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后的老槐树下，那缕冰冷的杀气倏然散去，如同从未存在过。无面僵在原地，后颈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兵刃的寒意。他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浯虞早已不知去向。
无面面具下的脸扭曲起来，五指狠狠抠进粗糙的树皮里。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轻蔑，无视，仿佛他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还有那威胁……断的就不是衣角？他凭什么？！狂怒和嫉恨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窒息。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浯虞付出代价，必须向阁主证明谁才更有用！
他猛地转身，身影化为一道模糊的黑影，朝着与浯虞离去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心中一个恶毒的计划逐渐成形。
……
七皇子府书房，灯烛换过一轮，烛泪堆叠。
郁璟指尖点着城南土地庙的位置，那里已被标注在地图上。破布和残留的冷香。这线索来得太明显，像故意丢出来的饵。是那杀手疏忽了？不可能。那等人物，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怎么看？”他问秦岳。
秦岳眉头拧紧：“像是故意留的。请君入瓮。或许……他想引我们的人过去，试探我们的反应，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或者另有所图。”
郁璟沉默片刻。风险很大。若派人去，可能正中对方下怀，折损人手。若不去，则可能错失一个接触或了解对方的机会。
“派两个人。”郁璟最终开口，“不是府里的熟面孔。扮作更夫或者捡拾柴火的杂役，远远地看着。只盯，不动。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
“是。”秦岳领命，却又忍不住道，“殿下，若那刺客真在那里设伏……”
“那就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郁璟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声音平静，“有时候，退一步，看得更清。”
……
浯虞并未走远。他绕了一个大圈，确认彻底甩掉无面那令人作呕的追踪后，又悄然回到了能远远望见土地庙的一处废弃阁楼。这里视野更好。
他需要理清思绪。阁主，无面，寂寥蒿，长老线的回信，还有那个看不透的七皇子……所有这些碎片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阁主的态度暧昧不明，无面的疯狂蠢蠢欲动，而目标……郁璟的反应一次次出乎他的预料。
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在暗处观察、计算、然后一击必杀。但现在，他感觉自己正被推向一个漩涡中心，多方力量在角力，而他成了其中一颗关键的棋子，或者说……争夺的焦点。
这种失控感让他极为不适。
他闭上眼，放缓呼吸，将杂念一点点摒除。不能乱。越是混乱，越需要绝对的冷静。他从怀中取出那包在药铺买的寻常药材，捏碎，将药汁涂抹在手臂被焰火星子燎到的那一小块焦痕上。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反而让他心神更定。
现在，等。等郁璟的反应，等无面的下一步，也等……一个破局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再次降临。
土地庙周围依旧死寂。直到二更时分，两个穿着破烂棉袄、缩着脖子像是夜归穷汉的人，慢吞吞地出现在庙宇附近的土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偶尔弯腰似乎在捡拾干柴，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土地庙的方向。
来了。浯虞在阁楼阴影里睁开了眼。郁璟的人。果然谨慎，只派了探路的石子。
他不动，继续观察。
那两人在附近徘徊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似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开始慢慢向后撤。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扑食的猎豹，毫无征兆地从土地庙残破的围墙后暴起！速度极快，手中短刃在微弱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直刺向其中一名探子的后心！
不是浯虞。
是无面！
他根本没走！他一直埋伏在这里！他看穿了浯虞可能在此停留，也算准了郁璟会派人来查！他要杀了这两个探子，既向郁璟示威，又把这条线彻底掐断，更要把这桩血账，嫁祸到浯虞头上！
那探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毙命刀下。
电光火石间，一点寒星从废弃阁楼的方向疾射而出，并非射向无面，而是精准地打在他即将落下的刀刃上！
“叮！”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无面的刀锋被撞得一偏，擦着那探子的肋骨划过，带出一蓬血花，却未能致命。
两名探子惊骇万分，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同时吹响了示警的哨子！尖锐的哨音瞬间撕裂夜的寂静！
无面一击落空，猛地扭头，怨毒的目光直射向阁楼方向。他虽然没看清是谁，但那精准的手法，那坏他好事的风格，除了浯虞还有谁？！
他发出了一声极低却无比愤怒的嘶吼，不甘地看了一眼逃跑的探子，知道已无法追击，身形一闪，再次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阁楼上，浯虞缓缓收起发射暗器的手。他本不该出手。暴露位置，招惹麻烦，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
但那一刻，他下意识动了。或许是因为无面的疯狂超出了底线，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郁璟的人死得如此毫无价值，又或许……只是单纯厌恶无面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七皇子府接到哨声报信，派出的接应人马正在赶来。
浯虞不再停留，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下阁楼，向着与府邸来人相反的方向遁去。
今夜之后，无面与他的仇怨再无转圜余地。而郁璟……会如何解读今夜这场发生在土地庙的、充满嫁祸与阻拦的刺杀？
他留下的痕迹，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得多。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血腥气，和更深沉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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