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的案件诡异异常,报案的说,丝韵居绣娘三天三夜不曾出来,在外面的人只能听见里面有缝针的声音,偶而还会有几声低笑……弄的人心惊胆颤,胆子大的推开门看,登时双腿一软,就这么被吓死了……
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出来……
宋寒山的指尖敲在案卷上,一声,两声。
竹屿站在堂下,背脊笔直。崔七在他身侧,锁链垂落。
“司规第三十条——”宋寒山慢条斯理地说,“涉案妖物需现场指认。”
他抬眼,目光如刀,钉在竹屿脸上。
“所以,你要带他去东华门?”
竹屿神色未变,只微微颔首:“精魅巢穴需妖气引路,崔七身上有线索。”
宋寒山笑了——
“若他只是个无辜小儿,你赔得起这人头?”
“进一步讲,你确定他不是凶手?”
竹屿垂眸。
“千真万确。毕竟——”
竹屿决定兜底,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残破的黄符,血迹斑驳。
“破庙除妖时,崔七会写符,一般的‘小儿’可不会缚龙印。会缚龙印的,就不可能在天字级妖上下手。”
宋寒山眼神一凝。
竹屿指尖一捻,黄色符纸登时化为灰烬,飘散。
看见他这儿快就销毁了符纸,明明就是怕惹祸上身。
“大人查得真细。”崔七仰头,“可若我真要杀人——”
“何必留痕迹?”
堂内死寂。
半晌,宋寒山淡淡道:“既如此,今夜你二人同去东华门。”
他抬手,一枚漆黑诛妖钉落入竹屿掌心,当着崔七的面。
“若他有异动——”
竹屿收拢手指。
“下官明白。”
二人退出大堂。
崔七回头,唇角勾起一抹疯戾的笑。
“竹大人查我的符纸,怎么不查我的锁麟囊?”
竹屿瞳孔一缩。
他凝眉,看向崔七。
这小子,居然第一次让他感到战栗。
崔七笑得疯魔——
“大人既然救了我,可别想着收回去。”
丝韵居。
三十一件月嫁衣悬在梁上——
穿月白水袖的绣娘伏在案前,金瞳无神地盯着案几,十指缝进自己的腕骨,银线从血肉中穿出。
她眼白泛着妖异的金,却仍在机械地扯动针线。
“第三十一件。”
沙哑的笑从阴影里渗出。
“缝这种吃人的嫁衣,凡人的手腕会妖化。大人看她的舌头——”他指向绣娘,“已经变成蛇信了。”
竹屿看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嫁衣上,为什么又离火纹?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苏挽月的离火纹!
竹屿转头,阴沉地看崔七。
“你为何什么都知晓?”
崔七仰头:“大人这是做什么?”
“怀疑是我干的?”
“陇西流民不该懂妖化之术。”竹屿冷道,“你颈后的鳞纹——”
崔七哈哈一笑,“大人高看我了……我只会扒妖的皮,可不会教凡人绣花。”
冰晶飞扬撕裂夜色!
妖化的绣娘一声尖啸。
冰晶碎片嵌入廊柱。
一道黑影踏雪而来。
“崔小七。”来人的嗓音雌雄莫辨,透着笑意,“偷了我的东西,以为躲在斩妖司的老鼠洞里就安全了?”
崔七浑身绷紧。
他盯着对方,瞳孔缩成针尖。
竹屿蹙眉。
这人也会害怕?
来人是谁?
哦——竹屿认出来了,就是刚才斩妖司的来客。
能寻到这里来,也是厉害。
竹屿指尖摩挲着,像是碾碎了什么粉末。
那人一身黑,直勾勾地盯着崔七。
崔七有点慌了,本以为竹屿救下自己一命,够活个两天,没想到情况变得这么快。
竹屿挑眉看他,不怀好意:“妖物也会害怕?”
怎么保命?
崔七心中一横。
“要锁麟囊?”崔七拽住竹屿手腕,直接问,“那就杀了我。”
他仰头露出青白的颈子,唇角疯狂地上扬,“用诛妖钉,刺这里——”
姚玉宁指尖凝结的冰晶发射,悬在崔七头顶:“想死?我偏要你生不如死。锁麟囊在哪里?快说!”
案几上的绣娘还在缝嫁衣。
我赌你还认为我有用,崔七发狠了地想。
他抬头看竹屿,“大人,杀。”
竹屿笑。
他既没推开崔七,也没揽他,反而转头对那人说:“想要他?再简单不过,但是,得等我忙完了手头上这一案,事后,我可以亲自拿着崔七的人头去找你。”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
“人?不过是蝼蚁。我要的,是崔小七生不如死,以及他怀里的东西。”
竹屿冷笑:“由不得你——!”
幻妖粉的白雾在刹那间炸开!
崔七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蜷缩在地,颈后青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灼烂”。
幻妖粉——专用假死。
他知道这招瞒不过面前那人,但却也足以让这人不敢来犯——至少今日之内。
能拖一时是一时。
崔七还有用,他不傻。
“演得不错。”那人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笑了笑,“可惜姚府灭门那晚,我就见过更好的戏。”
竹屿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能在斩妖司来去自如,这人绝非善类,暂且虚与委蛇便是。
刚好这人跟他想得一样,现在来倒没有锁麟囊的必得之心。
没必要和斩妖司的人结仇。
二人对视,皆知对手聪明。
那人微微一笑,主动作揖:“在下姚玉宁。早闻大人断案精明,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竹屿:“过誉。”这人姓姚——居然肯直接告诉他。
姚玉宁冷笑,指尖一勾,绣娘突然暴起!
——这人可以操控绣娘!
她的冰晶射向竹屿,同时嫁衣袖口裂开——
苏挽月苍白的脸在冰晶中浮现。
竹屿心头猛地一颤!
苏?挽?月?!
这人用苏挽月的命来要挟他?
可是苏挽月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竹屿心思迷乱,忽地想起,这人来过斩妖司,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对苏挽月下毒手的……
又或是……两个人提前串通好了?
“明日辰时。”姚玉宁转身,“带锁麟囊来冰窟,迟一刻,竹大人那位穿红衣的师姐就会变成第三十二件嫁衣。”
风雪掠过门槛,姚玉宁的身影已走远。
竹屿沉默了一瞬。盯着地上“昏迷”的崔七:“够了。”
崔七应声抬头,颈后“伤口”正在愈合,青鳞重新蔓延,他起来:“大人怎么知道我装的?”
竹屿别开眼:“幻妖粉本来就是我下的。”
“可我——”
“可你颈后的鳞纹,一直在颤抖。”竹屿决定试探他,拎起他后领,“高阶妖物蜕皮时,鳞纹会向命门收缩——你在怕我刺中哪里?”
崔七落了笑,静静的看着他:“是么?可是,诛妖钉再偏三分,我就真死了。”
竹屿默了默。
“少用这眼神看我。”竹屿一把甩开他的脸,“乖乖查案。”
崔七被甩在青砖地上。
从窗户上,正可以看见绣娘空洞的眼。
“但我知道。”他露出虎牙,疼的龇牙咧嘴,“大人舍不得就这么刺我。”
他看了眼竹屿手里的诛妖钉,“因为您在收集我的鳞粉,对不对?”
竹屿眸色一暗,崔七却笑得更疯:“想要姚府的秘密?”他笑着看他,“当年姚夫人咽气前,把锁麟囊塞给我,血滴在我心口——”
竹屿瞳孔骤缩。头脑此刻正在隐隐发烫。
果然!
崔七和姚府有联系!
“你最好说实话。”竹屿冷冷地说。
“你究竟是谁?”一字一顿。
“要不合作?”崔七起身,靠近他,犬齿蹭过他耳垂,锁链在挣扎中绷直,低声呢喃,“我帮你查姚府灭门真相,你帮我骗过那位‘姚公子’——”
竹屿猛地甩脱他,诛妖钉抵住他眉心:“说。锁麟囊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在你手上?你和姚府究竟何种关系?”
崔七的笑容突然凝固,记忆如冰锥般刺入脑海,将他拽回那个血色弥漫的雪夜……
十岁的崔七蜷在柴垛后,怀中妹妹滚烫的呼吸灼着他的脖颈。
寝殿传来惨叫,他看见姚夫人将绣囊塞进姚玉宁手中,转身便被利爪贯穿。“小七,带玉宁走……”
染血的绣囊坠落,崔七扑过去的瞬间,后颈传来剧痛,一缕魂魄被勾走,自此,此身与妖再脱不了关系。
再醒来时,妹妹失踪,囊里只剩沾血的鳞。
他冷笑,"这囊里装的…是姚家欠我的债。"
他挑眉:“大人怕什么?”
“你觉得我不敢动你?”
崔七青鳞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光:“好,我说。姚府灭门那晚,我是在场,但杀人的,不是我,是精魅。”
竹屿没说话。
“当年姚夫人临死前,还特地嘱咐我。”他舔唇,“想知道她最后说什么吗?”
“她说……让我护好姚玉宁。”崔七开口,“简直可笑。”
竹屿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大致知道了。
“如何?”崔七扭头,“这东西就在我手上。有兴趣做这个交易吗?”
正如印象中,锁麟囊缝着金黑丝线,里面不鼓,好像都没放东西,可封紧的囊口又在告诉他——来历不小。
果然,下一秒崔七就说:“是鳞粉,大人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鳞粉是精魅逃脱后留下来的,可以炼制惊珠……你们斩妖司,要的就是能救人的惊珠。”
竹屿沉默。
但他承认自己心动了。
崔七让他好奇,青鳞纹、缚龙印、疯癫的笑、非人的气质,无一不是。
还有,姚府的真相——
崔七知道自己说动他了,他笑笑:
“青手嫁衣第三十二件,新娘苏挽月,子时绣颈。”
苏挽月?
苏挽月!
竹屿指尖收紧。他猛然看向绣娘,此时她手上绣的正是苏挽月惯用的离火符纹。
他望崔七,眼神深不可测:“小妖,你连这个都知道?”
崔七摊开手:“竹大人,我们都合作了,坦诚点行不行?而且——”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丝韵居的绣娘每缝一件嫁衣,就会死一个人?”崔七被拽着拖出房间,“也许针线上缠着的,不是一般人啊。”
“包括你那位师姐。”
他的话像一条妖物蜕下的皮,让人心悸。
风雪更急了。
竹屿的脚步顿住。远处,东华门方向传来绣娘的尖叫。第三十二件嫁衣的轮廓,正从漫天风雪中缓缓浮现,袖口垂落的——
一绺泛着血光的乌黑青丝。
崔七拽住竹屿手腕,妖瞳紧盯嫁衣袖口——
那里绣着一道被血染红的离火符纹,正是苏挽月昨日所用。
“大人。”他指尖抚过符纹,青鳞纹骤亮,“这嫁衣…在吃她的灵气。”
丝韵居传来绣娘尖锐的笑声——
皮上残留的朱砂,与苏挽月的符咒一模一样。
竹屿的诛妖钉突然飞向嫁衣——却中途掉落。
崔七大笑:"晚了!苏师姐的灵气…"
“这场案子,查到斩妖司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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