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岁安说出了自己的一开始就打算好的目的。
至于等事毕再送郑夫人回来的话,不过是将事情向他所期望的方向引导的手段。
郑氏做下这样的事情,将玉州诸多世家的脸踩在地上打,等清算时,郑氏血脉,恐怕要在玉州绝迹。
他就是得逼郑夫人一把,让她作为这一家子现存的大家长,主动将他们这一脉都迁走。
既然要报恩,那就得有个结果,至于过程和方法,没那么重要。
“你容我想想。”郑夫人闻言眼皮垂了下去,却还是没有直接做出决定。
但祈岁安知道,她被说动了。
抛下经营一生的故土,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就是这勇气的来源。
没过多久,郑夫人抬眸,表了态,“你留下来吃顿饭吧,我把你伯父和姑母们都叫来。”
祈岁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目的达到就好。
*
郑夫人一大早和祈岁安聊完,就叫了祈岁安的大伯去通知她另外三个孩子,午饭来她这里吃。
祈岁安并未露面,祈大伯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照做,吃过早饭便出了门。
他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向来就三个行事准则,听爹的、听娘的、听媳妇的。
晌午时分,祈正祥这一脉十九口人都聚集在了饭厅。
郑夫人端坐正中,神色肃穆,晚辈们都看她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屋内氛围格外尴尬。
待上齐了菜,郑夫人移步至餐桌,祈大伯正欲在她左边坐下,被她拦住,示意他往后挪一个位置。
祈大伯有些不解,如今家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坐这个位置?
却见郑夫人对后屋喊了一声,“人齐了,你出来罢。”
众人看过去,就见一面如冠玉的少年从后屋走出,正是祈岁安。
说起来和他们是一家子,好些人其实这是头一回见到他,甚至没认出来。
只有祈大伯脱口而出,“你是……岁安小子?”
祈岁安点点头,依次向长辈们问好,一副乖巧晚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清晨的咄咄逼人。
郑夫人等他们寒暄过后,直入主题,说了要举家迁去沂州避祸之事。
诸人皆不可置信,连本想趁势巴结祈岁安一二的心思都被压下了,各抒己见,转瞬间,饭厅便闹哄哄的。
郑夫人一拍桌子,喊了声,“都住口!”
除了祈岁安,其余人立刻跪下认错,她在这家里的威望可见一斑。
祈岁安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要想指使一群人做事,拿住领头的就行,其余的人,自有这个领头的去指挥。
如今这家的领头人,便是郑夫人。
她震慑住家中晚辈,继续说明,“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叫你们来,是通知你们一声,吃过饭便快去收拾行装,天一黑我们就动身。”
“阿娘!”祈大姑不是祈大伯那样的软和性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总得和我们说明,如何叫我们就这样抛家舍业的,毫无因由地搬去沂州呢?”
祈二姑见大姐开了口,胆子也大了一些,“是啊,我们如今也不是独身一个人,家里孩子老人一大堆,如何能说走就走?”
郑夫人看了眼两个明显不满的女儿,又看向两个儿子。
一个满脸混沌,什么都好的模样,一个虽没说话,只看脸色,心里想的,只怕和他的姊妹一般。
自己生的孩子尚且如此,儿媳女婿的心思就不需要猜了,他们都有自己血脉亲人在此,恐怕是更不愿走的。
郑夫人无奈叹了口气,“孩子们都先出去吧,我和你们阿父阿母有话要说。”
祈岁安头一回听了郑夫人的吩咐,率先离开了饭厅,要说什么,他一清二楚,没必要再听一遍。
看他这样,其余的同辈便更不好留了,更何况,他们年轻人,对于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同堂兄弟,好奇心可不少呢。
时风华的徒弟,天老娘哟,那得是什么造化?
*
两界山,前夜。
吃过饭的骆穹照例夜游消食。
一如往常,最近开始有过路人了,虽然两界山大部分荒兽都被他练出来了,不敢袭击行人。
但总有胆子大的,或者灵智不高,记吃不记打的,骆穹偶尔也能捡点夜宵。
今日的夜格外黑,骆穹一个人逛着逛着,就发现一点怪事。
天上非常吵。
有片乌云像是活的,一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就像粉笔在黑板上剐蹭那样,很刺耳。
骆穹爬到高处,仔细看了眼那团乌云。
诶,还真是活的。
那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一大群他白天才见过的那种毛球。
它们……原来会飞的吗?
骆穹就这么想了一下,天上突然就开始下毛球雨了。
原本慢悠悠向玉州方向挪动的乌云,骤然解体,一个接一个的毛球掉下来。
好在它们身体强度还算高,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只是却惊扰了许多山间荒兽,此起彼伏怒吼声吓得过路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就有个眼熟的毛球蹦了过来,正是骆穹从海岛上救出来的那一个。
印象里,它好像会说话。
又是这么一个念头闪过,那些毛球彼此间“耄耋、耄耋”的叫声,听在骆穹耳朵里,就有了明确的含义。
它们在讨论为什么会掉下来。
只有跳到骆穹面前那个毛球,它格外通人性,又学人对他拜了拜。
“山君老爷,我带同族借道去救我的孩儿们,未提前拜会山君,是我之过,还请您原谅。”
诶?
怎么不结巴啦?
你这怎么练的,能不能教教我?
骆穹并没意识到,对方情急之下,并未口吐人言,只是听在他耳朵里,就是完整流畅的人话了。
“哦,那你们去吧。”
骆穹虽然面对毛球,不像对人一样社恐,但也不想多交流。
还是和不会说话的生物来往比较自在。
毛球却没有离开,反而又跪了下来,“我欲求山君一事。”
骆穹其实不太喜欢当面被人跪来跪去,这样容易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牌位,但又很怕麻烦。
因而只想快些把毛球打发走。
“什么事?”不会还想着让他去帮他救孩子吧,深入人类城镇……他本能的不太愿意。
“今我聚集同族,下山救子,势必会对玉州人族有所影响,我知山君偏爱人族。
但此事,我请求山君不要插手,容我们与人族自行解决。”
就这?
骆穹心头大石落下,当旁观者,这是他的舒适区啊。
夜游救人,也只是因为看到了顺手,其实许多事情,只要不影响到他,他其实都是不想管的。
就如几月前沂州水患,那条被他打死的龙要是不搞出地震,让他无法安稳,只是水淹沂州,他其实也不会管的。
骆穹自认并没有别人口中那样的慈悲。
和这世上许多高阶修士相反,那些人对人族存亡很看重,却不会在意某个人的生死。
而骆穹则只是会关注眼前这个人如何,因为他看到了,这会影响他的心情,所以他会管。
而族群如何演变消亡,他反而……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种事情很正常,没必要管,感叹两句也就算了。
因而这事,骆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群毛球,总归不会闹出地震。
*
玉州,祈氏。
郑夫人和自己的儿女闭门谈话,祈岁安在院子里接受自己这群堂的表的兄弟姊妹注目礼。
若是骆穹遇到这样的情况,脚趾估摸着要把地上抠出三室两厅,但祈岁安,对于这种羡慕和探究的视线,却有些……享受。
他喜欢沐浴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
黄昏时分,郑夫人似乎终于说服了儿女并儿媳女婿。
饭厅的门开了。
祈岁安的伯父和姑母们脸色灰败的出来,每个人都看了祈岁安一眼,眼神复杂。
只是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叫上了自己的孩子们,回家去收拾行李。
郑氏做的事情,却却超出了他们这群只能堪堪入门修行之路的人的承受能力。
再不情愿,为了活着,也得认。
一行人才离开,祈岁安便感知到院门处传来一股强大的气息。
转头一看,祈遇山正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郑夫人同祈大伯一家连忙跪下拜见。
祈岁安却巍然不动,虽是祈氏老祖,但他现在出来,带的是时风华的面子。
若他跪了祈遇山,回到沂水学宫,恐怕会被时风华抽一顿。
祈遇山也不要求这些,他几步便到了祈岁安面前,“你已下定决心要带他们去沂州?”
“正是,郑氏之事,他们并未参与,不该受牵连。”祈岁安拱了拱手,神色坚定,并不像从前那样只能躲在时风华身后。
祈遇山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可知郑氏祖地在何处?”
“汾阳郑氏,自然在汾阳县。”祈岁安不懂为何祈遇山有此一问。
“汾阳,汾水之北,你可知汾水以南为何处?”
祈岁安更是不解,汾水在东荒南部边境,渡了汾水,便是南荒之地。
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祈遇山问这话,莫非是……郑氏之事与南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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