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打要杀,尽管来,如何?等十年,剜我的心,左右我这条贱命,也活不了多久了。”崔七笑笑,轻声说。
姚玉宁此刻换了女装,与东华门丝韵居里的一身男士黑衣款式大不相同,乌黑秀发上还别了只木簪,镶着一颗小红玉,衬出曾经大家闺秀的气质来。
她听见崔七这么说,收了冰刀,却在崔七身上点了穴——
“贱——?当年你偷我家锁麟囊,怎么不见你说自己贱?”
姚玉宁一把扯过崔七的后颈,逼着对方正视自己,“是了,贱命好养活,贱人福气不小,活得生龙活虎。当年我娘奄奄一息,你趁着她双眼瞎,从她手里夺锁麟囊,若非我当时眼疾手快,你早已不知跑到哪里,难为那时我一身血,未满十八,被你一个小毛贼捅了后腰……”
崔七满脸涨红,明明已经忍不住动手,却生生吞下,此时谁都知道他必死无疑。
“小姐不是拿回来了么?小的后来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崔七渗出一丝笑意。
姚玉宁一双温柔的桃花眼此刻冷冷看着他:“后来?后来!我四处逃命,养伤之时,锁麟囊不知所踪,我一直将它护得很好,怎么无缘无故丢了?崔小七啊崔小七……我们姚家从没亏待过一个下人,怎么偏生就你心冷得像块石头……”
“小姐应该恨透我无情了吧。”崔七嘴唇发白。
“恨你——”姚玉宁松了手,将崔七甩在地上,垂眸看他,“你觉得呢?我当时身边无人护我,全府丧命,也就你这下贱胚子,偷偷跟着我……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忠心耿耿啊。”她顿了一顿,语气陡然转变,“说!你偷锁麟囊到底要作甚!”
崔七咳得蜷缩起来:“偷便是偷..…横竖现在.…他忽然诡秘一笑,“已经碎了。”
他不偷?那谁偷?他不偷,眼睁睁看着栀子被精魅弄死么?!谁不知道锁麟囊有抵御精魅之效?姚府有谁愿意出哪怕一俩银子去抓药?
我若是不救她,烧成这个样子……还有谁愿意救?
崔七却只能沉默。
“不说?”
姚玉宁微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却也没发大脾气,缓步到旁边坐下:“不说可以……”
崔七抬眸看她。
“你那被精魅叼了魂,苟延残喘的妹妹……”姚玉宁桃花眼一眨,“我记得她当年是死了,死在你怀里……小七猜怎么着,今年回来了……诈尸成妖了……”
崔七笑渐淡。
“您找到栀子了对吧?”崔七说,语气不善,“你知道她在哪,对吧?”
“呀,狗鼻子这么灵?”姚玉宁抚掌轻笑,“你妹妹确实回来了——不过现在,该称她小妖才对。”
崔七声音哑得可怕:“她在哪?”
“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姚玉宁笑笑,“你以为我会把筹码放在眼前?”
崔七咬唇。
“一只没成年的小女妖有什么好怕的?崔小七胆量这么小?”姚玉宁薄唇轻蔑地一扯,“也是,一个陇西流民,这七年来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到京城,想找个斩妖司的护着,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吧……难怪胆子小,怕是背地里没少做过□□偷窃之事……”
崔七盯着她。
姚玉宁冷笑,毫不在意。
崔七笑起来:“小姐莫要打哑谜了,告诉小七,我妹妹呢?”他的声音渐冷,姚玉宁很少听见过这种语气,只有在提及崔栀子的时候……
“想见,当然成……”姚玉宁徐徐起身,径直绕过双目猩红的崔七,“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崔七掏出残破的锁麟囊,之前完好的袋子早已破损不堪:“小姐想要这个?”
“破了。”姚玉宁在打开冰窟前回头,“要有何用?”
崔七将锁麟囊朝她抛去,笑:“给你了!”
姚玉宁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锁麟囊跟了我七年,小姐可以试试看,它认不认主。”崔七背着手,他站直身子,满脸玩世不恭,“莫要说我没提醒。”
姚玉宁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她没有停止,顺顺当当地接下了锁麟囊:“锁麟囊是认主,可也只认姚府的主儿。崔小七,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锁麟囊带在你身上,虽然替你驱除了精魅跟踪,你一个外人,就不怕有反噬?”
崔七见她接了,登时有点后悔,这点他没想到,姚玉宁当年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傻,居然知道锁麟囊的真正作用。
他心中有点慌张,面上却没有动容,只说:“精魅叼了我的一魂去,我现在连真正的活人都不算,怎么反噬?”
姚玉宁笑得明朗,她收紧了锁麟囊,指腹接触间,便知崔七说的不假,锁麟囊果然被他弄破了。
只是——他的鳞粉呢?
不应当在里面吗,怎么空空如也?
崔七却突然颓唐的摔坐下来:“动手吧。”
姚玉宁看他:“不逃了?”
“不逃了。”
“没人救你?”
“没人救我。”
姚玉宁慢慢眯起眼。
“贱人生来不合天理,死后也不能照常人而论,我要是将你看成常人,就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手起刀落,未免太简单。”
“你是要折磨我?”
她笑起。
崔七被冰刃划伤的肩头还在滴血——
姚玉宁的笑声消失后,冰牢里只剩下滴水声。
他靠着冰墙滑坐,锁链在脚踝发出轻响——不是斩妖司的玄铁锁,而是姚玉宁特有的冰晶链,碰一下便刺骨的冷。
“哐当——”
地牢铁门被踢开,拖进来个少年。
十七八岁的模样,踉跄着摔在冰面上,腕间银镯与冰晶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响。
崔七眯起眼:那个好像是镇国公府的东西,他之前穷得没边了就想去偷来着……
本来崔七心灰意冷,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突然见有同龄少年被拖进来,顿时玩心大起,好奇地盯着那人。
姚玉宁抓自己还算合理,抓了个不认识的小毛头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这人也和当年姚府旧案有关?
还是说——姚玉宁要使点龌龊的皮肉手段?
不会吧,小姐之前还是很有气质的,十年来性子变了?!
门口传来粗犷男声——应当是姚玉宁的人。
“你俩好好待着,吵了就一顿子打死!”
崔七立刻不敢动了。
虽说他心中绝望,但也不能说不惜命,既然有人和自己一样,那就说明还有一线生机。
说不定能成。
少年踉跄一步,好容易站稳,又被那人一脚踢的跪下,吃痛一声,还不忘抬头看崔七。
他的声音沉下来,全然不见方才被拖进来时的慌乱。
“你是谁?你我……”
崔七挑眉:“先问你,哪儿来的小可爱?”
两个少年聚在一起,不免相互猜疑。
但身处同样逆境,心中多了几分亲切。
他晃了晃脚踝的锁链,主动坦白:“我叫崔七,被她用锁麟囊骗来的。”
崔七盯着他,目光下移,打量着他的穿搭。
绸缎锦衣,眉目清秀,一看就是贵家公子哥儿,与一身粗麻、还浑身带伤的崔七形成强烈对比。
装。
崔七可一点都不管这公子哥,心中暗骂。
咦,这人怎么不讲话,哑巴了?崔七撇撇嘴,看见这人手腕上的东西,方才叮叮当当响的就是手腕上的银镯——
崔七挑眉。
“你是镇国公……”崔七笑,“来头不小啊。”
少年咬牙,银镯被他往袖口藏了藏:“听不懂你说的。”他盯着崔七颈后青鳞,若有所思,“姚玉宁说你是妖物,专门吸人灵气。”
崔七也不生气,借着冰牢内幽暗的火光凑近:“那你怕不怕?”
“怕的话,就告诉我,你腕间那东西是谁的?”
少年后仰避开,后背抵上冰墙:“你觉得我会说?”他警惕地望着崔七:“你又是什么来历?”
他想起自己被捉后姚玉宁给他的警告:“你和……斩妖司,还有那个什么竹……什么关系?”
“竹屿?”崔七的笑意淡了淡,“斩妖司用来押解我的执剑人。”
他指了指地牢墙,“我知道你叫赵谦,镇国公独子。姚玉宁要的不是你,是你的银镯。”
镇国公赵无忌,当今国舅爷,亲妹是已故皇后赵青鸾。
赵谦眉头皱起:“你跟踪我?”
“不用跟踪。”崔七一笑,他盯着赵谦:“一看就知。”
“同是受害者,就不要耍心眼子了,你可以考虑考虑,选择我。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若是能结识一个友,指不定能捞到什么好处。
这人对自己知根知底,在他面前毫无胜算——
怎么做?
眼前人眼中的冷意,让赵谦攥紧银镯:“我凭什么信你?”
崔七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边:“就凭姚玉宁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指向冰墙裂缝,那里透出冰窟地宫的微光,“你我如今被困,便如同乡。”
“你当我傻吗,崔七?”他突然冷笑,“我现在应了你,等日后得以逃脱,你会不会把银镯给姚玉宁啊,得了便宜卖乖,你觉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看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心思倒是不浅。”
崔七的脊背一顿。原来赵谦早已知晓他的算计,方才的惊慌都是装的。
“聪明。”
他看赵谦,“那你选,是等姚玉宁来取你的银镯,还是和我赌一把?”
赵谦:“赌什么?”
“赌斩妖司的剑,”崔七惬意地眯起眼,“赌竹屿会为了姚府真相,劈开这层冰。”他贴近赵谦耳畔,“我是小鱼小虾,竹屿用不着救我,可你不一样啊,你是赵谦。”
“虽然姚玉宁抓你的原因还没搞清楚,但也不妨碍她只是觊觎你的银镯。和我锁麟囊的道理一样,不过你命大,我锁麟囊没了,那女人居然还没把你的银镯收走。”
崔七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里猜了个七八分:银镯象征赵青鸾,于是又和姚府旧案有关,作为皇后贴身之物,姚玉宁把它拿来当线索于情于理。
赵谦呢……托他姑母的福,成了个祭品。
不过姚玉宁太自大了,不知道镇国公险恶,就算拿到线索,也必然会遭到赵无忌记恨。
赵谦想到姚玉宁方才似乎目标不在他的银镯,知道自己被当作银镯的筹码了……听崔七这么说,也不反驳。
崔七仔细看着他,决定再刺激他一下,他盯着赵谦的银镯,“你姑母赵青鸾皇后,当年总戴着和你一样的镯子——她死在姚府灭门后月余,对吗?”
赵谦的眸色顿时变了又变:“你究竟是谁?”
“姚氏最后的锁麟囊宿主。”崔七扯动冰晶链,“当年没死干净的,姚家人。”
二人无话,良久对峙后。
“你觉得如何?”
“彼此彼此。”赵谦往后退了退。
崔七笑起来:“成交,我助你逃脱,你助我回斩妖司。”
门外锁链轻动,接着传来怒喝,两个少年匆忙接住干瘪的黑面饼,胡乱放到嘴里乱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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