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枯井下似乎是个无底洞,骆穹坠落了许久,也找不到借力的支点。
怨女的话让他心中那股莫名烦躁更甚。
一个和他一样的声音从脑海里响起。
真是……麻烦啊。
蝼蚁而已,竟也妄图困缚我。
声音一样,说话的语气却天差地别,那种高高在上,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姿态。
骆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是学不会的。
随着这声音响起,骆穹感觉自己这坠落都停下来,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好像失去了形体,化作无形之物,慢慢升上天空。
他越过了那压在井口的大石,越过了那笼罩在深坑上的烟雾,越过了天上红月。
他从这个视角看过去,整个人间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又开始推织机的怨女,看到了他跳下来那个山巅上,笼罩在青纱里的李临仙。
看到了西荒诸城中正逐渐异化的人类,甚至看到了凉州关卡前,想要离开飞星舟,又怕出去会沾染苦毒的祈岁安。
他就这么继续往上一直飘啊飘啊,越过了覆盖整个西荒天幕的一层膜,下面的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
这层膜似乎就是怨女织出来的布帛,她唱的那首歌里,好像有一句对上了。
织命为帛,覆天绝地。
那其余歌词是不是也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这么想着,他还在往上飘,感觉自己好像甚至越过了大气层,来到世界之外的虚空宇宙。
下面的人间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蔚蓝星球。
但骆穹看到的不止这些,他还看到了一双赤着的胳膊,虚虚环着这世间生灵居住的星球。
视野扩大,这双胳膊的主人也露出全貌,身着简单半袖长裙,头发自然地垂落,眉目低垂,似乎在专注看着人间。
但她的皮肤上,爬满了诡异的纹路,像是锁链,锁住了血管流通,让她身上大部分皮肤都呈现出死寂的灰白。
只有一只胳膊例外,洁白中透着微微红晕,表现着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骆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见到这个奇怪的陌生女人。
很奇怪的是,说是陌生人,但他又不由得对这人产生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熟悉感,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却又无法在记忆中找到她的影子。
骆穹感觉到自己无形的身体似乎被谁控制着,动了,刺目的白色焰火在宇宙中弥漫。
焚毁了附近辰星,一路蔓延向那个女子身上的诡异纹路。
那和他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本来不想管你们这些闲事,你们非叫我不得安生。
你们自己争来斗去就罢了,一方算计我才几天呐,另一方又来,真当我是泥捏的呢!”
白色焰火爬上那女子另一只还未祛除纹路的胳膊,女子胳膊并未受损,那诡异纹路却如临大敌,转瞬即灭。
血气随着纹路消失而在那女子另一只胳膊上滋生,“你们不想安稳,那就都别过了!”
话音刚落,五道不同颜色的华光从人间射出,化作兜网,笼罩下来,压着骆穹,就往人间坠落而去。
那白色焰火见这五色光华,找到目标一样,立刻迎了上去。
但骆穹感觉,那藏在他脑海里的白焰主人,并未动用全力,反而像是在和这华光交涉。
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白焰收敛,骆穹感觉自己头莫名开始晕晕乎乎的。
方才所见所闻皆迅速流逝,他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他记忆竟然只停留在了从那山巅跳入大坑之前,人也来到了这里。
面前出现一纸条,上面写着:“怨女之祸,源人之自灭,非蛮力可破,当追根溯源。”
骆穹人还是晕的,但不太认可这纸条上的话,什么非蛮力可破,他就不信打死对方还破不了。
可这纸条并未给他犹豫的机会,转眼自燃,燃烧中溢散出的能量,竟然引发了整个西荒的空间波动。
坞堡里的骆穹,飞星舟上的祈岁安,莫名其妙地,只感觉一阵无形大浪袭来。
他们明明分隔两地,却突然被这大浪打到了一起,周围景色瞬间模糊。
画面再次清晰的时候,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地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小村落。
骆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就记得自己冲进坞堡,爬上山巅,还什么都看清楚,就出现一纸条,纸条燃烧,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原本好好呆在船上的祈岁安,出现在他对面。
而且靠得格外的近,二人眼对眼,几乎碰到了一起,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
骆穹一个后跳,摸了摸后脑勺,压制那股好像被人锤了一下的难受。
祈岁安也有些迷惑,但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骆穹。
这……有些太近了。
他耳根又又又一次通红,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骆穹跳远后,他又有些可惜。
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二人各自平复身心异常,片刻后,才聚到一起,观察这陌生的小镇。
建筑风格比较古旧,不像当今世上会有的,整个小镇明明有人生活的痕迹,附近却看不到一个活人。
镇子另一头火光冲天,有细微人声传来。
二人循声而去,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被绑在木柱上的女人,女人脚下熊熊火焰燃烧,马上要爬上她的脚踝。
周围人群大喊着什么,“不详人,圣火净化”之类的话语。
更让骆穹意外的是,那个马上要被烧死的女人,好像就是他不久前在梦里见过的那个。
骆穹不需要理解那些人说的不详人之类什么的话,下意识地就跳了出去,一把拉起那个女人,转眼远去。
本该如此。
这一看就是迷信活动,还是搞什么活人祭祀的那种,正常人看见了,有能力救人当然要救。
祈岁安见此,也连忙跟上,甚至在和骆穹有一段距离,能感觉到灵气的时候,还在后方布下迷阵,阻拦追上来的人群。
三人一前一后,躲到远处荒山之上。
骆穹这才放下那疑惑又震惊的女人,然后……擦了擦手。
刚才是为了情急之下救人,他本身还是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的。
但那女子看到他擦手的动作,眼神里的情绪一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原来你也是这样”的感觉。
“恩人这般,也是嫌弃我不详吗?”她幽幽开口,声音也是熟悉的。
骆穹这才意识到,自己擦手的动作可能有些不太礼貌,正欲开口。
匆匆赶来的祈岁安帮他接了话,“山君不喜与人接触,并未针对你,我们都不认识你,何谈嫌弃?”
“是吗?”女子仍然是一副灰白无生气的模样。
“我还以为我不详之名,已传遍锦州,不然也不会惹来那岐氏下令,叫我乡亲族人,以圣火净化不详。”
又是那岐氏,他们出现的有些太频繁了,月孤城,怨女,苦毒,似乎都与这西荒第一世家有关。
骆穹记忆缺了两段还好,祈岁安却已经对这那岐氏积累许多不满。
都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开口就骂,“那岐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说你不详,你便不详吗?”
骆穹不知祈岁安突然的火气从何而来,但对这话表达的意思是认可的,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女子并未被一句话劝好,反而突然开始自白身世:“我母亲怀上我,父亲便死了,母亲生下我,她也死了,祖父母养我到三岁,他们也死了。”
祈岁安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便叫你活不下去了吗?”
他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我的降世,与你一般无二,甚至我母亲都没活到我出生,我还是在棺材里落的地。
祖父母也都没养过我,活了十九年,我见他们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你说,你是不详人,那我算什么!”
骆穹看着祈岁安毫不避讳地吐露这让他听着就有些难过的身世,莫名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抽了一下。
难怪这小子动不动就皱眉,换了他有这种成长经历,估计也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那女子听完祈岁安的话,似乎多了些活人气,甚至来了力气,与他争辩起来。
“可不仅如此,不只是出身,那些乡亲同族,原也不是这样恨我。
三岁的我,辗转族人家中,可我去谁家,谁家便要死人,八岁便没有族人愿意收留我了。
乡亲们叫我可怜,偶尔施舍,但凡给过我吃的人家,都会突如其来,遭遇大大小小的祸事。
十三岁的时候,那些人连倒掉剩饭剩菜都要避着我,生怕被我捡去吃了。
我偏生来体弱,只能抓些蛇虫鼠蚁裹腹,苟活至今,如今连这样也活不下去。”
她看向祈岁安,“我看你身上锦衣,并不便宜,哪怕家人不管,可你必定也出身世家,衣食上,是不必愁的。
你的族人,也没遇上那些收留我的族人同样的祸事,不然也不会继续供养你到现在。
你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评判,我没什么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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