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午后,草原的风裹着枯草碎屑掠过脚踝,沈清辞牵着白马“踏雪”立在营地东侧的坡下,指尖捏着块烤得酥脆的麦饼——这是他从厨下讨来的诱饵,专门引赤绒兔的。
昨日跟林靖远说定要猎兔补身,他特意让侍从备了轻便的墨色劲装,外罩件浅灰短氅,既不妨碍动作,又能挡些溪风。踏雪是他在朔漠养熟的马,通人性,去年追猎时还帮他挡过受惊的羚羊,今日带着它,沈清辞心里踏实不少。
“殿下,真不用我跟着?”侍从阿福攥着猎犬绳套,还在劝,“林将军说了,草原上可能有孤狼,我跟着好歹能搭把手。”
沈清辞笑着翻身上马:“不用啦,我就去溪边那片矮灌丛,离营地近得很,日落前肯定回来。你守着营地,帮我盯着炖羊肉的火,别糊了。”
阿福拗不过他,只能反复叮嘱:“那您看见狼踪千万别逞强,赶紧往回跑。”
沈清辞挥挥手,踢了踢马腹,踏雪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草原深处去。风从耳边掠过,带着远处溪流的湿润气息,他目光扫过沿途的草丛——赤绒兔最喜在溪边筑窝,午后阳光暖,大概率会出来觅食。
果然,行至半刻钟后,溪边枯黄草丛里忽然闪过一抹赤色。沈清辞立刻勒住马,翻身下马时动作极轻,连踏雪都配合地放轻了呼吸。他从箭囊里取了支无箭头的练习箭(怕伤了兔肉),猫着腰往灌丛挪去。
那赤绒兔约莫半大,正低头啃草叶,耳朵竖得笔直。沈清辞屏住呼吸举弓,刚要拉弦,兔子却猛地窜向溪对岸的矮坡。
“哎——”他低呼一声,提着弓就追上去。踏雪被留在原地甩尾巴,他却顾不上回头,眼里只剩那抹赤色身影。
溪岸的泥土被溪水浸得松软,沈清辞跑得急,鞋底沾了不少泥,却丝毫没放慢脚步。眼看就要追上,他抬手将练习箭往兔子前方的草丛掷去,想逼它转向,没料想头顶横生的槐树枝突然勾住了发冠——那树枝光秃秃的,斜斜垂着,正好挡在他的路径上。
下一秒,力道带着他往前踉跄两步,手里的弓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扯发冠,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坡势摔了下去,“扑通”一声砸进溪水里。
溪水刚没过膝盖,却冷得刺骨。沈清辞挣扎着起身时,后背撞上溪底的鹅卵石,疼得他龇牙咧嘴。更糟的是,肩膀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抬手时一阵钝痛,不用看也知道青了。
“倒霉。”他低声骂了句,弯腰去捡被溪水冲远的弓,刚直起身,就听见坡上传来马蹄声——不是踏雪的轻步,这马蹄声沉,显然是成年骏马。
沈清辞心里一紧,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林靖远给的防身用),抬头望去时,却愣在了原地。
坡顶立着两匹骏马,一匹纯黑如墨,一匹雪白似云。黑衣男子坐在黑马上,眉眼带笑,手里逗着只盘旋的猎鹰;白衣男子坐在白马上,背挺得笔直,侧脸线条冷硬如寒玉,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这两人的衣着料子绝非普通军官——黑衣男子的衣料是蜀地云锦,暗纹是展翅雄鹰;白衣男子的劲装是极细的羊绒混纺,领口绣着银线暗纹,沈清辞在朔漠王庭的典籍里见过,是大靖皇营军的制式纹样。
“你是谁?”黑衣男子先开口,声音带着笑意,目光扫过沈清辞湿透的衣袍和沾泥的发冠,眼里没什么恶意,反倒有几分好奇。
沈清辞没急着回答,先攥紧了短刀——身份未明前,不能露怯。他站直身子,忍着肩膀的疼:“我是路过的旅人,不慎摔进溪里,二位是?”
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已翻身下马。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像量过似的,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剑鞘上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走到溪边,没靠近沈清辞,只低头看了看他肩膀处的衣料——那里已被溪水浸得发皱,隐约能看见深色的瘀青。
“别动。”白衣男子开口,声音像淬了冰,却没让人反感。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轻轻碰了碰沈清辞肩膀的外侧,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沈清辞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的眼神定住——那目光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仿佛在检查一件重要的器物。
“只是瘀伤,没伤着骨头。”白衣男子收回手,转身走向自己的白马,从马鞍旁的布囊里取出块绒布,扔给沈清辞,“先裹上,溪水寒,再泡下去要着凉。”
沈清辞接住绒布,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竟是用温水浸过再拧干的,裹在身上瞬间驱散了不少寒意。他抬头想道谢,却见白衣男子已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弓,手指拂过弓臂上的木纹时,动作竟比刚才检查伤势时更轻。
“这弓是朔漠王庭的制式,”白衣男子忽然开口,目光转向沈清辞,“你在朔漠待了多久?”
沈清辞心里一动,知道对方看出了端倪,老实回答:“七年,刚准备回大靖。”
这时,黑衣男子也下了马,走到白衣男子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苏砚辞,你也别总绷着脸,人家小兄弟都摔得这么狼狈了,咱们先帮他把兔子捉了,再问不迟。”
被称作“苏砚辞”的白衣男子没理他,却抬头往沈清辞身后的矮坡望了一眼——那里的草丛里,刚才那只赤绒兔正探着头看他们,似乎也不怕人。
苏砚辞抬手吹了声哨,刚才在黑衣男子手里的猎鹰立刻振翅飞起,盘旋一圈后,精准地落在赤绒兔前方的草丛里,展开翅膀挡住了兔子的去路。赤绒兔吓得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动。
沈清辞看得眼睛发亮:“这鹰真厉害!”
黑衣男子笑得更欢:“那是自然,‘惊风’可是我花了三年才驯出来的。对了,我叫顾云舟,他是苏砚辞,我们是来边境巡查的。你呢?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沈清辞握着绒布的手紧了紧——还不能暴露皇子身份,只说:“我叫清辞,家里人在大靖,这次是回祖籍。”
“清辞?”苏砚辞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那缠枝莲纹的玉佩在湿透的衣袍下若隐若现,却没多问,只弯腰将地上的赤绒兔拎起来,递向沈清辞,“你的猎物,拿着吧。”
沈清辞接过兔子,入手温热的触感让他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多谢苏公子,顾公子,今日多亏了你们。”
远处忽然传来踏雪的嘶鸣——是阿福带着猎犬找来了,大概是见他没回去,放心不下。沈清辞心里一急,对两人说:“我同伴来找我了,今日多谢二位相助,改日若有机会,我必报答。”
苏砚辞没说话,顾云舟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举手之劳。你肩膀疼,回去记得用热毛巾敷敷,别落下病根。”
沈清辞点点头,抱着兔子往踏雪那边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看见苏砚辞还站在溪边望着他,白衣在风里轻轻晃,像落了片月光在那里。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挥了挥手,才翻身上马,跟着阿福往营地去。
快到营地时,夕阳已沉到矮坡一半,橘色霞光把草原染得暖融融的。阿福抱着赤绒兔,一路念叨“殿下刚才摔得我心都跳出来了”,沈清辞却没太听进去——手里还攥着苏砚辞给的温绒布,指尖残留着对方递布时的凉意,脑海里反复回放溪畔那抹白衣身影。
他忽然停住脚步:“阿福,你先把兔子拿给厨下,让他们先养着,别杀。”
阿福愣了愣:“殿下不是要给林将军炖汤吗?”
“现在杀了,肉放一晚就不新鲜了。”沈清辞找了个借口,实则是想起苏砚辞说的“炖兔加姜片去腥味”,想亲自处理兔子,顺便再去溪边看看——万一能再碰到苏砚辞和顾云舟呢?
他没把后半句说出口,只补充:“我去溪边把沾了泥的衣袍擦一擦,顺便找块干净的布包兔子,你先回去报平安,免得林将军担心。”
阿福不疑有他,抱着兔子往营地走,沈清辞则转身牵着踏雪,往溪边的方向折返。此时风已渐弱,溪边的矮灌丛被夕阳镀上金边,他刚走到上午摔落的位置,就看见不远处的坡上,两匹骏马的身影正往这边来——竟是苏砚辞和顾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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