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有一面之缘,但是明斤见道心之后仍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打开院门请道心往院中走去。平时都是跟着长老师门一同见客,很少独自面对生人,所以明斤察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只是如见面对道心,明斤却全无往日的应对之策可以借鉴。
“那日在林间,多谢您出手相助。”
一进门是一个院子,只是园中的玉兰树还在落叶,所以不宜在树下的石头圆桌久坐。与院子相接的正厅中央摆着一张正方木桌,桌子围着四张桌子,左上摆着一套青白茶具。明斤请道心在四方桌坐下,倒了一盏茶。
道心的身量与明斤相差不大,只是明斤无论从何角度,前后左右,甚至在倒茶水时偷偷看了一眼,也仍然分不清此人是男是女。其声也偏于二性之间,行为动作端方有礼,但也不显示行动者有何特点。
她不知道这是否能开口询问。
“身上还未好全,一块坐下吧,”道心看着明斤笑着说,“看起来你有很多疑问,大可一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见状,明斤在道心对面坐下,“那日在林间,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那祟鬼就被打退,或者是被祓除,才换来晚辈一丝生机。为晚辈诊治的长老们都说,晚辈当日命悬一线。救命之恩,晚辈定当报答。”
“那天,你确实是死了。”
明斤原本在想着措辞,听见道心语气温和,于是定住精神仔细听话,没想到道心来了这么一句,把明斤弄得呆住了。
“前辈……这是何意?”
被道心一提醒,明斤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仅存的模糊记忆。
她记得被疼痛打垮的自己已经处在失去意识的边缘,直到道心的手碰到她,她身上的疼痛才减轻。像窒息时获得的一口气息,虽然未能将她完全救活,但是若没有拿一口气续命,她完全没机会命悬一线。
“你,做了什么吗?”明斤颤巍问。
“在你问之前,或许我该就自己多说几句,”道心还是笑着,“我并不是和你一般的,人。我是一个使者,往来于人间和地府。这身份赋予我别样能力,所以我能把死去的人救活。因为这样,我才能在那个祟鬼的手下把你救下来。”
“你把那个祟鬼祓除了吗?”明斤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我并没有能力把祟鬼祓除,确切的说,我用自己的能力在那一刻改变了你的命运,让那个祟鬼放过了你,给你续了一口气。”
“没有能力把祟鬼祓除?”明斤不可置信地问,激动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祟鬼不是从地府爬回来的人的魂魄吗?你若真是地府使者,为什么不能把他们都抓回去!那样就不必有人受伤了!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让魂魄从地府里面跑出来啊!”
“祟鬼诞生一事,”看着明斤激动的面庞,道心沉了沉语气说道,“在我们可控范围之外。别这样,你先坐下,听我慢慢道来。祟鬼,是那些带着执念的魂魄,又带着在地府沾染来的别样力量形成的。其中关键,就是这些魂魄在地府原本完整的墙面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魂魄找到了方向,从地府跑了出来。我们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有不少魂魄的跑出去了,而且也不确定裂口的数量。更为关键的是,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修补这些裂口。”
“什么?”明斤已经忘记了对于救命恩人应有的谦恭态度,对其吼了一声。
“准确来说,我们还不知道要如何修补这些裂口,”看到明斤气得脸色发红,道心赶快把自己还没打开的茶盏送到了明斤面前,让她喝口水缓缓,“我们虽然生活在地府之中,在你们眼中,可能就是神仙之类的,但是地府并不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就像,如果空云山一日忽然从山巅裂开了一道口子,分成了两半,生活在其中的你们这些修士们,有何办法把这座山复原吗?”
“好说歹说也是神仙,拿我们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作比来为自己辩解,那你们凭何能成为神仙,”明斤阴沉着问道,“那你们放着不管了吗?”
“好消息是,”明斤的话直直插到道心心口,让道心不得不顿了顿,“我们找到了天界一位老神仙。她d得知此事,也为我们愁眉苦脸,并觉得这件事要是办不好,地府会遭到天谴,所以正在帮我们想办法修复裂纹。但是修补这需要时间,为了防止祟鬼在人间过于肆虐横行,引得上界神仙注意,老神仙让我等行走于人间和地府,减少逃逸魂魄的数量,并且保护你们这些自发抵抗祟鬼的修士们。”
“遭天谴?”明斤抓住道心的说辞,十分不以为意,但好在稍微定下心来,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直接祓除祟鬼?”
“因为我只能与人和人的魂魄接触,”道心叹气道,“你们修士用来祓除祟鬼的法术,是修为卓越的草木精怪从天界学来的。那些其实已经不算是纯粹的神仙法术,但是与人间智慧结合之后的法术,反倒可以更加精准的应对在人间游荡的祟鬼们。”
“那就是说,天界的法术是可以祓除祟鬼的,”明斤仔细想了想,“但是你又说你们害怕天谴,所以是为了躲避责任,才有了拖延,导致祟鬼在人间蔓延至今。”
“天界的法术能不能用,我并不知道,也并无纯粹的神力与祟鬼对抗。那位老神仙在得知修士们的法术之后,便觉得祓除之事可以托付给你们,所以就让我们专注在地府的事务上。为了防止与人间断联,才专门选了一无名的小神,比如说我,来担任使者一职。毕竟,祟鬼纵横的一项原因,就是因为‘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们只是拖延了对于自己来说小小的一段时日,结果在人间就惹出来这么多祸事。”
“你们一定能收拾好残局?”
“祟鬼是一个难题,但是好在知道揭发,我平日都是在想办法把地府的裂缝补上,而且有老神仙相助,来日定可解决,”道心说,“只是需要各位修士坚持,等到结束那日到来。”
听到此处,明斤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气,以缓解自己阴郁的心情。事情非常复杂,短时间内她甚至无法完全理解,但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也是一开始就应该询问的:“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你虽然谢我救你,但我救你这件事,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
“什么意思?”明斤忽然感觉自己背后一凉,在自己将要殒命的时候,又中了另外一个圈套,“你还趁火打劫?”
“我同你说过,我是使者,老神仙派我来护卫你们这些修士,”道心说,“但是,因为地府的神仙各有职位,大家把我原本的职责接过去了,才换回来我一个能在人间行走。这也意味着,所谓的使者,其实就只有我一个。”
“什么?”明斤惊讶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你一个?你知道世上有多大吗?这世间祟鬼无穷无尽,我们修士百年光阴也无法将它们除尽。只有你一个?”
“当然知道,”道心再次挥了挥手,让明斤先坐下来,“我们想到了另外一个补救的法子。”
“什么啊?”听到这里,明斤已经意识到,所谓的地府天界也不是什么可以完全依靠的□□仙,因此心中的期待也降了不少,不由得单手托腮盯着道心,看看还有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荒唐话讲出来。
“看完生死簿后,我们会选定一些有为的修士,改变他们原本过慧易夭的命运,保他们能活到一百,从而能更加好的护卫人间众人,”道心伸手指了指明斤,“你就是我最新选定的修士。”
明斤皱了皱眉头,嘴角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有够荒谬。”
“你没办法拒绝我,”道心笑了笑,但是明斤却在这笑后面看到别的内容,“因为你现在能活着,全靠我在生死簿上改了你的命数,这也是我找你帮忙的诚意。要是拒绝我,你现在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我也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记得代我向他问候。”
虽然心里发虚,也意识到自己能活下来或许却有一些别的原因,但是明斤还是硬着胆子说:“就算你那么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一切是真的?你现在还是空口无凭吧?你能真让我死一次,等我和阎王爷打完招呼之后在把我拉回来吗?”
“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前,我可以再加一个好处。”
道心伸出一只手指,明斤仔细盯着道心的脸,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话。
“今日之后,你若遇到非要以命相搏的情况,大胆去做,我保你性命无虞。为了掩人耳目,也会有点破皮小伤。到那时,你就是应了我的邀请,那我们再来谈谈作使者之任。”
然而明斤没把这话当回事。
“你要是靠不住,我不就真死了,”明斤皱着眉头,因为皱得太久,明斤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开始发酸,“死生大事,有什么能相信随口闲话的呢?”
“确实如此,”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明斤还是不大信任自己,道心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与过往修士有所交流,自然愿意留些时间与你思考。被迫为之,此事也无法长久。”
“你不是要找修士作使者吗?”明斤还坐着,看着喝茶的道心疑惑问道,“如果是真的,我不答应你,不就说明外面还有危险吗?你还能这么悠哉喝茶?”
“很简单,”道心仔细回味了一口茶的余韵,缓缓道,“因为我找了不止你一个人来帮忙。”
“还有谁啊?”明斤未经思索直接问。
“你不会遇见他们,”道心用盖顺了顺茶水,所有被选中的人,我都遍览生死簿,确定他们的人生不会有任何的重叠。毕竟如果这些人相遇了,指不定会惹出别的事。”
“那你还是空口无凭啊,别的修士到底是怎么信任你的,”明斤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情,于是问道,“还有一事。你是怎么进来的?空云山外可是有结界的。你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吧。”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不认可,但还是别乱加罪名,”道心笑着说,“那些小玩意儿,对我犹如无物。我在虽然神仙中排不上什么名号,但毕竟还算个小神,应对这些东西易如反掌。我没有破坏结界,不必担心。”
“有点神力都到我们常人眼前来炫耀了,还不如想想怎么自己祓除祟鬼,”明斤说话时,道心顺手把茶盏放到明斤眼前的桌子上,明斤眼神稍微往下一瞥,新的发现就让她瞪大双眼,“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听到此,道心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发现右手手腕一下还是正常人模样,手上已经变成五根深绿偏棕的树枝了。再一抬起左手,发现左手也变成这样了。
“啊,”道心稍稍惊讶,“我还不大会化形术,所以和花草精怪们学了一手,但还是会时常露出破绽。你们人用手指做事很多,想要仿出来外表一样的手掌简单,但是要让手掌承担同样的功能就比较难了。所以会出破绽。我学了挺久,现在也只有手会时常出问题了。别的地方应该没问题吧?”
“我还有一个事,”听到此,道心看了看明斤,示意她有话尽管说,“你化出来的这副样子是男是女?”
“这个,我还没有决定,”道心说,“我们地府本来也没什么男女之分。和阎王爷一样化成男相挺不错的,但和天界那位老神仙一样化成女相也很打动我。因无法做出取舍,我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选了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孔。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副皮相之事,随你开心,把我当成什么都可。”
“居然这样,”明斤无言以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道思考,“在我这你就是女的了,就这么说定了。”
“那好。”道心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一事,你的信是怎么送过来了?你的名字,是有神仙给你指点吗?”
“信就直接放在你的桌子上,我来去自如,”道心回忆了一下,“至于名字,我是打算在你们人类的典籍上找几个合适的字眼,但是因为看不大懂,就看了前几页,找了两个顺眼的字就用上了,还不错吧?”
“是不错吧。”明斤回应道。
“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来日机会来到,咱们必会再次相见。”
“我不是很想与你再会,”看着道心起身朝着院子外面走去,明斤还是跟了出来,送一送客人,“听你的话,好像我又得有性命之危。”
“那对你来说,我还真是个不祥征兆了,”站在院子中间,道心冲着明斤笑了笑,“最后一句,不要痛你身边任何人谈及我。你无法张口说出关于我存在的任何一事。你们人之间的语言和文字,都是为了交谈在众人之中商讨众人之事,是无法商讨真实的小神的。”
“我才不会和别人谈起你呢,”明斤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于我而言,你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神仙。”
说完,原本还站在院子中间的道心就消失不见了。或许是用了她口中的什么法术,反正明斤连道心的影子也寻不到,也没查找到其他的任何痕迹。
道心一消失,院落又回归到原本的寂静之中。
但是,明斤忽然想到了一个注意。她用法术召唤出了牙仔,试图与牙仔相商。然而牙仔被邵节骂了一顿之后一直生气到现在,在加上确实如道心所说,牙仔无法得知小神之事,于是看着明斤叽叽咕咕叫了已通知后,牙仔便不受明斤管理,直接消失了。
“个子虽小,脾气却大”明斤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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