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天还未亮，伯宁就抱着那日他还未吃完的点心去了御龙大街的包子铺，街上人不多，几个小孩就聚在一起捡石子，伯宁抓到一个小孩，硬要拿点心跟人换包子。
官家要去行宫，京都里不少官员都早早起来准备，遇到几个认识的也跟伯宁打声招呼。
萧澈一早就去了宫里，外面几位要跟着的老爷的行程就求着伯宁连宋缨的也一块跟着安排，他虽有些不放心，但除了伯宁谁还肯帮他，总不能找宋缨。
车队刚启程，街上就没了人，萧澈本与伯宁约好，待他事情都办的利索就从御龙大街直接跟上，可眼见就要出城也没瞧见伯宁一个人影儿。
宋缨从宫女那里要了一把折扇，在马车上轻轻摇着，说：“张圣眼下还不知逃了哪里去了，官家这么着急去什么行宫？”
“说是陪太后去的，那日张圣逼宫，太后受了惊吓中了头风，近几日雨多夜里犯了头疾睡不着，宫里的老嬷嬷说是去行宫小住，一来缓缓精神，二来也去拜一拜。”元津说。
宋缨忿忿，“行宫在山底下，三面环水，太后去了不更严重，我看缓精神是假，拜神另说，怕是还有什么事情在心底算计呢。”
元津脸上还带着笑，“不管怎样，要咱们跟着便跟着，随他怎样。”
宋缨面露不悦，“我就怕是有些人自作聪明出了乱子。”
外头阴雨连绵，难免让人心里沉闷些，他想起那日萧澈对他说的就头疼，过了半晌才点点头，道：“我也当去“缓缓精神”罢了。”
两人正说着，马车一阵颠簸，忽而外面人的呼喊声乱成一团，宋缨要探头去看，却被一只飞来的箭打了回去。
“外面有刺客大人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宋缨透过帘子往外看，是皇城司的人。
宋缨道：“你们指挥使呢？”
等了许久宋缨都听不到人回答，他掀开帘子一看，那人早已经倒在地上没气儿了。
他将元津裹上被子，又把小茶几放倒堵住几个入口，自己跳下马车，捡起地上的刀就往外走。
天上似是烧着炭火，宋缨褪去外衣，自己留了件中衣，翻身上马，直奔着李剑那边去。
……
“边州的常备军全部都编入禁军了？”萧澈牵着马到河边，“我看怎么人多了不少。”
韩晋正色道：“没有，跟你来的人多，大多进了禁军，只余下小部分，户部说养不了这么多人，商量着御史台要给遣散了。”
“御史台？”萧澈看着抬尸体的那几个人，“吕晦？”
韩晋点头。
“调兵归枢密院管，怎么不是梁益请官家请旨意，吕晦不忙着监察百官还管起禁军养多少兵了？”萧澈道。
韩晋说：“昔日梁益的庶二子贪了银子，被御史台抓了，据说在御史台狱里差点被打死，可是最后还不是好好回来了？”
御史台狱是御史台的私狱，都是关押朝廷重犯，一般是被下了诏狱的才会关到这里方便随时提审。
“要不是攀扯了众多同党又怎么会到了御史台审，御史台那帮老东西手段了得，他居然还能活着出来，”萧澈冷笑，“梁益使了不少银子吧？”
“银子不知道，”韩晋看着萧澈，说：“反着这枢密院都快姓吕了。”
一说到枢密院萧澈就想起宋缨给自己安排的“好差事”，他昨夜想了半宿，总觉得这件事不能强来，还得温水煮青蛙，或是自己干脆就先跟枢密院那帮老东西混几天，总归还是有礼节，让他们不能太难看。
两人在湖边停下，萧澈就着湖水洗了把脸，冲对面殿前司的人打了声招呼，“这些人入了禁军，能分多少给皇城司？”
韩晋沉默半晌，说：“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当日听说张圣把皇城围起来萧宁就带着兵带着粮食入了京都，边州常备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却一个也没留下。
或是萧宁当日就没想把这帮人留下，反正是踩着人的尸首上位，这帮人打从边州出来在萧宁心里就已经死了。
“看来官家是铁了心要把皇城司划出禁军了。”
韩晋闻言点头，道：“怕是就这两天的事，兵应当不会少，但也不可能多，我要南下，兵马司定是要跟着，官家应当会留下一部分殿前司的人，可人也落不到你手里。”
“文彧，”萧澈拍了拍韩晋的肩膀。
“什么？”韩晋惊诧道：“怎么突然叫我的字？”
萧澈又往湖对面瞧了瞧，说：“这帮边州的兄弟家里过的都是苦日子，本想着跟我建功立业衣锦还乡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眼下边州回不去了，可一家子妻儿老小还要吃饭，”说到这里萧澈顿了顿，少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袋子，继续道：“上战场就是死人堆里捡命的活，今天还生龙活虎明天不知道就躺在哪个乱葬岗了，你把这些给他们，虽然不多，可也够一家子吃喝半年，跟他们说萧……宁对不住兄弟，要是以后还能活着相见，萧子叙请他们喝酒。”
韩晋接过布袋子，颠了颠，道：“这些钱怕是已经让萧指挥使脱裤当钗了吧。”
“哪儿能，我有的是钱。”
当然，是萧宁的钱。
他从宋缨那里出来后就偷偷回了萧府，跟李三儿打过招呼说是身体不适，把萧宁抬到东院儿卧房里就盘算着怎么把萧府给卖了。
前院儿租给了香衣坊跟织裳间，两位老板为着抢生意从大巍各地招募裁缝，裁缝就住在西院儿，一时前院儿跟西院儿都租了个好价钱，几个地方小的院子里面买些茶水吃食，再加上这萧府的名头，这一天下来可以挣不少钱。
再加上萧府里的人已经被萧澈打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还被分去管这些铺子，开销减少，萧澈还把萧宁那些乱七八糟的收藏卖了，一下攒下了不少钱。
以前萧宁给朝廷哭穷，实际是自己贪了不少，萧府如今就他一个人，里里外外丫头使唤将近百人，萧宁自己更是骄奢无度，也难怪宋缨不敢把殿前司给他。
韩晋拿钱点头，不知心里正琢磨着什么忽而看见宋缨骑着马正跟一旁皇城司的人说话。
“哦？”宋缨甩甩手上的水，跟那人道：“官家居然没找他。”
这一声就让萧澈听见了，他吝啬地收起笑容，不露半分给人看。
萧澈见宋缨看过来，就辞别了韩晋。
他们两人在湖边，即便是萧澈身量高大也显得很渺小，往前是成块的云，萧澈往前扔了一块石子，激起同宋缨在宋府里同样的波纹。
“我有事要同你讲，”宋缨抬眸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很重要。”
宋缨长舒一口气，道：“伯宁被抓了，是你干的？。”
【警告，好人值-10】
……
“臣今日在御龙大街就看见此人行动诡异不像好人，如今狐狸露出尾巴，还请陛下定夺。”
“大人无凭无据怎能随意冤枉好人，只凭行动诡异怕是太过草率，依臣之见还是先关押，等到了行宫，甚至说可以回了宫里，待万事平息后再做定夺。”
“贼人不早处置终是祸患，难道还要以陛下以身犯险不成？”
“陛下安危自有禁军照扶持，区区一个刺客难道就要畏首畏尾，更何况此人是不是刺客还另说？”
底下打得一片火热，李剑脸色并不好看。
刺客早有筹谋，早早在道儿上安了绊马索，前面被拦住，自山上两侧就飞下来几个高手，颇有目的般冲着李剑的马车里去。这种精密准确非得是十分了解今日的行程，又懂禁军位置，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如此惨状。
所以刺客是谁派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会失败，环环相扣，每一条都是牵动整个京都风云变幻的线，而现在线似乎留在宋缨手里一截。
宋缨揣着手立于帐外，还问人要了把扇子，他甚至还要搬个板凳喝口茶。
萧澈见状抢过宋缨手里的茶，问道：“那什么，你难道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啊，的确还有一件。”宋缨端着茶壶，“只是怕萧大人听了给下官使脾气。”
萧澈见宋缨坐在板凳上丝毫没有憋屈的意思，相反他乐在其中，昔日的逆来顺受已经消失，他现在像一只时不时舔舔爪子的猫一样。
“你跟你兄长不像。”萧澈笑道。
“怎么关心起我兄长了？”宋缨稍微挪动了一下脚，给萧澈留下个可以完全可以通过的地方。
宋缨扫扫靴上沾上的灰尘，又道：“萧大人是救驾功臣，我感激还来不及。”他听了片刻，接着道：“但我还真有事情一问，你怎么料道伯宁会跟来，还恰准了时间，正好跟着刺客一同过来？”
德全从帐子里出来命守着的人下去，给两人上了茶，说：“烦请两位久等，里面那位陛下还没问完话，不过宋大人不必担心，陛下必会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公道嘛，陛下说了算吗？”宋缨冷笑。
德全不敢言语，也怕得罪了萧宁，只能再拜，退到帘子后面了。
少顷，萧澈才朝宋缨走几步，“伯宁是我让跟来的，今日启程之前我就托人偷了你的腰牌交给伯宁，为的就是让伯宁跟上官家。”
“你知道路上有埋伏，想收渔翁之利？”
“错，”萧澈道：“我本想让伯宁护好官家免了你的护驾不利之罪，可后来我突然就变了主意。”
宋缨不急不忙站起身，将凳子踢到一边，道：“要是伯宁救驾变刺杀，你萧指挥使能脱的了干系吗？你偷了我的腰牌让他过来，萧澈，”宋缨贴近了萧澈的耳朵，道：
“你若是不放过我，我便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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