眶,障目迷离,只得咬唇强抑悲声。
李砚昔凝着她笨拙姿态,心下躁意更盛。
近前欲助,却被江听枫倏然避开。
动作间满是抗拒,眸中盈满惊惧与疏离,如望陌路。
“臣可自理。”嗓音虽颤,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
不愿再承他触碰,纵是简单相助,亦会勾起方才屈辱。
李砚昔手掌悬在半空,墨瞳温度骤降至冰。
凝着她讥诮:“此刻方知惧?顾衍求娶时,怎不见尔惶遽?”
江听枫猛然仰首,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陛下何出此言?臣从未思嫁顾将军...”
“够了!”李砚昔截断她语,声色俱厉,
“朕不欲闻辩!自今日始,不得再与顾衍相接,亦不得思之!”
占有欲在此刻昭然,不容她心间存除他之外的男子,纵是一丝妄念。
江听枫望着他专横模样,满腹委屈终难抑制:“陛下!臣是人非物!岂可如此相待!”
泣音浸着悲愤,珠泪如断线之珠,“少时陛下言护臣,今时种种,便是护臣之道么?”
此语令李砚昔身躯骤僵。
凝着她泪容,忆起少时她跌倒在地,泣唤"彻哥哥"的模样,心间似被什么轻撞,泛起酸涩。
然此情旋即被压下,帝王所为,皆为留她在侧,何错之有?
“朕言护你,自当护你。”声气稍缓,仍带着天威,
“顾衍非良配,求娶不过因你在朕侧,欲借势耳。不令尔嫁,是为尔计。”
江听枫凝望着他,眸中尽是失望:“为臣计?陛下所谓'计',便是强取么?视臣为何物?可随意支配之器?抑或应对顾衍之棋?”
李砚昔被她问得哑然。
欲言非是,欲言不过不愿她离,然话至唇边,终化作冰寂。
自知无论如何辩白,方才种种已发生,予她的创伤,再难弥补。
见他默然,心下最后希冀亦灭。
她缓缓系好官服丝绦,理罢凌乱云鬓,虽粉腮犹带泪痕,眸光却异常平静,静若古井无波。
“臣明白了。”屈膝行礼,声平无澜,“自今往后,臣当恪守本分,谨奉陛下谕令,绝无妄念。”
语间无怨无怒,唯有彻底死心。
李砚昔凝着她这般模样,心下躁意愈盛,却不知何言。
欲令她莫如此,欲令她如旧时那般,纵是畏他,也别这般沉寂,然话至唇边,终成:“明白便好。时辰不早,且退。”
江听枫未再言语,只再度屈膝,转身步步踏出殿外。
莲步虽稳,却带着沉重疲惫,似每一步皆踏刃而行。
出得养心殿,夜风扑面生寒,拂在面上,令她清醒几分。
仰首望天,月隐浓云,唯余零星星子,散着微光。
忆起少时与李砚昔在东宫观星的日夜,彼时星河璀璨,彼时他温润如玉,而今,皆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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