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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碣石调·幽兰(二十九)

大同府官仓的大火,烧得极旺。

起火原在深夜,火势本不甚大。偏生天公不作美,夜半骤起怪风,风助火势,火龙般腾起,撕破夜幕,贪婪舔舐着廒座与粮囤。

初时,城内更夫只当是寻常走水,锣声零落。待那火光冲天,热浪逼人,映得半壁城池如血,方才惊觉不妙。

救火的呼喝、百姓的惊啼、梁柱坍塌的轰鸣响彻一夜。

及至天明风歇,火势方颓,只余下遍地焦炭残垣,青烟混着焦糊的谷物气味,弥漫不散,刺人口鼻。

关文弼立于废墟之前,官袍下摆沾满灰烬泥污,面容铁青,牙关紧咬。惊怒之后,是彻骨的寒意。

他怒而转身,声音因一夜呼喝与烟熏而嘶哑破裂,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杀意:

“赵存禄何在?!速将其一家老小,尽数锁拿,即刻押赴苍梧镇燕王别院!一刻不得延误!”

亲兵领命疾去。

不过半日,赵存禄及试图趁乱遁逃的家眷车队,便于官道被截获。哭嚎咒骂声被堵了回去,一行十数口,皆枷锁缠身,狼狈不堪,被连夜押往苍梧。

苍梧镇,燕王别院。

暮色深沉,门廊下的气死风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关文弼风尘仆仆,亲自押人抵达。却被告知,燕王竟不在府中。

亲卫一身玄甲,按刀立于阶上,面色沉肃如水,挡住了去路:“王爷已离府,归期未定。关大人有何事,可先行告知末将,待王爷归来,定向王爷禀明。”

关文弼一怔,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近乎断裂。这滔天大事,竟正撞上王爷不在?

他抬眼望向院内深处,楼阁隐于黑暗,唯有水榭方向透出些许微弱烛光。

关文弼喉头滚动,将满腹焦灼硬生生压下,对亲卫拱手,声音干涩:“如此……便有劳将军。此人犯乃官仓纵火案首逆家眷,罪证确凿,下官不敢擅专,特押解而来,听候王爷发落。”

他顿了顿,补充道:“官仓……已尽毁矣。”

亲卫闻言,面色更沉,点了个小将低声吩咐几句,随即重重点头:“末将知晓了。人,暂且收押。关大人可先回府衙稳定局面,一切,待王爷归来定夺。”

沉重的铁门在关文弼身后合拢,将内里的光影与外面的夜色彻底隔绝。

他站立片刻,回望那森严别院,只觉那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吞噬了这场惊天之变,却未激起半分涟漪。

寒意,自脚底攀爬而上。

此时,周放离身处北城陋巷。

污水横流,饥民面有菜色,哀鸿低啜之声不绝于耳。他玄氅之下拳心紧握,额角青筋隐现,正强抑着目睹这人间惨象所带来的暴戾与焦灼。

一名亲卫疾步趋近,甲叶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士卒压低声音,急促将大同官仓尽毁、赵存禄纵火潜逃、家眷已押至别院之事一一禀明。

“好…好一个赵存禄!好一群蛀虫!”

周放离眸中霎时血丝遍布,戾气有如实质,肩胛旧伤亦随之灼痛。他攥住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爆响,几乎要从齿缝里碾出军令:

“点齐亲卫,封锁大同府衙!凡涉事胥吏,给本王——”

“王爷。”

一声细弱却清晰的童音打断了他。

衣着素净的云娘不知何时靠近,小手高高举着一封的信笺,仰头望着他,眼中虽有惧意,却坚持着没有退缩。

“先生…先生让给的。”

周放离杀气一滞,垂眸盯住那信。片刻,他猛地抽过,撕开封口。

纸上字迹清瘦料峭,扑面而来——

「王爷欲以何名目兴兵?屠戮仓吏,易如反掌,然后患无穷。民见王爷之怒,不见王爷之德,更不见粮食。师出有名,方有转圜。

世间诸事,皆有代价。至于粮价之事,在下有一计,不知王爷可愿承些许代价?」

字字如冰水,泼在他滔天的怒焰之上。

“师出有名……”周放离反复咀嚼这四个字,胸膛剧烈起伏,那近乎焚毁理智的狂怒渐息。

他抬首,锐利目光掠过破败的屋舍,掠过面黄肌瘦的百姓,最终落回那送信的女童身上。

良久,他喉间滚出一声极低的笑,似自嘲,又似洞悉了什么。

“回府。”周放离的声音恢复冷沉,却比方才的暴怒更教人胆寒。

周放离径直去了西院刑房。

赵存禄被铁链锁在刑架之上,身上的官袍被撕扯得褴褛,脸上涕泪与污血混作一团。

家眷的哭嚎声隐约从隔壁传来,更令他抖如筛糠。

周放离并未亲执刑具。他站在丈许之外,玄氅未脱,带着一身从北城沾染的寒意与尘嚣。

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如同索命的修罗。

“王…王爷……饶命……饶命啊……”赵存禄的求饶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周放离沉默着。他幽深的目光一寸寸刮过赵存禄的皮肉,仿佛要剔出他那颗肮脏腐朽的心肝。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死寂的刑房里: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一,将如何盗卖官粮、受谁指使、银钱流向何处,一五一十,写个清清楚楚。你的家眷,可留全尸,葬于乱坟岗,不至曝尸荒野,为野狗分食。”

赵存禄瞳孔紧缩。

“二,”周放离继续道,“你尽可继续硬扛,或是胡言攀咬。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妻妾女儿,是如何被送入最下等的军营犒赏三军。你的子侄,是如何被阉割,发往边关为奴,世代不得解脱。”

他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残酷的冰原。

赵存禄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下身传来恶臭,竟是被吓得失禁。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是…是柳守备牵线…具体的,小的…小的职位低微,实在接触不到…对方从不露面,只认信物和口令…银子…大部分银子都流向了京城…粮食的去向,小的真的不知啊。王爷!”他语无伦次,将所知所闻和盘托出。

周放离面无表情地听着,直至赵存禄力竭瘫软,才缓缓直起身。

他接过供状,扫了一眼模糊不清的字眼,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线索到了这里,好似清晰,却又断得恰到好处。

“画押。”

赵存禄被拖下来,哆嗦着按下手印。

周放离将供状卷起,收入袖中。看也未再看那堆烂泥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您答应……”赵存禄嘶喊着。

周放离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并未回头,只丢下一句:

“本王只应允,留他们全尸。”

铁门沉重合拢,隔绝了身后的绝望嚎叫。

出了刑房,周放离洗净手,换下外袍,独坐于水榭之中。案上,是那卷沉重的供状,旁边,放着若嵁那封字迹料峭的信。

烛火摇曳。

他先是盯着供状,眸中寒芒闪烁。线索指向京城,而这背后之人却看不真切。但其中有谁的手笔,却不难猜测。

良久,他的目光移向信笺。

指尖划过“师出有名,方有转圜”几字。

他闭上眼,北城饥民菜色的面容、若嵁沉静覆纱的模样、裴昭雪临行前忧切的眼神交替闪过。

万幸有那盲眼琴师及时递来的信,否则,后果难料。

周放离犹恨阴诡之士。

大抵因谋算一事,便是权衡利弊。而向来是位高者尊,位低者卑。战场凶险,生命垂暮,却从不看位高位低。

谋士的权衡,他从未懂得。因此,他不知,这是巧合?是算计?还是……她当真窥破了他暴戾下的某些软肋?

北城若嵁居处

陋室门窗依旧吱呀,却比往日更添几分寒意。

云娘缩着肩膀溜进门,小心地将门栓合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外头的饥饿与窥探都挡在外面。

她走到墙角那堆干草破席旁,却不敢立刻坐下,只望着琴台边那道沉静的青色背影。

若嵁并未抚琴,只是面窗而坐,似在聆听巷子里残余的风声和死寂。

“先生。”云娘小声开口,声音略带急促,“信…送到了。”

盲杖轻轻点了一下地。若嵁并未回头,只道:“他可看了?”

“看了。”云娘用力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忙又补充,“看了好久。一开始,很吓人,像要杀人……后来,就好了。”

她努力回想着那个高大王爷最后的样子,试图找到合适的词:“他最后……笑了一下。不像高兴,但……没那么可怕了。他说……‘回府’。”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芯子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云娘屏息等着,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话说得到底对不对。

半晌,若嵁极轻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她朝着云娘的方向微微侧首,覆纱的眼睑似乎动了一下。

“做得很好。”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比方才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活气,“去灶台边暖和一下吧,锅里还温着半碗粥。”

云娘眼眸一亮,那点不安瞬间被这点实实在在的暖意驱散了。她小声应了,蹑手蹑脚地走到灶边,捧起那温热的粗陶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若嵁仍面窗而坐,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着。

今晨,她前往醉忘忧抚琴,大同府官仓失火之事已隐隐有一行商户私下议论过。

粮道断裂、粮价飞涨,开粜平抑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这火来得不早不晚,其中蹊跷自然亦不必明说。

然而,军械一案既已告破,已无盘桓之理。滞留于苍梧,究竟是何缘由?此惑暂时无解,但他并非坐以待毙之辈,得闻此讯息是何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权势愈大,牵连愈大。

若嵁本以为,王府的那位长史或能抑住这位脾气暴躁的王爷。熟料,自云娘口中得知周放离已来了北城,她便另有算计。

不过,字条传信仅为提醒。而若嵁的真正意图,是想与周放离以平抑粮价之策做个交易。

粮价一日三涨,官仓失火无存。若嵁听着窗外的哀戚悲吟、怨憎别离,指尖流泻的一曲《大胡笳》逐渐远扬。

《大胡笳》 :相传为唐代董庭兰所作,曲谱最早见于明代《神奇秘谱》。该曲以“文姬归汉”的故事为题材,描绘了蔡文姬在战乱中被匈奴掳走,与亲人分离,后又得以归汉的经历,其中“飘零隔生死”等段落,深刻地表现了生死离别的痛苦,以及战乱给百姓带来的疾苦。(找了一个跟当前意境贴切的琴曲。)

作者本人比较爱修文,但都是比较细节。如果给读者造成困扰,万望见谅,我会努力控制,更新也会尽力保持的。再次感谢各位读者的眷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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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碣石调·幽兰(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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