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激战终于告一段落。林骁和他的队友们以大比分优势赢了隔壁班组成的临时队伍。一群少年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丝都滴着汗，却一个个脸上洋溢着酣畅淋漓的痛快笑容。他们互相用胳膊肘撞来撞去，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刚才几个精彩的进球。 “最后那个空中接力太帅了！骁哥，你跳得是真高！”一个队友勾住林骁的脖子。 “那必须，也不看看是谁传的球！”林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毫不谦虚，顺手接过场边一个女生红着脸递过来的矿泉水，“谢啦！”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口，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溢出的水混着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运动服里。 “骁哥，魅力不减啊。”大熊挤眉弄眼地用肩膀顶他一下。 “去你的！”林骁笑着推了他一把，心情好得像是此刻天空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绚烂晚霞。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了。林骁弯腰捡起自己那只磨得有些旧的篮球，习惯性地在指尖转了两圈。这是他最喜欢的篮球，手感磨合得恰到好处，上面还有某位NBA球星的签名（虽然是假的，但他坚称是真的，是某个神秘亲戚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 “走了走了，饿死了，食堂抢饭去！”有人高声喊道。 “冲啊！今天必须吃到红烧肉！” 少年们咋咋呼呼地背上包，簇拥着向球场外走去。
林骁走在最后，一边走还一边意犹未尽地拍着球，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几个动作，思考着哪个地方可以做得更好。他就是一个这样精力过剩的人，即使刚结束一场高强度运动，身体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路过艺术楼旁的小花园时，他看到一个穿着校服、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的女生正吃力地想推开艺术楼的玻璃门。那摞本子堆得比她下巴还高，摇摇欲坠。 “同学，帮你！”林骁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单手稳稳扶住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另一只手还灵活地夹着他的篮球。 “啊……谢谢，谢谢你！”女生吓了一跳，随即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赶紧侧身挤了进去。 “不客气！”林骁露齿一笑，阳光十足。做好事让他心情更好了。他看着女生走进去，这才松开手，门缓缓关上。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去追已经走远几步的队友时，异变陡生！ 也许是因为刚才冲过来扶门动作太猛，也许是因为手心还有汗，也许纯粹就是命运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他夹在腋下的那个篮球，突然一滑！ “诶？！”林骁只觉腋下一空，心里咯噔一下。那只饱经风霜的篮球，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叛逆的灵魂，挣脱了他的控制，欢快又调皮地砸落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它并没有乖乖地待在原地，而是借着下落的弹力，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向前一蹦——不偏不倚，正好从艺术楼侧面一扇为了通风而半开着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那扇窗户，恰好就是一楼画室的窗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放了。林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保持着那个“诶”的口型，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的大脑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花了足足两秒钟。他的球……进去了？进哪里去了？画室？！ 就是那个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充满了颜料和纸张这种“易燃易爆”物品的画室？！ 完！蛋！了！
“我——的——球——！”一声凄厉的、饱含惊恐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响彻小花园，把树上栖息的两只麻雀都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前面的队友们闻声惊讶地回头。 “骁哥，咋了？” “球！我的球进去了！”林骁指着那扇罪恶的窗户，声音都变了调，再也顾不上什么帅哥形象，一个百米冲刺就扑到了艺术楼的大门口，猛地推开刚才他好心扶住的那扇玻璃门，像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去，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队友们。
“他刚说……球进去了？” “进哪儿？画室？” “卧槽！快去看看！”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年立刻来了精神，饭也顾不上吃了，呼啦啦全都跟着涌向了艺术楼。对他们这些运动系男生来说，画室简直就像是学校里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禁区——那里太安静，太讲究，感觉碰坏什么东西都赔不起。
与此同时，画室内。
季然刚刚完成静物素描的最后几笔调整。他退后两步，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整体效果。明暗关系处理得还不错，陶罐的质感也初步体现出来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长时间的专注让他感到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作品即将完成时的满足感。画室里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同学，以及负责管理画室的张老师。张老师正在角落的储物柜里整理东西，另外两个同学也在收拾画具，准备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工作接近尾声时的平和与宁静。季然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水，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天色渐晚，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郁。
就在他放下水杯，准备开始收拾自己摊开一地的画具和笔盒时——
“砰！！哗啦啦——哐当！” 一声巨大的、完全不和谐的巨响猛地打破了画室的静谧！ 仿佛一个失控的保龄球闯进了精心摆放的瓷器店！
一个橙色的、带着灰尘和室外燥热气息的圆形物体，如同天外陨石般，从侧面那扇开着的窗户悍然闯入！它先是精准地砸中了靠窗摆放的一个木质颜料架，架子上摆放着十几盒打开的管装颜料和几个调色盘。巨大的冲击力让颜料架剧烈摇晃，好几管颜料被震得飞了起来，又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各种鲜艳黏稠的颜料如同爆炸的彩虹，瞬间喷射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几个调色盘也摔在地上，上面未干的颜料糊了一地。这还没完！ 那只罪魁祸首的篮球在完成了第一波“袭击”后，余势未减，又欢快地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径直朝着画室中央冲去！
季然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橙色的球体呼啸着，精准地撞翻了他放在脚边的洗笔桶！ “哐啷！”塑料水桶倒地，里面浑浊的、洗过各种颜色画笔的污水瞬间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来。而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那桶污水蔓延的方向，正好是他刚刚完成、还没来得及从画架上取下来的素描作品！以及他放在旁边椅子上、敞着口的帆布笔袋！
“不——！”季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平时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合了极度震惊、心疼和一丝恐慌的表情。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想要抢救自己的画和笔袋。可是，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过肆意流淌的液体？浑浊的污水无情地漫延而过，首先浸湿了他放在地上的笔袋，里面昂贵的进口炭笔、橡皮、纸笔擦……顷刻间遭了殃。紧接着，污水碰到了画架的支架，虽然还没能淹到画纸本身，但那汹涌的势头已经让季然心惊肉跳。
整个画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另外两个同学张大了嘴巴，手里拿着的画刷都忘了放下。角落里的张老师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愕然地从储物柜后探出头来。
而制造了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那只橙色的篮球，此刻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能量，慢悠悠地滚到了画室的一个角落，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个无事发生的局外人。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紧接着，一阵急促、慌乱、无比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从走廊由远及近，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球！它它它……”一个高大的人影伴随着语无伦次的道歉，猛地冲进了画室门口。
来人正是林骁。当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画室门口，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他整个人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彻底石化了。如果说在外面他只是预感到了“完蛋”，那么现在，他亲眼目睹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末日景象”。满地的颜料……倾倒的架子……流淌的污水……还有那个背对着他、正手忙脚乱试图从污水里抢救什么东西的清瘦背影…… 空气中原本好闻的松节油和颜料味，现在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灾难性的气味。他的篮球，正孤零零地、无辜地躺在角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是他把我弄进来的！”
林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比在球场上最后绝杀时跳得还要猛烈、还要慌乱。他长这么大，闯过的祸不少，比如打碎教室玻璃、踢球砸到校长办公室窗户、训练时不小心用球砸哭过低年级学弟……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感和负罪感。这……这得赔多少钱啊？不对，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这看起来……像是毁了别人的心血？
他的队友们此刻也挤到了画室门口，一个个探着头往里看。当看到里面的“惨状”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咋咋呼呼的嘴，用一种混合着同情、震惊和“你死定了”的眼神看着僵在门口的林骁。
季然终于暂时阻止了污水进一步蔓延——他情急之下把自己的速写本垫在了画架脚下。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手指。然后，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门口那个罪魁祸首。
四目相对。
林骁看到了一双极其清澈、却此刻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惊魂未定，有显而易见的心疼，还有一丝……努力压抑着的怒气？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鼻尖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慌乱蹭上了一点不知道是黑色还是灰色的污渍，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但林骁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无比窘迫和愧疚。
季然也看清了闯祸者。一个很高大的男生，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篮球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此刻，这个看起来总是充满阳光和活力的运动系少年，正一脸闯下大祸的惊慌失措，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和他平时在球场上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画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污水慢慢渗入速写本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门口那群篮球少年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张老师先反应了过来。她是一位四十多岁、很有气质的女老师，她皱着眉走过来，看着这一片狼藉，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无奈：“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骁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老师点名了一样，立刻站直了身体，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又充满了歉意：“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球不小心从窗户飞进来了！砸坏了东西！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他的脸涨得通红，语速快得像是在念检讨书。
季然看着这个几乎要鞠成直角鞠躬的男生，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和自己遭殃的笔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弯腰，试图从污水中捞起他的笔袋，检查里面的损失。
张老师的目光扫过倾倒的颜料架、满地的狼藉，最后落在季然那只明显泡了汤的笔袋和垫在画架下的、已经湿透的速写本上，轻轻叹了口气。 “唉……先别忙着道歉了。赶紧帮忙收拾一下。”她对林骁说道，然后又看向门口那群探头探脑的男生，“外面的同学，也别都挤在门口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队友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骁哥保重”，然后默契地、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毕竟，这种时候，留下来除了增加尴尬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林骁如蒙大赦，又像是接到了无比光荣的任务，立刻大声应道：“是！老师！我马上收拾！” 他直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画室，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颜料和污水，先是冲到角落一把捞起那个“万恶之源”的篮球，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它远远放到门口角落，然后环顾四周，寻找扫帚和拖把。 “扫帚和拖布在储物间那边。”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带着一点干净的质感，是那个被他“迫害”的男生。
林骁愣了一下，赶紧看向季然，对方正低着头，用纸巾擦拭笔袋上的污水，并没有看他。 “哦！好！谢谢！”林骁忙不迭地应着，几乎是跑着冲向张老师刚才出来的那个储物间。
林骁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清洁工具，一边在心里哀嚎：完了完了，他阳光帅气、潇洒不羁的形象啊！全毁了！ 而季然看着一塌糊涂的地面和惨遭不幸的画材，心里只有无声的叹息：真是……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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