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师兄，柴师兄，托你件事。”
段叔旋跳出门槛，冲到雨里面跟柴望说了几句话。柴望看着他满脸笑意，连称谓都改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拿着伞躲他半步。
习祥风从屋里拿了一把伞递给明斤时，正好段叔旋也回来了，拍打身上的雨珠边说：“明师姐，我和景初说好了，他先送你去班长老那儿。”
“好好弄你的课业吧，”明斤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转头看了习祥风，“我先走了。”
习祥风给的这把伞不大顺滑，明斤站在外面折腾两下才把伞撑开。期间，牙仔自己跑了出来，对着柴望叽叽喳喳叫了好几声。
之间因为柴望学艺不精，牙仔扇了他一翅膀。但是柴望到现在也还没学会，因此牙仔叽叽喳喳越多，柴望的眉头皱得就越深。
“她干嘛呢？”
明斤走过来时，柴望无奈问她。
牙仔冲着柴望“嘎”大叫一声，消失了。
“谢你呢，”明斤说，“因为昨天的事。”
“她还记得我？”柴望指路，带着明斤往班瑞家去，“昨天的事儿，我还以为她是认得景运呢。”
“她没见过景运。她记性很好，尤其是说过话的人基本都不会忘。景运呢？”
“还在那边。”柴望说。
柴望用手指了一下放下，两个人转过一个路口。道路两侧各齐整立着一排柳树，朝北的一侧柳树边上是小水道，所以转过来时，雨打在水面上，声音格外大了些。
“那祟鬼状态不大好，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咱么也不会给他续命。杜长老费那么大力气就是因为班长老的托付，一定要抓活。现在知道怎么办的、而且还等到现场的只有景运，所以掌门在那边看着。”
“有什么发现吗？”
“现在只知道几个名字，”柴望想了想，“余大有和丹根，据济长老说都被你祓除了。除此之外，跟她关系亲密的，还有琭玉珠和扶霞，这两个似乎都是她的朋友。然后还有一个叫折桂的，从态度上来看，应该是她的师父。”
“公沙堕呢？”明斤想了想。
“你说那个油然城的？”柴望对拓印上的内容很熟悉，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景运现在还看不见，只能听见。琭玉珠、扶霞和折桂，她们三个都是女性，声音差别大，出现次数多，很快就识别出来。簌簌有几个男的声音是混在一起，不能辨别身份。走这边桥过去。”
说到这里，明斤仔细看了看四周。原本的河道到了这附近变窄了不少，河对岸就是几间宅子。柴望带着明斤过了一段石桥，指向了门前有几级台阶的方形门。这家门口就是河水尽头，把石桥算上去，门口看起来是一个小水池。水池里面立着五朵白色莲花，含苞待放。
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对着门口，似乎在准备敲门。手上的伞歪着朝后拿着，几乎把那人的上半身遮住了，只留下来下半身的青色衣裳。
“柴师哥。”
听到柴望和明斤的脚步声，那个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眉毛弯弯，一双眼睛略显细长，竖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一身简洁的绿衣裳。她背后背着什么东西，被一张白布盖住，明斤也看不出什么线索。
“怎么不进去啊，”女孩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在明斤身前，抬眼看着这位陌生人，“这是万观，万掌门的女儿。观儿，这位是空云山的修士明斤，明天光。”
“万观见过明前辈，”听完柴望介绍，万观又把视线转到明斤身上，笑着说，“我昨儿听父亲说过，明前辈救了班师叔，还祓除了附近好几个祟鬼。万观多谢明前辈的救命之恩。我母亲也说了，之后一定当面和和明前辈道谢。”
“不必客气，”这孩子看起来有些不大自然，明斤笑着说，“班长老对我也有半师之恩。你也是来探望班长老的，咱们一块进去吧。”
“不了，不了，”万观立刻摇了摇头，“我下午还要去师父那里，告辞。”
说完，万观绕过明斤，跑过桥离开了。
柴望走上前来，推门直接进来了：“进来吧。”
与明斤见过的别的院落不同，这里推门进去就是一片青郁草地，甚至都没有人走动的痕迹。院子内外都长着葱郁竹枝，在风雨中倾曳摇摆。大门两边围着一圈廊子，尽头是两扇方形门通往后院。
正对着大门有一间厢房，两扇门开了一扇，济桢开着门站在屋里看她。
“济师父，你没事吧。”
进屋后，两把伞收起来，扔在门旁边的一个架子上。
不打扰她们师徒闲聊，柴望直接往里间走，看看班瑞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事，”济桢拍了拍明斤的肩膀，“还有点累，跟没睡醒一样。昨天你走后没多久我就醒了，远远看着那个火圈就赶过去了，幸好去得还算及时。”
“姜老板呢？我都还没谢谢他。”
“他走了，说以后有缘再见。以后有机会，我也该好好谢谢他，”济桢仔细想了想，“你拿着这个。这是临走时姜老板托付我转交给你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济桢从佩囊里面拿出来一个扁扁的木圆罐子。
明斤掰了两下盖子，打开后发现里面并非自己以为的茶叶，而是一些丸药。她仔细闻了闻，其间幽香略微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她顺手把东西递给济桢，济桢接过来检查一番，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
“我也不知这是何物，”明斤接过来，把盖子合上，“你先收着吧，实在不行等下次见了姜先生问他也可。”
柴望看她们过来了，就边上靠了靠。
“班长老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济桢的口气不容乐观，“但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我和万掌门反复用了好几种治疗术，但也不过是吊着命罢了。给他喂药也喂不进去，所以实在不敢远走。”
柴望手边一张小桌子，上边摆着一只药碗。已经冷透了，但柴望站在边上，都嗅到若隐若现的苦味。
“你怎么样了？你的眼没事吧？”
“我感觉没什么大碍，”明斤用劲眨了两下眼睛，“可能还有点累吧。”
“我还得在这边看着班长老的病情，你跟我在这边呆几天吧，”济桢点了点头，“放你会空云山就是放虎归山。在举霞你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安安稳稳呆着。不必急着练功修行。”
“是，”明斤无奈应答，“济师父，刚刚门口站了一个小姑娘。”
“我没印象，”济桢仔细想了想，“可能是雨声太大，我没听到敲门声。”
“两位不必放在心上，”听明斤提到万观，柴望才出声，“观儿和班长老关系很好，但是不大会和陌生人交往。她大概知道济长老在这里，犹豫半天没敢敲门。她现在去师父那学琴去了，等晚点，大概会和掌门还有夫人一块过来。”
说到这里，柴望抽身往门口走去：“我先走了。”
三个人互道一声，随后柴望拿着伞出门走了。
明斤和济桢在举霞住了七天，期间班瑞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济桢愁得白头发都钻出来了。万遐也擅长治疗术，也是大家，对班瑞治疗是他们两个商量着进行的，但是完全没有好转，以至于两个人愁容不展。
杜格文也来了举霞。因为他没安心静养，所以眼睛的伤忽然恶化，和他的好徒弟明斤隔墙在医馆里修养。
“您也太急了吧。”
明斤在举霞街上买了一些果子，洗好了之后递到了杜格文手上。
虽然说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有些无聊，但是明斤也不想有人来陪自己。
杜格文眼睛不舒服，睁着眼睛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光线。他的房中弥散着一股药气，因为他要求济桢给他改了方子，让他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
济桢现在两边跑，累得不行的时候，就在习祥风准备的房间休息一会，而这房间在明斤的另外一边。
“没办法，”杜格文咬了一口果子，甜甜的汁水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让他不由得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我现在真怕这个祟鬼死了。我和彦嘉还商量好了成事之后一块去喝酒呢。而且，我听景运说这祟鬼还有几个实力相当的老朋友，还有师父，我头都大了。上次要不是维周即使出现，我还真不一定能和她分出高下。”
明斤用手摸了摸果子上的水珠，咬了一口。
“我听济桢说了，”杜格文把视线转到明斤身上，看得明斤一愣，“一个人对付了五六个祟鬼，救了我们三个。你也是长大了呢，为师实在是欣慰啊。”
“没，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该做的。”明斤嘴里还吃着果子，声音囫囵道。
“我跟无朋聊过，”杜格文聊着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从我们两个名下出师。”
“能出师就说明您和穆师父都认可我的能力，那当然是好。但是等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做事了，您和穆师父别膝下寂寞。”
“我还怕这个，”杜格文摆了摆手，“别说弟子出师了，孩子没了老头子现在都没事。”
“师父，您别吓我。您是我师父。您这话递给陈夫子，陈夫子也接不住啊。”
“杜老头我皮糙肉厚，”杜格文短暂回忆一番自己过去的五十多年，“先是在朝堂上呆不下去，再在比武大会上抢了人家掌门弟子的风头。收了弟子后，天华父母不满意她跑到空云山来拜师，三天两头跑过来，让我差点被打。还有天仪，重伤之后灵脉受伤。你上次受伤的时候，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在家里躺了半天。现在你好好坐在这，和师父说说话，师父的心甚是安慰。”
“是啊。“
听杜格文说话，明斤心里发虚，想起道心说的话。
她其实已经死了。
她看着杜格文边吃边看着果子点了点头，自己也咬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还活着，自己还活着。
“您见着万掌门吗？”
“见着了，”杜格文回过头来，“他这么多年没怎么变，比听然老得还慢。活得顺遂些，果然面上也不显老。咱们的掌门就比不得人家了，心仪的姑娘嫁给他人。他和万掌门年纪差不多，人家孩子都能进书院求学了。”
“当初听然叔去求亲被拒了，还是我误打误撞跑过去，接了他的尴尬局面。”
“哦，我也记得，让人难过又好笑。”杜格文无奈笑了笑。
当时裴玄镇约人在湛水边上说话，还没开口就被人家告知马上要成亲，嫁到昌合镇外去。裴玄镇满脑求亲的事情，被她这么一说给打懵了，说完恭喜之后实在不知所措。正好当时明斤跟明式玉出来爬山，远远看到裴玄镇，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又因为跑过来找不到明式玉了，哭着让裴玄镇带她去找人。
裴玄镇笑了笑，带着明斤先走了。走了之后，明斤那两滴泪水止住，裴玄镇忍不住抱着明斤哭出来了。
“不过，”杜格文忽然转了话题，“可能在师徒恩义上，他们两个倒是有得聊。”
话说到这，有人敲门。
周危推门走了进来：“我和天作换班，去祟鬼那之前过来看看杜师父和济师父。”
外头还在下雨，周危裤腿上沾着不少水。进来后，周危从佩囊里面提了一个包袱递到明斤手里：“这是容夫子托我带来的，是些换洗衣物。”
随后拿出一个食盒：“这是苗叔给我的，里面是些吃食，给三位口里换换味。里面还有一碟点心，是阿林准备的。”
“阿林怎么样了？”明斤问，“她快要生了，不必多劳累。”
“她身子还好，这两天闲不住又开始做事了。”
杜格文让周危搬一张椅子坐在明斤旁边。
“老头子我看着你们两个长大，现在都成家立业了，” 杜格文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心中却明白，“你多劝劝那丫头，别贪这点时间做事了。你这次来，去邓林母家看过了吗？”
“时间颇紧，弟子还没来得及，”周危无奈笑了笑，“只是她弟弟一直都为她嫁到空云山怨怼我，平日跟着她一块去还好，现让我自己过去，总感觉是故意给他们添堵。”
“人情难为，”杜格文道，“山里现在怎么样了？”
“山里也还好，只是要出人看管祟鬼，时间紧巴巴不够用，”周危缓缓道来，“穆长老和我、天仪、天作三人轮流过来。书院里还有晏长老和元北，这两天要准备拜师之事。只是昨日前穆长老收到一封信，上面说他的师父，好像是一位在任上的许老先生，年老病倒了，穆师父赶过去，现在还没回来。”
“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啊，”杜格文手掌拍了拍自己大腿，“行了，我没什么事，你去看看维周吧。你们一块去吧。”
话毕，明斤和周危把椅子归位，关门出来。
“拜师的事情如何了？”
“因为于东美的事情，拜师仪式推迟了半年。今年留下来的弟子很少，有两个准备拜晏长老为师，一个找掌门，还有一个找济长老。”
“不是说宗主不收徒吗？”
“没办法，药宗现在缺人手。元熙又不打算收徒弟，所以济师父让元熙去干宗主的活，她去培养后生。”
“这也是。”明斤叹了口气。
“天仪说那边有点新消息，但是天作还要看着书院里那帮弟子，所以让我过来替他。”
“什么事？”明斤问。
“昨天晚上，值守的修士发现附近有”
“祟鬼要来救她？”明斤皱着眉头问道。
周危抿着嘴，郑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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