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岁安听完这话,突然笑了一声。
“山君劝人的方法,还真是……特别。”
骆穹看他有了反应,站了起来,“你就说有没有效吧?”
祈岁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确实很有效。”
用一堆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叫他道心几乎泯灭,然后在绝望中抛下一个充满诱惑的饵。
他也如同山君预料的那样,像条快要饿死的鱼,奋不顾身地咬了上去。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铒太过香甜,像个美好的梦。
没有他,山君会很寂寞。
这几个字暗藏的意思,让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旋,连外面怨女正屠杀罗延氏的惨状都显得有些赏心悦目起来。
罗延氏对于忽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应付得并不好。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骆穹的到访,还未安定,恢复正常的节奏。
又或许是怨女的苦毒太过霸道,他们根本无从反抗。
入道以下,染上苦毒,便没了还手之力。
入道以上,倒是还能聚集起来,对付怨女,却也在山君劝说他的时候,就都被红纱卷起,生机被剥离近半。
害死郝二娘的只有罗延氏少主一人,已经被怨恨初次爆发乐娘给杀了。
罗延氏其余族人,似乎挺无辜,遭遇怨女的迁怒。
祈岁安觉得自己应该有些难过,有些愤怒,产生一些阻止怨女进一步将怒火布散到更多无辜之人身上的想法。
但他没有,他看着这些,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想法都没有。
只是不停在脑海重复,山君需要他的陪伴,山君需要他!
只要认定了这一点,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别的事情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起来。
修行之路是死路又如何?
山君需要他。
罗延氏不该因为罗延檀一人的恶行受牵连?那又怎么样呢?
山君需要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要是有个陌生人在他面前,他或许会主动搭讪聊天。
然后可以把话题引到上面,和他分享这个于别人而言,有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况且罗延氏这样的世家走到今天的地步,也不会只有乐娘一个受害者。
连他不想承认的本家,玉州祈氏,走到玉州第一家的路上,也踩满了累累尸骨。
这些事情直接记录在家族通史上,没有丝毫隐瞒,他们不觉得这是过错,这是先祖的功绩,是家族的荣光。
资源就这么多,想要占有更多,就得把挡路者踩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
他相信,罗延氏这个走的远远比玉州祈氏高的世家,这样的“荣光”只会更多。
怨女只是在帮那些竞争的“失败者”们,赋予罗延氏应有的报应罢了。
物竞天择没错,但天道并不一定永远要做同样的选择,这一次,是他们输了。
他们挣扎过了,虽然短暂又不太公平,但他们努力过了,没反抗成功,罗延氏就得认命。
祈岁安看着骆穹,山君的表现比他更“冷血”一些,他看着半空中那些不久前才见过的罗延氏入道一个个死去。
他甚至还是笑着的,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戏。
怨女出世后的反应,应该也在山君的预料之内吧,毕竟这东西,是他促成的呢。
两个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心肝的人就这么并排站着,看着还不能熟练运用自己力量的怨女,一点点地将罗延氏杀绝。
直到罗延氏坞堡再无一活口,怨女冲着煌州,那岐氏的老巢过去。
骆穹转头,“这场戏结束啦,我们该赶下一场啦。”
下一场?
祈岁安只见骆穹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带他们在时间中跳跃的大浪又打了过来。
原来山君是可以控制这东西的吗?
不等他想明白,这无形的时间浪花就卷着他们离开了这地方。
*
周围的环境再次清晰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骆穹在第一次穿越时间之前的地方。
飞沙城,那岐氏坞堡的最顶部。
红月高悬,飞火流星,黄沙砾石,两个高阶修士正在打架。
都是法修,一个主修火法,一个主修土法。
他们的战斗在骆穹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支撑他们使用咒法和浮空的灵气随着骆穹出现一扫而空。
二人在烟尘散落的余波中落地,现出身形,一个被青纱覆盖的女子,一个穿着黑色罩衣的男子。
祈岁安第一反应并不是追究这古怪的地方是哪里,也没有多管那两个战斗的高阶修士是谁。
他的第一反应,是灵气再一次的断绝。
祈岁安看向骆穹,他的双目中的白色亮环已经消失,恢复成原本清澈的黑。
脸上神色全是迷茫,似乎在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个山君的另一面,白色焰火的主人,似乎随着那被他召唤来的大浪一起离开了。
不是说来看戏的吗?怎么才到戏台处便离开了?
“大胆贼子,莫非不知怨女乃西荒之祸,你阻拦我,难道是要学那上古邪魔,叫天下共诛!”
这声音,那青纱下的女子是李临仙,她竟然也过来了。
“你这个小姑娘,如此急躁,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怨女灭杀那岐氏乃因果报应,天道都不曾管,你张口便是天下如何,你莫非是要拖着天下人与你共抗天理吗?”
这个黑色罩衣下的,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还挺熟悉,不久前应该听过。
但他们才从怨女的轮回中出来,不久前见过的入道修士……罗延氏!
怨女三千五百年前的灭族之行,居然还有活口留下?
那黑袍人怼完李临仙,不管她如何反应,左右没有灵气,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反而跳下落地的石台,往骆穹和祈岁安的方向过来。
祈岁安立时戒备,挡在骆穹身前,但被骆穹推开了。
灵气和修为的回归让祈岁安意识到了什么,他又回头看向骆穹。
眼中白色的光环闪烁,那白焰主人又回来了。
方才“正常”的山君好像是错觉一样。
“不好意思,翻找时间线的时候花了点功夫,来晚了,我没错过什么吧?”
时间线?这又是什么东西?
祈岁安的疑惑依旧无人搭理,那黑袍人在他们面前站定,看不清面目,却似有千愁万绪。
“原来您那时说的,我们会再见面,是在这个时候。”
“过了这么久,你想来也知道怨女灭族罗延氏,元凶是谁了?”骆穹又挂上了面具似的微笑。
“没错,我查了几百年,等了几千年,终于到了这一刻。”那人转头看向下方被浓雾覆盖的深谷。
“可惜怨女不知为何,拖拖拉拉的,还不肯动手。”
听他说了这么多话,祈岁安终于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他们在罗延檀婚礼时见到的那个白发青年,罗延氏的入道之一。
他也终于想起来,他们第三次去罗延氏要人,以及怨女杀光罗延氏入道时,似乎都没见过他。
黑袍下的白发青年忽然拱手对骆穹拜了拜,“说来还未谢过您,若非您将我打伤,族里将我送去雍州华氏疗伤,我恐怕也活不到如今。”
他又一次看向深谷,“我也无法亲眼见到,我的仇人,那岐氏和怨女的末日。”
怨女的末日?
祈岁安又一次感觉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了。
怨女要报复那岐氏,他们的末日自然来到,可怨女乃山君催生,据他所言,天道和诸神都不能拿她如何。
她的末日,要从何说起?
骆穹看祈岁安在一边,一时好奇,一时迷惑,好看的脸上表情千变万化,自觉有趣。
无视了走到深谷边的白发青年和也走进,似乎想要打招呼的李临仙。
他像包容不懂事的晚辈一样,摸了摸祈岁安的头,让对方因为这突然的亲近瞬间立正。
然后解释道:“怨女能抵抗天道与诸神的倚仗,并非只有我,还有她与那岐氏之间的因果,二者缺一不可。
那岐氏不灭,她亦不灭,那岐氏灭亡,因果了结,天道立刻便会降下天罚,将她化为灰烬。”
骆穹摊开手,似乎很高兴,“维持她生命的东西是她最憎恶之物,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祈岁安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白焰主人的表现,叫他有些不安。
人间为台,众生为伶,他是戏台下的观众,也是戏台后的编者。
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去去,都只是他的一场戏。
而不安的来源,白焰主人这样的行事,与山君天差地别,可这也让他更确定,这就是山君的另一面。
二者虽一个内向,不喜与人来往,一个外向,玩弄他人如同有趣的游戏。
但行事逻辑是统一的,别的无论人或物,都不重要,所做一切,都只为取悦自己。
山君又一次看穿了他的想法,“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想这么多,我既他,他既我,是是非非,算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祈岁安仍旧不知如何开口。
如何能不算清楚呢?
祈岁安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命中贵人,叫他心神牵挂之人谁。
想要义无反顾走上修行这条被告知终点非他所愿的死路,为的是能更长久的陪伴谁。
这叫他如何,如何能不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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