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阳光不再酷烈,变得醇厚温柔,慷慨地洒向层层叠叠的金色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在微风中泛起波浪,空气里弥漫着稻谷和泥土的清香。
学校放了短暂的农忙假,几乎所有能动弹的人都下了地。安砚深带着路为知和几个年纪稍大、也更懂事的学生,来帮村里缺乏劳力的人家收割。
薇薇也在,她瘦小的身子裹在一块旧头巾里,正认真地跟在小刘小张老师后面,学着把割下来的稻子拢成一堆,小脸晒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路为知则是全场最大的“麻烦”。
他穿着不合时宜的、依旧过分干净的运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软的田泥里,手里的镰刀用得别别扭扭,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生怕割到自己或是糟蹋了粮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累,更多的是因为紧张。
安砚深就在他不远处,动作熟练利落,他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被阳光镀上一层健康的色泽。
他时不时会停下,看向路为知的方向。
“手腕用力,不是胳膊。”
“脚分开站,下盘稳一点。”
“腰别弯那么低,容易伤着。”
“小少爷,你要不还是去休息吧?”安砚深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半开玩笑道。
路为知:“?”
“我不。”路为知拒绝,眼神坚定地望向安砚深。
“还有你别这么叫我,上一个还是我同校的师哥呢。”
烈日当空,但已失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慷慨而醇厚,将无垠的稻田晒成一片晃眼的金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稻谷成熟的焦香和泥土被晒暖的芬芳。
下午,路为知戴着顶破旧的草帽,额发早已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他笨拙地挥舞着镰刀,动作比起初学时已像样了不少,但和旁边那道高效利落的身影相比,依旧显得迟缓又格格不入。
安砚深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田垄上。他弓着腰,后颈暴露在阳光下,渗着细密的汗珠,臂膀肌肉随着割稻的动作流畅地绷紧又松弛,手起刀落,一排排稻子便顺从地倒下,被迅速而整齐地归拢。
他偶尔会直起身,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汗,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路为知的方向。看到对方虽然吃力却异常专注认真的侧脸,看到他被稻叶划出细小红痕却毫不在意的手臂,看到他那双昂贵的运动鞋早已糊满泥泞……
安砚深的目光会停留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开,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嘴角似乎会极轻微地松动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路老师!这边!”小刘在不远处喊道,指着一片倒伏的稻子,“这些不好割,小心点!”
路为知应了一声,深吸口气,朝着那片地方走去。倒伏的稻秆纠缠在一起,更难下刀,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角度,额上的汗珠滴进眼睛里,刺得他眯起了眼。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擦——
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安砚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眉头微蹙:“脏。”
路为知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安砚深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手帕,动作有些强硬地塞进他手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用这个。”
说完,他不再看路为知,而是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镰刀,蹲下身,利落地几下就清理开了那片难搞的倒伏稻秆,动作精准高效。
路为知攥着那块还带着对方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手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睛周围的汗。
手帕柔软干净,和他此刻灰头土脸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分发解渴的凉茶时,安砚深将自己的那一碗递给了旁边舔着干裂嘴唇的薇薇。路为知看见,默默地将自己还没喝的那碗,递到了安砚深面前。
安砚深抬眸看他。
路为知别开视线,看着远处的稻浪,声音不大:“我……我不太渴。”
安砚深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接过了碗。两人的指尖在粗陶碗沿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路为知感觉那触碰的地方像过了电一样。
休息的间隙,大家坐在田埂的树荫下。路为知累得几乎不想动弹,看着安砚深和村里的老把式讨论着今年的收成和天气,侧脸在树影斑驳中显得格外认真。
忽然,安砚深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
路为知偷看被抓个正着,慌得差点被口水呛到,连忙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的蚂蚁。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几乎被风吹散的笑声。
路为知猛地抬头,却只看到安砚深依旧平静的侧脸和正在喝水的喉结。
是错觉吗?
夕阳西下,收工回去的路上。路为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一个没留意,脚下踩空,整个人惊呼着朝旁边歪去——
走在他身旁的安砚深仿佛早有预料,手臂一伸,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肘弯,将他拉了回来。
“看路,……天马上黑了。”
他的声音带着劳作后的沙哑,手心温热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路为知的皮肤。
路为知站稳了,心跳却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触碰而失序狂奔。安砚深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托着他,直到他完全找回平衡,才自然地收回手,插回裤兜,仿佛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路为知低着头,耳根通红,一路沉默。
金色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投射在丰收的田野上。
汗水,泥土,稻香,偶尔交错的视线,短暂而坚实的触碰,还有那块干净的手帕和那碗让出去的凉茶……
所有细微的、未曾言明的瞬间,像金色的稻穗一样,沉甸甸地积攒在心底,酝酿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安静的成熟。
劳动尚未结束,但有些东西,已经在田野的风里,悄然改变了质地。
持续几天的秋收终于接近尾声。夕阳将天边烧成一片绚烂的暖橘色,巨大的稻堆像一座座金色的小山,散发着干燥温暖的谷物香气。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稻尘,在斜阳的光柱里打着旋。
所有人都累得脱了形,但脸上都带着收获后的充实和疲惫的笑意。孩子们早已被家长领回家,地里只剩下几个老师在最后收拾农具。
路为知觉得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他瘫坐在一个高高的稻堆下面,背靠着扎实温暖的稻秆,草帽盖在脸上,只想就此长眠不起。汗水早已浸透又干透,在身上凝成一层黏腻的盐霜,混合着尘土和稻叶的味道,不算好闻,却奇异地让人感到踏实。
他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有人在他身边坐下的动静,同样带着一身疲惫的气息。
不用看,他知道是安砚深。
那阵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清香,即便混合了浓重的汗味和稻谷味,也依旧能被他精准地捕捉到,像是一种安心的信号。
他懒得动弹,只是从草帽底下发出一点含糊的鼻音,算是打了招呼。
旁边的人没说话,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远处传来的零星人声和归巢的鸟鸣。
夕阳的温度一点点褪去,晚风开始带上凉意。路为知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
忽然,他感觉盖在脸上的草帽被轻轻拿开了。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安砚深近在咫尺的脸。
他也累得不轻,额发被汗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脸上还沾着几点干掉的泥痕。夕阳的金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也疲惫了许多。
他的目光正落在路为知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路为知看不太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劳作后的倦怠,有一种深沉的放松,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挣扎。
路为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哑着嗓子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安砚深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是描摹一般,细细划过他累得泛红的脸颊,他微微干燥的嘴唇,最后,停留在他因为疲惫而微微耷拉着的、沾染了些许灰尘的眼皮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然后,安砚深极其缓慢地、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低下头,靠了过来。
路为知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他甚至能数清安砚深低垂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皮肤。
下一秒——
一个无比轻柔、温热而干燥的触碰,如同蝴蝶振翅停留,如同雪花悄然融化,轻轻地、珍重地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那个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怜惜和克制,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完成一个无声的誓言。
路为知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受惊的蝶翼,扫过安砚深的嘴唇。
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如同错觉。
安砚深迅速直起身,向后退开了些许距离。他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几分,侧过脸去,避开路为知震惊的目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耳根却在夕阳的余晖下透出明显的红晕。
路为知还僵在原地,眼皮上那轻柔的、带着皂角清香的触感仿佛烙铁一样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世界都能听见。
我操?!
弯男竟然又在我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暧昧又令人无措的沉默。
良久,安砚深才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有稻絮。”
他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闭眼休息会儿吧。”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大步走向不远处的水桶,背影僵硬,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仓促。
路为知依旧靠在稻堆上,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亲吻过的眼皮。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夕阳的温度,和那个轻柔得如同幻觉般的吻。
他看着安砚深明显失措的背影,脸上滚烫,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酸胀胀,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雀跃的甜。
稻絮?
才怪。
他慢慢地、慢慢地弯起了嘴角,将滚烫的脸重新埋进温暖的稻堆里。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天色暗了下来。
但某个人的心里,却像是被瞬间点亮了。
宝宝们且看且珍惜现在的甜度吧,马上就要来刀了[求你了][求你了][裂开]
明天不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秋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