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越来越错综复杂。让人触目惊心的卷纸上密密麻麻的红叉，体育课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做题、上课、考试、晚自习等等紧凑地像一条流水线似的构成了高中生活的前半部分。
对王小七来说，“贺一凝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已经成了解不开的难题，尽管刘三金传的小话着实让她开心了好一阵子，可是在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似的逼迫贺一凝网上告白后一切都冰冻暂停了起来。王小七依然打着找刘苏聊天的旗号站在走廊那个宝贵的位置上偷看在教室里的贺一凝，看他和围着他的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看他和个头比他壮实的男生拍拍打打玩玩闹闹。他的目光总是在四周扫射，却唯独绕开她站着的方向。
明明王小七站的位置，他不想看到也能看得到。
王小七快要心灰意冷，在刘苏第十几次问她“你们到底有什么进展”之后，她终于想着要不就算了吧，贺一凝没有任何认真喜欢自己的意思。他在自己新的圈子里融入得无敌棒，并不需要王小七重新出现在生活里，也不需要什么写故事的笔记本了来丰富课余生活了。如果她真的对他而言是特别的，那么他现在身边围绕着的甲乙丙丁又是怎样的位置？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王小七决定最后去找他一次，她还是不死心地想确认贺一凝的态度，也最后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情。
走到他们班门口的时候王小七几乎要退缩了，高二的女孩们不像初中那么不施粉黛，都悄悄打扮了起来，大家蓄起长发，戴着可爱的发夹，涂着不那么显眼的指甲油，贴起双眼皮贴，也有大胆的女生直接涂上睫毛膏戴上黑黢黢的美瞳。每个人都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偷偷彰显自己含苞待放的青春美丽。但也总有那么两三个班级的女生们老老实实，留着学霸头，穿着规规矩矩没有改过的校服，譬如王小七所在的A班。
自然，王小七也是规规矩矩穿着宽大的校服，留着齐耳短发的其中一个，虽然也悄悄地修了眉毛，头发也比初中留长了一些，但总归是不比那些争奇斗艳的女孩子们。她现在正抱着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写的所有日记和小说站在贺一凝班级门口，一脸紧张。她眼前是他们班级门口各式各样打扮漂亮身材出挑的女生们，于是她更紧张了，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维护的和A班女生们别无二致的好学生模样，在懵懂的恋爱情结面前简直成了个大笑话。
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有着披肩长发，穿着时髦平板鞋，留着漂亮指甲的那些少女之一啊。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从贺一凝的班级里走出了一个女生。她绑着染得焦黄色的马尾，厚厚的齐刘海下面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她的五官都很大，放在那张脸上有说不出的违和感。王小七在心里吐槽，这个人除了个子，哪里都很大，大到都不能忽视她的突然出现。正在腹诽，马尾辫径直冲王小七的方向走过来，张大了本来就大的嘴，很夸张地回头对教室里喊着：“贺一凝，那个谁又来找你了，你出不出来啊？”
马尾辫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当她再次回头看向王小七的时候，王小七觉得这种使人不愉快的气氛愈演愈烈。她看到了闻声慢吞吞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贺一凝本人，他显得不那么情愿，但是在经过马尾辫的身边时低垂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着对她笑了笑。那个女孩抬起手，故意甩起宽大的校服袖子抽打在他身上，随即娇滴滴地哈哈笑起来，边笑边不易察觉地白了王小七一眼，不易察觉到王小七以为是自己多想了。马尾辫甩着辫子转身走进教室，肩膀还要在贺一凝身上做作地撞了一下，有那么点宣示主权的意味。
整个过程里王小七仿佛成了一场校园偶像剧的旁观者，尽管这剧的女主角看起来不是那么清纯可人，尽管男主角是她漫长青春里的暗恋对象。与上次见到的嗲嗲女孩西荷子不同，这次的女生尤其地让人觉得，生理性不适。无论是她的马尾还是厚厚的刘海，还是她那长得都出奇大、分布却十分紧凑的五官，都让人很讨厌。
女孩子之间的关系分为各种各样的类型，但有一种类型叫做“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磁场不合”。由此王小七的内心一直循环着“不能接受”，不知道是不能接受贺一凝身边有女生，还是不能接受他身边围着的居然是自己不喜欢的女生。当马尾辫脱口而出称呼她为“那个谁”的时候，王小七从心底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有个警报声锁定了目标，按捺不住地想确认究竟。
“她是谁啊？”王小七吞吞吐吐地问他，似乎自己也明白没什么明确的立场问出这句话。
“没谁，就一个普通同学。”贺一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足球鞋，好像漫不经心地回答，但余光不易察觉地往马尾辫的背影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被王小七捕捉到，她有点恼火了：
“普通同学这么没礼貌吗，我有名字，又不叫‘那个谁’。”
贺一凝似乎迷惑于她的无名怒火，讪讪地说：“她不认识你不是正常的嘛？”
“她说的可是‘又来找你了’！她明显认识我！”王小七感觉热血涌上胸腔，眼睛里也控制不住有雾气。委屈，太委屈了，贺一凝好像站在马尾辫那边说话，明明在自己心里贺一凝和自己才是一边儿的。
“好吧好吧，有什么事啊？”贺一凝皱了皱眉，随后又望向班级里，似乎就是不想对上王小七的目光。
王小七感觉头晕目眩：“你说话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你讨厌我就直说。”
“我没有讨厌你！”听到她近乎愤怒的语气，贺一凝瞬间抬起头，“你今天怎么总是找我的茬啊？我怎么惹你了？”
王小七把手里的一摞本子啪地摔到他身上，然后气呼呼地扭头就走。留下贺一凝在原地发愣。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找茬，他的眼睛都快粘到马尾辫身上了。到底高中生活是有多少花枝招展的诱惑，让情窦初开，不，情窦猛开的少男这么把持不住自己。她恨不得把贺一凝生吞活剥，但也依然隐约明白，自己从内到外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但贺一凝已经在成长的路上奔驰前行了，无论是外在审美还是内在心态，都和她不一样了。
女孩子真可怕，在遇到隐藏的情敌的时候，仿佛头顶有一个警示灯，嘟嘟嘟地响起来，不停地闪烁着刺眼的光，不论对方的行为表现在外人看来多么不值一提，在她的心里都能把这一举一动深刻地剖析放大，再抽丝剥茧般的梳理成一条线索，以便于最终找到马尾辫和贺一凝之间的联系。后来的贺一凝一直佯装无辜地说“哪儿有什么猫腻，都是年轻不懂事”，但已经躺在他怀里玩着他手指的王小七根本无需在意当年的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王小七骄傲自负地想，谁年轻的时候没走错过路，谁没瞎过几次呢，最后还是得由正确的女孩来帮助他恢复光明，她不要脸地抱住贺一凝的头，狠狠地亲了一口。她在贺一凝相关的方向上，永远是自负的。并且为自己的自负感到自豪。他的一切她都知道、都了解、都懂。就像他几年不见王小七却依然能精准地说出让她心动的话语一样。他们都太了解彼此。
想着当年自己的情敌雷达真是太准确了的时候，王小七的脑子里忍不住浮现了很多自己杜撰的，他毕业后被马尾辫告白又在一起的场景。她气呼呼地拿起身边正在看电影的贺一凝的手指头狠狠的咬了下去，他哎呦一声抽气，目光从电影屏幕上转移到女朋友身上，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你再勾我……电影咱就不看了，现在就回家。”
王小七憋着笑，电影院里黑黢黢的，周围的观众们都正沉迷于电影情节，谁也没有在意他们这边会发生什么。但果然还是不能得寸进尺，该干的事情留到回家再做。
大概在王小七见到马尾辫和贺一凝之后的那一周里，她仔仔细细地思考了自己和他的关系，并且从侧面打听到马尾辫的名叫陈表君。这个“侧面”的打听也来之不易，王小七就是在这时学会了有效社交。她自从不怎么和贺一凝联系之后，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和他班上的一个看起来有点宅的女生联系，以此侧面打听贺一凝生活相关的情况。虽然很蠢，但很有用。宅女名叫凌如梦，她正喋喋不休地向王小七八卦着，陈表君每天都围着贺一凝转悠，明显就是对他有意思，而且貌似不达目的不罢休。
陈表君？对贺一凝？王小七愤怒了，贺一凝究竟怎么回事，可别再散发魅力了吧。王小七吐槽着贺一凝，总算也明白了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吐槽到最后终归还是感叹起他的可爱。
对暗恋中的女生来说，“再去见暗恋对象一面”无异于给自己找一个继续喜欢着他的理由。王小七脑海里的他实在太可爱了，接过本子之后皱皱眉头也可爱，修长的手腕撸起校服袖子也可爱，她不能失去这么可爱的他。他的所有可爱小表情，小动作，都承载了两人之前所有在一起的青春过往。但是王小七仿佛随着时间被从他的青春里抹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甩着袖子咧着嘴笑嘻嘻围绕着他的陈表君。
王小七咬着下嘴唇，用笔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乱画，自己要被贺一凝从他的记忆里扔掉了吗？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擦掉了所有痕迹，然后丢进垃圾桶。这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不想做破抹布。
怀着不能被外人破坏关系的少女心思，王小七日渐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思念怪圈，她思念贺一凝，思念与他的那些年，思念他以前故意引起自己注意时那个得意洋洋的眼神。她固执地认为，他们的关系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还有第二个王小七站在他身边。但贺一凝的日渐冷淡让王小七渐渐陷入绝望，这渐行渐远的疏离，比起明目张胆的决绝更让人恐惧不安。
当王小七再次坐在学校大走廊的楼梯上时，天空已然全部陷入黑暗。晚自习的课间格外的安静，楼道里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刘苏没有来，她说他们卷纸太多，要做完才可以出来休息。是啊，高中生活已经进入了争分夺秒的阶段。各班在题海战术里打转，比谁班发的卷纸更多，仿佛多出那么一两张卷纸，分数的竞争就略胜一筹。当然，多出的那些卷纸也并没有做完。
王小七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表面乖巧内心却乖张，趁着大家都在做卷纸的时候她借口上厕所溜出了教室。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贺一凝初中时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课间就是要休息啊！”他的形象一出现，那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等等老师们嘴里常念叨的话，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她想起贺一凝前段时间还会到这边来和她一起看星星看夜色，他的侧脸特别好看，眼睛也和别人不一样，瞳仁是浅浅的琥珀色，还带了一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诱惑。每次在星光下看到他的眼睛都觉得异常漂亮，像一只傲娇的波斯猫。
王小七已经很久没有安安静静的在贺一凝身边看他的眼睛了。比起走出教室来赴一个没有约定的约会，他一定更喜欢待在教室里，和一些更新的面孔嘻嘻哈哈吧。她垂下头，扶着把手准备重新回到教室里。
就在这时，王小七听见头顶的楼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一声，两声，三声，接着戛然而止。
她的头皮开始发麻，什么啊，楼上不是早就废弃不用的旧校舍吗？没人怎么会有声音？？
虽然这样想着，好奇心还是促使她犹豫着向楼上走去，通往六楼的大走廊黑漆漆的，楼梯台阶都看不清了。与楼下的灯火明亮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要么装着娇滴滴柔弱，躲在心仪的男生后面嘤嘤；要么装得很酷，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非要证明自己比谁都厉害。王小七在当年的确是后者。但是段位确实不够，装作无敌的自己遇到这种真实情况的冲击还是会立刻破功。
比如现在，她瑟瑟发抖地听着楼上到底有什么声音，脚踩着台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手指死死地掐着扶手，生怕一个怪物或者什么女鬼冲下来，好能第一时间稳当当地逃跑。紧接着，她就在楼上的黑暗里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她“啊啊啊啊啊”的叫起来，黑影也啊啊啊啊的叫起来。但是这黑影怎么不是女鬼？是个公鸭嗓？？
公鸭嗓？？刘三金？？他在这上面干嘛？
王小七为自己被一个大活人吓得全身发软而感到羞耻，黑影居然是站在六楼大铁门旁边，默不作声地用手里的钥匙敲击着铁门的刘三金。
“神经病啊！！”王小七大声冲着他喊，“你干嘛吓唬我，烦死了！！”
“谁吓你了？我自娱自乐，自娱自乐懂吗？”刘三金从黑暗里探出头，双下巴都在趾高气昂的颤抖。他偶尔有点儿神经兮兮的，除了下课翻垃圾桶找“好东西”，上课为了引起大家注意而倒地抽搐之外，平时还喜欢吓唬女生取乐。他最近又添了新毛病，见谁拍谁，这里的“拍”是一个动作，狠狠一掌下去，有时候是肩背有时候是头，小姑娘可能就疼得呲牙咧嘴眼泪汪汪。说好听点在开玩笑，但在当时思想观念就已经很先进的王小七眼里，这就是打女生。因此自从间接告白事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刘三金有联系了。
王小七怒气冲冲得走上楼，准备和他理论。但她低估了刘三金，他见到王小七冲他奔过来，立刻甩出了巴掌准备拍她，他手劲儿太大，王小七并不想真的挨上一巴掌。在王小七看来这根本就是暴力行为的一种，自己必须躲过去或者反击。她也算灵巧，如果他拍十次，有九次大概可以顺利躲过去，但是这次偏偏就是那十分之一。她的脚还踩在台阶上，刚刚还因为惊吓而站立不稳，哪儿还能有心思躲着他这狠狠的一巴掌。眼看着他就要拍下来，王小七用了半秒钟来思考到底是硬撑过去还是硬撑过去，算了吧，顶多痛一下，刘三金也不会真的发展成校园暴力。于是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啪！”
沉闷的拍打声，诶？不疼？
王小七诧异的抬起头，少年挺直了后背挡在我面前，刘三金这一巴掌刚好打在贺一凝身上。看到打到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贺一凝，欺软怕硬的刘三金赶紧收了手，有点理亏的瞄了他一眼。
“你有完没完。”贺一凝拍了拍校服袖子，抬起眼皮嫌恶地看了刘三金一眼，“打女生？滚。”
刘三金对于“打女生”这个概念毫无愧疚感，甚至还对巴掌没有拍到王小七身上表示不满，大概非正常人类的脑子里对于抽打一巴掌的解释仅仅是“和女生闹着玩”。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愤怒地走下了六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贺一凝回头看王小七，皱了皱眉说：“你在这干什么？”
所以他究竟是特意冲过来挡了这一巴掌，还是刚好在这里下意识挡住了？
王小七此刻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想就这样在半暗半明的光线里看着他，她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看看他了，她好想他。他的眼神里有一点点的不忍，还有一点几乎看不出来的温暖，他的一切表情动作都这么让人想哭。湿漉漉的情绪拂过王小七的后背，她鼻子酸酸的。
贺一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王小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紧接着打开了铁门，走进了六楼旧校舍，“你来不来？”
王小七愣了楞神，也跟着他上了六楼。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没办法忽略他，她身上有一个贺一凝雷达，他走到哪她都知道。直到后来有一天他问，你究竟了解我多少，王小七甚至说出了他大学后期所在的地点，说出了他一个老旧的微博账号。王小七喜欢一个人就很认真很持久，所以他的一切她都知道，甚至是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的时候，还是在下意识地关注着他的动向。
六楼是很大的旧校舍，老式的上下铺小铁床，还有空房间堆满了杂物。随着两人的走动，脚下的破旧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贺一凝悄无声息走在前面，并不回头看，紧接着他在一闪窗户边停了下来。王小七费力地踮起脚看窗外，那是一扇带着把手的老式手拉窗，他用力把窗户拉开，然后外面的湿润空气吹了进来，温热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和睫毛，窗外的霓虹灯光洒在他半边脸上。又是自己熟悉的贺一凝了，王小七这么想着，忘了自己还有鼻炎，被风吹起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起来。
贺一凝回头看她，看她被灰尘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忍不住笑出声。他笑起来依旧眼睛弯弯，像两道桥梁。王小七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的，一直以来她的毛病就是他笑她就笑，仿佛完全无法自主控制感情。就好似他身上装有一个与王小七有关的感情阀门，他主动拉开阀门，王小七的情绪就跟着他心底的感情一起，哗啦啦的流淌出来。
贺一凝终于开口了，他一边递给她一包纸巾，一边调侃她：“王小七，你像个傻子一样。”
王小七原谅他把自己当傻子，毕竟她在他面前从来就聪明不起来。但她不原谅他之前对着别的女生笑，她不原谅。
想到这的王小七忍不住悄悄伸出脚尖踹了他的脚后跟一下。反驳他：
“你才像个傻子。”傻得其他女生对他这么亲昵都不知道避嫌。
“不，你傻。”他不甘示弱的样子真熟悉。
“你才傻。”
她和他就像两个在争吵的熊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气谁。王小七盯着他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侧脸，仿佛这些五颜六色的光为他的脸漆了油彩，在他眉目英挺的基础上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帅气附加值。
她突然想到陈表君和西荷子，她们可以每天看到白日里阳光照得金灿灿的他，看到午休时趴在桌子上浅睡的他，还可以看到晚自习在窗口的黑夜里认认真真低着头的他。这些本该是自己的专利。王小七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强大的妒忌，她狠狠地撸了一下鼻涕，大喘气吹了吹刘海，揪住了他的袖子：
“你以后少搭理陈表君那个人。”
“啊？为啥？”贺一凝似乎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蒙蒙地点了点头，“哦。”
王小七一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快答应了，这个要求在说出口之后自己都有一些愧疚，她凭什么要求他，又以什么身份要求他？于是她尴尬的补上一句，做出一副“我有正当理由”的模样：
“她看起来不像好人！你应该和好人做朋友。”
事实证明不如不要加这句话，不如直接坦诚自己吃醋了好。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会容忍他人对自己莫名的管教，哪怕是老妈，哪怕是女朋友，哪怕是……王小七这种仅仅是关系暧昧的人。贺一凝皱皱眉头，然后反驳：
“就连我妈都不管我跟谁做朋友。”
王小七被他噎住了，但她无言以对。仿佛是她的私心被他发现了，然后一句话把自己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她这个吃醋的小心思其实见不得人。她大摇大摆地想要做出要求，可是本意并非如此，她只是为自己的醋意找了一个正经而严肃的借口，而且这个借口让他很不开心，他把王小七摊在空气里，甚至不想继续接茬。
于是王小七悻悻的松开了他的校服袖子。
就像看穿了王小七的小心思，“我和哪个女的都没有什么。”贺一凝仿佛在自言自语，肯定不是在解释什么，他没必要。
他和别人都没什么，但是当别人想跟他有什么的时候，他都不拒绝也不远离。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不会深刻主动地喜欢上什么人什么事儿，但是只要有人给予他温暖和好感，他都是愿意敞开怀抱接纳的。不论这个人是谁。当时的王小七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很多年之后，王小七才终于为自己当年的这段分析加上了一个附加条件，“贺一凝不会主动而深刻的喜欢上什么，足球和王小七除外。”
王小七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心神不宁，贺一凝刚要继续讲话，话音却被一阵歌声打断。声音不远，就在离他们很近的校舍另一头。悠扬空灵的女声，唱着一首婉转悱恻的慢歌。如果不是在着旧校舍里听见，或许这歌声还有七八分好听。
贺一凝最先反应过来，他表情疑惑：“这六楼……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王小七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这样，可是，就算有别人，上楼也会经过他们身边啊。
哪个学校的还没几个校舍的幽灵传闻呢？两人对看一眼，然后双双脸色煞白。
王小七猛地拉起贺一凝撒腿就跑，在这不得犹豫的几秒里她居然还反应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拉住他的手。但理智和矜持让她选择抓住了他的手腕。他骨架真大，摸起来手腕上没多少肉，捏不动的都是硬邦邦的腕骨，王小七的大拇指正好捏在他脉搏的位置，在飞也似的狂奔中，她隐约感受到他强烈跳动着的脉搏声，咚咚咚，咚咚咚。
一瞬间幽灵女声什么的都毫无畏惧了，王小七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为了多拉着他一会儿，她在下到安全的五楼楼梯的时候依然喊着闹鬼了闹鬼了，装作害怕的样子。她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但他的脸一定红了。晚自习时间的走廊格外安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奔跑声让班级里学习的同学们纷纷探头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小七拽着贺一凝一路狂奔，她专注于远离那个恐怖的大走廊和贺一凝手腕的温度，但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气喘吁吁的他脸上隐约带着的笑意。
紧接着，第二天学校的通告电子屏上就发布了一则新通知：
“近日来发现有学生进入六楼旧校舍，并有学生传播不实闹鬼消息，扰乱学校秩序，为了统一管理，我们决定对六楼进行封闭。如再发现有此类事件发生，将予以严惩。”
王小七拉着刘苏站在电子屏下面，讲述那天晚上她听见的凄婉女声，刘苏沉默了片刻，接着回过身来用力拍了拍王小七的肩膀，一脸严肃：
“在楼上唱歌的，是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