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啊？那是镇上的‘清洁工’嘛。”
“‘清洁工’？”凌寻重复着这个古怪的名字，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天空中那个 silent 移动的银点。它飞行轨迹稳定得近乎刻板，透着一股非生物的冷漠。
“对啊，”老李笑呵呵地，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负责维护镇子的整洁和安全嘛。清理垃圾，修剪公共区域的植物，偶尔也帮忙处理一下小故障。都是自动的，很少需要人操心。”
维护整洁？处理故障？
凌寻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南极那艘被撕裂的科考船，以及这“清洁工”近乎相同的冰冷质感。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用这种明显超越寻常科技的东西来……修剪花草？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这么厉害？看起来挺先进的，是镇上买的吗？”
“哎，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老李摆摆手，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开，“反正自从有了它们，咱们光渊镇镇可是越来越干净漂亮了。走吧走吧，前头广场晚上有音乐喷泉，可好看了。”
老李的态度自然得无懈可击，仿佛“清洁工”的存在就像路边的路灯一样普通且不值得深究。这种普遍的、习以为常的接受，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凌寻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只会徒增怀疑。他将这个名词——“清洁工”——牢牢刻在心里，连同它那令人不安的银灰色身影。
接下来的散步，凌寻的心神已经完全不在了老李的介绍和那些“熟悉”的街景上。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分配给了天空和四周的细节。
他注意到，那些“清洁工”并非只有一个。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在不同的方位看到了另外两个，它们在高空沿着某种固定的路线巡航，沉默而高效。小镇的居民们对此视若无睹，没有任何人会抬头多看它们一眼。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恐惧更让人心惊。
走到中心广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广场上果然如老李所说，有不少居民在散步闲聊，孩子们在追逐嬉戏。巨大的音乐喷泉随着舒缓的乐曲变幻着水柱的形态，彩灯闪烁，映照着人们轻松愉悦的脸庞。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宣传画。
老李遇到几个熟人，热络地聊了起来。凌寻趁机稍稍走开几步，假装被喷泉吸引，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的视线掠过广场边缘的长椅、绿植、装饰性的雕塑……最后，定格在一根看起来像是路灯的金属杆顶端。那里有一个比天空中的“清洁工”小得多的、类似摄像头的装置，但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正在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进行着水平旋转。
一个全方位的监控探头。
凌寻感到后背泛起一丝凉意。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视线，很快在广场的其他几个角落也发现了类似的装置。它们的分布很有规律，确保能覆盖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小镇该有的安保级别。
“怎么样，罗夏，想起点什么没？”老李结束了谈话，走过来关切地问。
凌寻回过神，脸上迅速挂上那种带着点茫然的、努力回忆的表情：“好像……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了，但还是不太真切。”他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的神色，“李叔，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好好好，是该休息了，你看我，光顾着拉你逛了。”老李连忙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李叔，就几步路，我自己能行。今天太谢谢您了。”凌寻礼貌地拒绝。
告别了老李，凌寻独自一人朝着白桦街7号走去。背后的音乐声和欢笑声渐渐远去，街道重新变得安静。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车辆无声地滑过街道，也是那种过于干净的、低噪音的新能源车。
他走得很慢，感官却高度警觉。
他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不一定是人，可能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甚至是更高处 silent 巡航的“清洁工”。这个小镇在祥和宁静的表象之下，是一个被严密监视和控制的巨大牢笼。
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这个被强行贴上“罗夏”标签的“凌寻”，就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搅动着水下看不见的暗流。
他回到那座“家”，人脸识别锁再次顺畅地打开。
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孤独感和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没有记忆，没有过去，身份被剥夺，置身于一个全是演员的舞台上，而导演隐藏在幕后，手握着他无法理解的科技和力量。
那个写下“别相信他们”的人是谁？他还在这个镇上吗？是否也正像他一样，在完美的虚假中挣扎？
还有南极……那场海难……那个救了他的飞行器……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凌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给了他一个身份，一个过去，一个家。
那他，就要利用这个身份，好好“探索”一下这个所谓的“家”，以及这个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小镇。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整洁、温馨却毫无生气的客厅。
第一个需要检查的地方，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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