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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玻璃翠

【玻璃翠】

小院茶室里,窗外一株梅花近日迎霜开放,黑色干枝上朵朵红梅,枝干凹陷处还有未化之雪,白雪红梅映着苍老枝条,如老妇着红妆,别有一番滋味。窗内一尘跪坐在蒲团上,用长柄木勺从铁釜舀出一勺沸水,用竹夹轻击几下,将青茶粉末投入勺中漩涡,又连续击打几下,勺中茶汤泛起一层白色茶末,此时釜中沸水激荡,他便将勺中茶汤扬入釜中止沸。再次沸腾后他趁热分了两盏,一盏递于詹佶,一盏自饮。詹佶忙双手捧起,抿了一口。

一尘笑道:“山间野茶,滋味如何?我与京中贵人们喝法不同,我不喜欢在茶汤中加椒盐调料,只爱喝这苦涩原味儿,你可能喝不惯。”詹佶答道:“我什么味道都行。其实……我也不喜欢喝茶,我喜欢果子露,嘿嘿。师叔今日怎么有兴致喝茶?”

一尘不语,拈起席边一封信笺,看了一会儿方说道:“这几日我在外头奔波,怕你无聊,叫你来喝茶散散心。你这几日功课如何?”

詹佶这几日按他吩咐正在看《孙子兵法》,便道:“师叔,我看你这几日连着外出,必是有事忙碌。我听你话跟松风师兄练了功,还看了兵书,你要考我吗?”

按理说詹佶应叫松风师叔,但是他目前对外称是一尘表弟,所以他跟松风柳池几个也就“师兄”、“师弟”乱混着叫。一尘本不甚在意这些称呼,在他心里只要师父师兄二人地位不变,其他人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一尘扭头看窗外松风他们操练,分别是松风、柳池、张甲伦、赵举、王贵生、潘岳岗、杨英七人。这几个都是精壮小伙子,松风、柳池是拜了师取了道名的,其余几人是因无家可归投奔至此。一元不禁苦笑,他向詹佶夸下海口要帮他取天下,开局就这几个人手,难道要他扶乩做法、呼风唤雨,做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取天下要靠兵马,更要靠民心,如今詹佶这两样都没有,只空有一个皇子头衔,还要隐姓埋名,生怕被皇帝哥哥捉了杀头。这几日他日夜思虑,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眼下时机差不多了,他决定先迈出第一步。

一尘笑道:“我过几日再考你。你的太初心法背熟了吗?这可是我们太初宫的看家功夫。”

詹佶不好意思道:“师傅教过我,不过我还背不太熟,师叔再教教我吧。”

一尘知道师兄心肠最软,教的又是皇子,打不得骂不得,必然狠不下心督促詹佶苦练。叹了一口气说:“我明日再指点你罢。这心法不仅要熟背,更要心口合一,融会贯通,方才能汇聚真气,入丹田,出经脉,通百骸。练功一定要打好基础,徐徐图之,日不可废。”詹佶点头。

一尘又道:“今日我要进城面见太守,你想不想随我一起去?”

詹佶回答:“我自然想跟着师叔。但是城里万一还贴着我的画像怎么办?”

一尘说:“无妨,先喝茶。一会儿来我房间,我给你变戏法。”

桌上摆着瓶瓶罐罐,还有各种颜色的粉末脂膏,眼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黑黄的半大小子脸,连心眉,吊梢眼,詹佶看着自己的新容貌噗嗤一笑:“师叔你真厉害,完全看不出是我了,不过怎么有点像二皇兄。”

一尘也乐了:“原来你二皇兄长这样。果然是兄弟,骨相有些像吧。”

柳池已经套好马车在大门外候着,一尘与詹佶上车,柳池一抽鞭子,马车吱吱呀呀沿着河畔官道径直往南,直奔弘农郡城虢镇而去。枣红马自那日一元逝去,便不吃草料,日夜悲鸣。一尘知道马有灵性,怕是要追随旧主而去了,只能吩咐贵生好生照看,给它喂些清水,让它最后的时光不至太过痛苦。

弘农属陕州,郡府原在东北边距此60里处的老城枣灵镇,三十年前老城被黄河发水淹了以后,便改郡治到虢镇。虢镇在太初宫正南30余里,原是一处古镇,郡府迁来之后,商户财主也随之而来,四方流民附之,几十年间人口已翻了两倍有余,商贾云集,俨然一处大城镇。所以及戎垂涎已久,如今蚕食之下,城郊沿路可见及戎帐篷星罗棋布。进入城中,房舍俨然,倒还没有及戎人安营扎寨,但是时时可见穿着及戎服饰的男男女女出入酒肆客栈。及戎本在塞外放牧牛羊、捕猎野兽为生,逐水草而居,啖生肉,衣皮毛,服饰与栗国人不同,故街上的及戎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尤其是春寒料峭,及戎人多着皮毛大衣,每人脖子上一圈大毛领子,看着煞是保暖。而栗国百姓大多以棉袍夹袄御寒,大毛衣服非常贵重,极少数富人才穿得起。穷苦之人连棉袍也置办不起,只以破布棉絮随便缠绕,与大街上肚大腰圆、皮毛裹身的及戎人对比,看起来甚是可怜。

詹佶在皇城从未见过及戎人,看着马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突然问道:“及戎人看着比我朝百姓富有,你看他们穿得好,也有钱去酒馆喝酒,为什么还要抢夺我们土地?”

一尘也在目不转睛看着街上,听到詹佶问话,若有所思道:“他们不事稼穑,没有百工农医,你只看到他们穿皮衣服吃牛羊肉,却不知道牧民风餐露宿,冬夏转场的辛苦。冬天牧草干枯,牛羊冻死,依然是缺吃少穿,牧民冻死的病死的多了去了,能活过三、四十岁便算长寿。他们也想住上汉人的砖头房子,四季三餐生活规律,饱食米面油粮、瓜果蔬菜。你觉得他们有钱,那是他们不懂经营储蓄,卖了皮毛换了银子立刻就要喝酒挥霍。等灾荒饥饿时依然没钱没粮,只好去抢劫。”

詹佶佩服道:“师叔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去过及戎部落吗?”

一尘笑道:“我师傅与及戎打交道二十余年,我自然是听他说的。”

柳池在前面回头问道:“师兄,到十字路口了,咱们是先去乐坊还是官衙?”

一尘答道:“乐坊晚上人多口杂,此时正好清静,咱们先去拜访老朋友。官衙是非请莫入,杜太守不欢迎我这个方外之人,随后再想法子吧。”

詹佶奇到:“师叔要去乐坊听曲子吗?弘农也有教坊司?”

一尘笑道:“教坊司是京城的,这小地方哪有教坊,只是一个民间乐坊。但乐师却是京城教坊出来的,他原是计王府的旧人,计王死后府上乐师伎工四散而出,这王龟离流寓至此,开馆授徒,改艺名叫‘玻璃翠’”,在这方圆百里很有名气呢。”

听一尘如此说,詹佶恍然想起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计王,幼时在宫里宴会上见过几面。论辈分他是詹佶的叔公,是太祖皇帝的幼弟,最爱喝酒享乐,听说他的别墅里蓄养了众多歌儿舞女、乐师伶人。七八年前计王去世,那些伶人有的投靠其他达官贵人,有的不知所终,王龟离便借此离京,红尘逍遥去了。

詹佶道:“他既是计王爷的人,会不会认识我啊?”

一尘道:“他不住在王府,是计王蓝田别墅的优人,你若没去过那个别墅,他应该不认得你。再说他都出京七八年了,你早就和小时候不一样。哎呀……”

詹佶忙问:“怎么了?”

一尘道:“你方才说易容后像二皇子,那他万一认得二皇子呢?”

詹佶刚想说也没那么像,忽地看见一尘戏谑的笑容,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也跟着笑了。

詹佶又问道:“师叔说与这个乐师是老朋友,师叔是不是经常去乐坊听曲?”

一尘笑道:“胡说,我是修道之人,怎会常去听曲。王龟离刚来弘农郡时,一次去孟村渡口坐船,恰好我在渡口驿站墙上题了一诗,他欣赏诗意,便循着落款打听到观里,由此便结识了。他虽然歌喉婉转,琴艺精湛,但是识字不多,不善文墨,经常央我给他新制的曲子填词,因此我们也算半个文字之交。”

詹佶想起父皇景和帝酷爱曲艺宴乐,在宫里设了梨园,蓄养歌舞伶人,兴致来了甚至自己粉墨登场,扮作伶人登台。宫里时常开宴会,歌舞升平。但那梨园曲词多艳冶婉转,或歌帝王将相后妃传奇,或叙才子佳人情爱故事。詹佶想到师叔一介道人,平素看着仙气飘飘,竟然也写此种风流艳词,真是人不可貌相,不禁偷偷笑了。

一尘看他表情,知他又有鬼心思了,也不去管他,只吩咐柳池在街边绊马停车。

柳池性格活泼,口齿伶俐,经常替一尘来城里送信跑腿,对乐坊熟门熟路。将马车停好之后,又问了一尘有无事情交代,就去找相熟的门子小厮玩耍说话去了。

詹佶抬头看见一处楼阁院落,门匾上写着“琉璃坊”三字。这间乐坊门庭不大,不同于京城教坊的雕梁画栋,但却小巧精致。乐师王龟离,艺名 “玻璃翠”,听门子报信,早已迎出院外。

玻璃翠三十有余,白净面皮,眉翠唇红,生就一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虽是男子,却身形纤细,步态旖旎。玻璃翠上前扶住一尘,用棉手筒将他双手捂住,边往堂屋走边说道:“昨日才给你送了信,你有话就让柳池捎过来。你这身子骨,这大冷天出来做什么,一点不知道保养。柳池说你前月咳嗽得起不来身,好利索没有?几个月不见,又清减不少,吃饭多不多?”

一尘回说:“好多了,多谢王兄挂念。你信上写得简略,此事至关重要,我必须当面问个详细才放心。”

玻璃翠道:“进屋细说。你不是一向不问俗事吗,怎么如今倒关心起京城的事了。”

三人掀帘进屋坐定,玻璃翠细细拨了炭火,又将自己用的小手炉塞到一尘怀里,亲自斟了热茶递给一尘,方才端详了詹佶一眼,笑到:“这小兄弟是观里新来的?有些面生。”

一尘道:“是我表弟,来寻亲的。王兄但说无妨,他嘴严得紧。”

玻璃翠自小在教坊长大,见惯粉墨油彩,一眼看出詹佶脸上有易容之像,但他何等机灵,见一尘既如此说,自然不会说破。前几日一尘托他打听之事关系皇家,玻璃翠素来爱重一尘之才,知他虽蛰伏乡间,日后必有鸿鹄之志。遂正色说道:“我那些旧日同门,无论在京出京的,大家平日都联系着。前几天接了你的信,我想着这事隐秘,写信怕不稳妥,何况驿站传递得慢,怕你要得急,当天就骑马进京了,昨日刚回来。本想先给你写信简略报一下,这两日就去看你。谁知道你就自己来了。可巧你问的是平亲王的消息,我师弟就在平亲王府上——你还不知道吧,大年初一皇上就封了二弟做平亲王。”

一尘颔首,詹佑加封亲王的消息还没传到弘农府邸报,但这也是意料之中,詹佑拥立有功,自然是要加封的。但接下来王龟离的话就是意料之外的,只听王龟离说:“平亲王离京了!”

“初一加封,初三他就离京了!我朝亲王无旨意不可擅自离京,听我师弟说,说平亲王是年初三半夜里,乔装悄悄走的,连随从都只带了两个,翌日府里才知道。这断然不是领旨出京的样子。”

一尘道:“他必然是去玉州的,那是他舅舅的地盘。兵部你可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玻璃翠答道:“不容易,不过京畿营里有时会招营妓佐酒,我可以打听打听,你是想问关于玉州的消息?”

一尘道:“多谢王兄,消息事小,王兄务必注意安全,若不行不必勉强。”

玻璃翠笑道:“你我不必生分,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不会久困樊笼。我也不用问你想干什么,但凡能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一尘肃然站立,向王龟离作揖道:“你我君子之交,王兄不问缘由,倾力相助,有些事现在还不便对王兄讲,日后必见分晓!请王兄受我一拜!”

玻璃翠忙扶起他,说道:“怎么突然就客气起来!不就是打探个消息。不瞒你说,我们这些教坊子弟遍布各州各县,消息灵通,大家日常通气,替贵人们传递消息、打听秘闻是常有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是你不问,我跟京里的好友也要写信互通有无的。有事你但说无妨。”

一尘笑道:“如此便不客气了。眼下还有一事犯愁。我想见杜太守一面,昨日下了拜贴,门子说他看了名帖就扔一边了,根本不屑回话。我师傅当年也是齐太守的座上宾,如今换了杜太守,竟然连名帖都送不进去了!”

玻璃翠略一思忖,说道:“这有何难。我的女徒弟眉娘,歌舞俱精,杜太守在官宴上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多次遣人来请。我想着眉娘尚且年幼,便推脱了,今日便假说眉娘生辰,下帖请他,他必会赴约。”

一尘大喜,说道:“那便有劳眉娘姑娘了,不知可否一见?我还想交代几句话。”

玻璃翠笑道:“那是自然。眉娘倾慕贤弟已久,你的曲词她爱不释手,每制了新曲,非你填词不唱呢!”

说着便唤眉娘出来相见。那眉娘年方十三四,娉娉婷婷,袅袅娜娜,怀间抱一副四弦琵琶,眉目间还略有稚气,但一双翦水秋瞳,勾人心魄,已初具美人之相。眉娘施施然下拜道:“见过道长,眉娘昨日看到道长新词,已学会了,道长可愿听眉娘弹唱一曲,指点一二?”

一尘本有事交代眉娘,但又不忍拂了眉娘心意,便道:“一尘愿洗耳恭听。姑娘请自便。”

眉娘落座,斜抱琵琶,轻弹拨片,珠玉之声如裂帛一般,倾泻而出。曲子正是宫廷曲牌《春莺啭》,曲词却是一尘前日新作。眉娘轻启歌喉,莺啼婉转,唱道:

一入江湖身似客,剑胆琴音久不闻。

雪里红梅歌古调,涧边苍松葬忠魂。

眉娘语音清脆,又有小儿女明媚娇俏之态,有清新之风,无忧伤之情。詹佶听却得那曲词含悲怆之声,蕴悼亡之意。詹佶看向一尘,只见他眼角微红,却含笑鼓掌道:“姑娘好歌喉,为在下之词增辉不少。”

眉娘听到夸奖,欣喜不已。王龟离说道:“眉娘,今日我要设宴招待太守。你过来,听我和道长交代。”

一时交代完毕,一尘道:“此刻距离晚宴还早,打扰兄长半天了,我去城里办些事情,晚上再过来。

王龟离看了詹佶一眼,说道:“不忙。我从师弟那里还听到一桩奇事。听说城南宝清观走水,死了一个道士,原四皇子也殁身了。但观里又有传言,留在火中的是猪骨,并不是人骨。”

一尘道:“哦?竟有此事?”

王龟离道:“更奇的是,我途中看见州县路边,竟贴着画像悬赏捉拿凶道,说是道人劫持了公子。我细看那公子画像,看年岁容貌,竟像是四皇子。”

一尘道:“确是奇事,这宫闱内外,不知有多少轶闻秘事,也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知道的。”

龟离笑道:“也是,不关我们的事。那你若有事就先去办吧,把这手炉带上,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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