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度,地可量,
唯有人心不可防。【出自唐·白居易《天可度》】
—————汀兰水榭—————
凛冽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地白茫,殿外值夜的仆从侍卫缩颈藏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殿内灯火通明,却是另一番冰封彻骨的景象——除夕夜的喜庆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猜忌与压抑的等待。
水榭中人渐满,时间在焦灼中缓慢爬行,归去的时辰遥遥无期,徒留满室怨怼。
宫莘伶的话语里有些疑惑,杏眼里清明一片,嗓音和舒贵妃一样,同是被墨哑藤伤了嗓子,还未恢复,与平日里说话声音不一样,不过,君析妍却觉得此时的声音更加符合宫莘伶一贯的伪装,听起来像是稚嫩的孩童之音。
“素心是你阁中之人?”尽清芬不是愚笨之人,沉思过后,心中便有了想法,她认为是宫莘伶扣下了原本要出宫的素心,忠诚之人,纳为己用,不是不可以的。
“谁是素心?我不认识。”被问话的人否认得太快了,莫名让人觉得,五公主就是做贼心虚了。
“人在何处?”宫秉德声线压得极低,抬眼看向了宫莘伶,神情无波,“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两句话之间隔了会儿功夫,像是刻意给了宫莘伶思考的间隙,却比直接的逼迫更令人窒息。
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司徒苓舒自进宫后,一共育有二子一女,宫焐赐荒淫不着调,满汉京上下皆知,宫燃速仅才十岁,就已是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聪慧且克己复礼,是凰后最喜爱的孙儿,宫莘伶才貌说不上顶好,也还是拿得出手的,又是唯一的女儿,偏宠些,也说得过去吧。
所以,宫莘伶在宫中自小便是霸道的,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拥有,就算得不到,也是要毁掉的。有些毁不掉的,她会求到司徒苓舒跟前,几乎有求必应,比自由生长的三公主和成日躲在玉堂殿不出来的八公主,五公主的确能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父主,儿臣真的不知。”恃宠而骄,可惜,宫莘伶还是不够了解宫秉德。宫莘伶话一出,司徒苓舒就已经从长榻之上下来了,走到了宫莘伶身侧,拉着宫莘伶一同跪了下去,伏首在地,“陛下,臣妾教女无方,望陛下开恩。”她深谙女儿在宫中被纵容得骄横跋扈,深知此刻唯有低头才有一线生机。
“妍妍,落水之事,事关于妖妖,你怎么看?”秉德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角落的君析妍,那宠溺中带着审视。
“姑父,妍妍糊涂,不知其因。”君析妍突然被点了名,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细细想了想后,行礼回答道。
“无妨。”宫秉德一挥手,旨意如冰珠坠落,“勿念!领一支玄武卫,搜!每一寸地方都要翻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冰冷的命令,像给宫莘伶钉上了第一颗棺材钉,只要找到素心,就是铁证如山,假设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直沉默的七皇子宫燃速蹙眉上前,十岁稚龄已有少年将军的锐气,“父主!纵是素心所为,也未必出自五姐之手!儿臣恳请明察!”这急于辩解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锁定了素心与宫莘伶的关系链,君柠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前世,这个聪慧又傲气的弟弟,便是第一个折在宫烬垒手里的……徒苓舒小心翼翼筹算多年,到头来,空做了嫁衣裳啊!
扎峻良不明白此时殿中各人在说些什么,小小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南疆风俗简单,没有弯弯绕绕,再加上,他那些旁系兄弟姐妹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搞什么下毒使绊子的手段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左转转,右转转,又抬手挠了挠头,满脸的疑问。
“速儿,噤声!”司徒苓舒伏在地上,咬牙低叱。
君宋氏和苏洛氏因着时辰习惯,已经昏昏欲睡的了,反复在睁眼和闭眼间挣扎。君柠妖看在眼里,颇为心疼,祖母们年纪上来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啊!“姑父,妖妖认为,素心应该在符望阁。”清越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君二小姐慎言!”宫燃速眼露凶光,小小年纪,杀意这般重,难怪已是少年将军了。
“七皇子可敢一赌?”君柠妖对上了宫燃速的视线,丝毫不畏惧,在君柠妖眼里,宫燃速最多就是个炸毛的小狮子狗罢了,戏谑地一笑。
“赌就赌。”见君柠妖并不怕他,宫燃速心里有些迟疑,难不成宫莘伶真的把人藏在了符望阁?垂下视线看向了宫莘伶,宫莘伶跪在母妃身侧,一动不动,看不出什么来。
“妖妖为何如此笃定?”宫秉德弯了弯嘴角,看向君柠妖的眼神极宠溺,是真的在看喜爱晚辈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欣赏之意。
君柠妖不疾不徐,条理分明,“回姑父,妖妖曾闻,五公主在宫中,最是忌惮一人——便是七皇子。”她顿了顿,眼波流转,“若五公主要藏匿人,定会把人藏在一个她认为安全又不会惹人怀疑的地方,所以,既不会是贵妃娘娘的泽华殿,也不会是凰后娘娘的宁寿阁,那就只剩下,七皇子的符望阁了!利用的,就是‘最怕之处反为最安之地’的悖论!五公主……想必深谙此道。”
这个假设,似乎真的有可能,宫莘伶怕宫燃速,一般想法都会觉得她一定不敢把人藏过去,会把人藏在凰后或者舒贵妃处,但是,如果换一种思路,就会完全不一样,藏在宫燃速阁中,是个很安全的想法。尽清芬听着君柠妖的一通分析,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君柠妖所言,就连看向君柠妖的眼里,都多了一丝喜爱。
苏筱茵听完,却心生不解,自己这个小女儿,一贯刁蛮任性,调皮躲懒,怎么突然这么清晰明朗,聪慧得陌生,就好像经历了许多之后沉淀下来的模样,好生奇怪,难不成贺家的私塾真能教出道理来?不过也好,若要嫁进宫中,需得如此聪慧才行,看来,待回去后,定要备份好礼去趟贺家才行。
“宫莘伶。”宫秉德饶有兴致地开口问了出来,“你说,妖妖说得对还是不对啊!”语气中甚至带着笑意,司徒苓舒一听,便知不好,莘儿完了,就算搬来凰后也不中用了。
“我……”宫莘伶的狡辩刚启,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破布偶般被狠狠掷了进来,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上!粉色的宫装早已被血污浸染得斑驳陆离,如同雪地上残破的花瓣,那躯体气息奄奄,脸上烙铁痕迹狰狞可怖,几乎不成人形。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宫莘伶扭头看清身后之人,瞳孔骤缩,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手脚并用向后疯狂蹬爬,如同厉鬼在身。
身着玄甲、手持冷峻长枪的玄武卫统领勿念,如同自暗夜走出的阎罗侍者,垂首复命,声音平板无波,“陛下,符望阁后苑地牢发现此女,脸上有烙印,疑是素心。”弯曲的指间有着长短不一陈旧伤疤,无声诉说着血腥过往。
君柠妖目光落在勿念身上,前世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魔咒,仿佛又在耳畔炸响,这个沉默的修罗,此刻……已是宫烬垒的刀了么?一丝试探的念头悄然滋生。君析妍察觉到了君柠妖的视线所向,顺着看了过去,玄武卫,妖妖也认识吗?妹妹那打量的眼神,像是在考察猎物,这是为何?算了,回去再问好了,眼前之事最要紧。
“舍心,是她吗?”尽清芬径直问向了舍心,舍心转过身,仔细看了看,伏首回禀道,“回凤后娘娘,是她!她腰间的绦绳花样不常见,奴婢不会记错的。”
“那,素心,三年前,你自请出宫,为何会还在宫内,又为何致君二小姐和落宁郡主落水,快说!”
素心挣扎着抬起一点头,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气息断断续续拼凑着词句,“奴婢……从未……出宫……五公主……凤后娘娘身边的周公公……留下奴婢……贵妃大恩……公主需……奴婢……尽力……拼死……”最后两个字如同燃尽的残烛,话音未落,眼睫已合,再无声息。
太医上前探脉,恭敬回禀:“陛下,娘娘,人……没了。”
这垂死指认,表面忠心耿耿,实则将宫莘伶、司徒苓舒连同凤后身边的不忠之徒,尽数拖入泥潭!君析妍凝视着素心的尸身,只觉得这是一招毒辣到精妙的死棋。
“莘儿!你还不说实话么?!”司徒苓舒猛地直起身,眼中蓄满泪水,那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心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母妃……太失望了!”每一字都敲在宫秉德的考量上。
宫莘伶缓缓抬起头,脸上竟是一片诡异的、深水寒潭般的平静,那是一种绝望到极点后的麻木,抑或是破罐破摔的极致疯狂,“莘儿不知道母妃在说什么?本公主从未让素心做任何事。”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帝王喉中溢出,带着嘲讽的冰霜,“既不愿说,那便换能说的。”宫秉德再一抬手,目光冰寒刺骨。
勿念面无表情,两步上前,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一旁脸色惨白的侍女乐双的胳膊,往外拖去。“陛下!陛下!奴婢招!奴婢什么都说!求……”乐双魂飞魄散,凄厉尖叫。
“不必。”冷声两个字,判了死刑,乐双的命到头了。“陛下,陛下,奴婢知道所有,求陛下饶了乐双一命,陛下!”乐双的挣扎终究抵不上勿念的力气,挣扎与哭嚎戛然中断在殿门外,徒留风雪呼啸的回音。
“门外,有谁想说的,滚进来说,否则,杀。”金口再开,每一个字都似溅落的血珠。
话音未落,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圆圆的脸,眼下有一道长疤,灯火下分外狰狞可怖,“陛下,和财知道。奴才愿说。”
“父主!和财诬赖我,他说得都是胡诌的,您不能信他!”宫莘伶的伪装终于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扑向那太监,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困兽。
好了一会,又坏一会儿,真是个疯子!苏沅嫕厌恶的抬眼看了看,又低下了头。
尽清芬厌恶地蹙眉,无声瞥向两位太医,伍、孙两位太医立刻会意,几步上前,以不容抗拒之势按住状若疯癫的宫莘伶,精准的穴位按压下,一切尖叫、挣扎瞬间被封住,徒留一双惊恐万状、几乎脱眶而出的眼珠,死死瞪着“和财”。
“说。”
“回陛下,昨夜,五公主说她实在厌恶君家两位小姐,派了素心姐姐一早去了汀兰水榭,又因除夕宴上,两位小姐得您盛宠,故,想要两位小姐的命,素心姐姐小心蛰伏了半日,才得了那时一个机会,绊了君二小姐落水,没曾想,连累了落宁郡主和宁和县主,为了不招人怀疑,匆匆救上了宁和县主后,回了秋阑阁。五公主听后,十分高兴,连连夸赞素心姐姐办事得力,可没多久,乐双姐姐从外头回来,说陛下您来了汀兰水榭,五公主听后,吃了墨哑藤,连吃了两颗,很快就进了幻觉,后脚,问微姐姐便带着凤后娘娘来了。”
和财的脸,君析妍越看越觉得眼熟,脑中想到了一个人,却又觉得不像。
君家两个女儿自小到大,只有满月时进过宫,和宫莘伶可以说从未见过,上来就说厌恶君家两个女儿,实在是令人不解啊!
或许,与其说她宫莘伶不喜欢君家女儿,还不如说是司徒苓舒厌恶君家的人,毕竟,君青雅在世的时候,后宫每一个妃子都是虚设的。
“接着说。”尽清芬淡淡道,她现在对宫莘伶的态度和宫秉德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嫌弃到恨不得直接把宫莘伶拖下去弄死!她去秋阑阁逮宫莘伶,竟然是宫莘伶算计中的一步,连她身边的人都被算计了,到底,谁说宫莘伶蠢了!蠢得是皎兰殿上下所有人,才对!
“是。五公主有令,若非凤主之令,秋阑阁正门绝对不可以开。陛下,五公主一向狠毒,对奴才们从不手软,您可以让魏公公查验,秋阑阁上下十六人,没有一个人身上没有伤口的!陛下,奴才们不敢不听啊!”和财卷起了胳膊上的衣袖,露出了好几道鲜红的印子,血渗透了纱布,“五公主还让乐双姐姐悄悄在宁寿阁的宴上,贵妃的汤羹里下一半墨哑藤的粉末,为的就是如今这般情形,可以打乱一环一环的证据,就可能会逃过罪责。陛下,娘娘,和财所言字字为真,请凤主明鉴,饶奴才一命。”
尽清芬看向了和财手臂上一条又一条的纱布,和眼角下长长的一道疤痕,心中不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必打成这样,“勿念,去秋阑阁,核验和财所说。”
“是,娘娘。臣这就去。”勿念俯身行礼退了出去。
这惊雷般的指控,炸得司徒苓舒如坠冰窟,面如金纸,半晌,她才似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子晃了几晃,一串泪珠无声滚落,猛地转身,纤纤玉指裹挟着积蓄多年的怨怒与难以置信,“啪!”一记狠厉的耳光狠狠掴在宫莘伶脸上!
“逆女!”司徒苓舒的嗓音尖利得刮人耳膜,胸口剧烈起伏,“我待你如珠似宝,倾尽所有!你竟……竟敢对我下毒手?!当真是我瞎了眼,宠出来这么一条要噬母的毒蛇!”说完,身子摇摇欲坠,快要倒下去了一般,想来,怕是伤透心了。
那一掌力道极大,宫莘伶如断线木偶般侧倒下去,散落的青丝遮不住额角未愈的伤口,白皙脸颊瞬间红肿,银针限制了她的动作,她只能维持着狼狈的姿态,杏眸蓄满水光,却奇异地沉静,深不见底。
“五姐!你疯了不成!”宫燃速眼中充斥着震骇与暴怒,他冲上前,却又止步,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同胞姐姐,“那可是我们的亲娘!今日若非阿良……你是不是要拉着整个秋阑阁、拉着母妃一起万劫不复?!”
对于宫莘伶所做的事情,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是,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他并不在意,也从来没有干涉过。因为,母妃说过,二哥无用,五姐蠢笨,母妃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没曾想,宫莘伶出乎意料的聪慧,是他和母妃都看错了他这个亲姐姐吗?
“放开她,朕要听她亲口说。”宫秉德嘴角带着笑意,眼波平静无一点波澜,看起来像是早就知晓的样子,“是,陛下。”孙太医听命收回了银针,银针抽离的同时,宫莘伶瘫坐在了原地。
宫莘伶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散乱发丝,像淬了寒冰的针,直直刺向司徒苓舒,那眼中的天真愚蠢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绝望的疯狂。
“偏宠我?”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像冰刀刮骨,一字一句,剖开血淋淋的真相,“我的好母妃,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遍又一遍地说,二哥是个废人,我是个蠢货!人人都说她偏宠我,连带着凰后都宠着我,可是,母妃啊,你真正宠的人是我吗!”
君柠妖瞧着此刻面前的宫莘伶,觉得出奇的陌生,这个人真的是她了解的那个装天真,又蠢又坏的五公主吗?君析妍也有些讶异,转头和君柠妖匆匆一对视,姐妹俩心中顿时都认为,似乎是她们记忆里的已知,导致她们低估了宫莘伶,也许,她们根本不了解宫莘伶。
“我对你还不够偏宠吗?莘儿!”
“司徒苓舒!你虚伪得很。”宫莘伶猛地拔高声音,尖锐如杜鹃啼血,“二哥手上沾的人命还少吗?哪一条你为他遮掩得不干净?我呢?我不过要了个没根基的宫女素心,打骂了几个碍眼的下人,你就骂我蠢,说我坏了弟弟前程?!宫焐赐杀人就不污七弟名声?只有我宫莘伶的鞭子才脏了他的清誉?!”
她挣扎着撑起身,迎着司徒苓舒因惊怒扭曲的脸,笑得疯狂又悲凉,“我是坏!我恶毒!可我再坏,我从未想过要他们的命!因为我知道,活着尚能喘一口气,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比起我做的,母妃您,才是不折不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鬼!!”
宫莘伶说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连在一起像个惊雷,尽清芬越听越想笑,心里十分希望宫莘伶再多说些,说得越多越好,最好把宫燃速也一起拉下地狱才好。君苏两家的长辈们和两个太医都低下了头,不敢听,不敢有动作表情,这实在是太吓人了,都很害怕他们还能不能走出皇宫。
“放肆!宫莘伶,不许胡说!”司徒苓舒抬手又打了宫莘伶一巴掌,脸上的表情变化的不自然,看起来古怪得很,心惊肉跳,蠢货想把他们一同拖下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陛下,莘儿毒素未清,胡言乱语的。望陛下明察!”
宫莘伶被打得偏过头,却猛地转回,沾染血迹的唇角勾起一个无比诡异的弧度,声音骤然放轻,却如同丧钟,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
“和财说错了……”
“我只吃了一颗墨哑藤。另一颗,是枯芨子。”话音如惊雷,炸得众人灵魂出窍!“两毒相融,会在身体里慢慢抵消……所以,我不会死。”宫莘伶的目光死死钉在司徒苓舒骤然收缩的瞳孔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最后的宣判,
“从头到尾,本公主要的,只是你的命,司徒苓舒!”
“你……你……”司徒苓舒如遭五雷轰顶,眼前骤然漆黑,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那刺目的红染透了华贵的宫装,宫燃速看到了,忙身影一闪接住了倒下的舒贵妃,“母妃!母妃!”
“速儿,本宫看,贵妃只是气急攻心,舒舒气便好了,不必担心。”尽清芬看了一眼宫秉德,见宫秉德没有动作,眼神示意了看向这边的两位太医摇了摇头,“凡双,把本宫的养心丸给贵妃吃一颗,一会儿就能醒来了。”
孙太医和伍太医在宫中多年,自然不敢多事,得了示意又匆匆低下了头,转过身去了。
“是,奴婢遵命。”凡双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黄色瓷瓶,双手递给了宫燃速,宫燃速抬眼看向了宫秉德,见宫秉德并未开口阻止,敢怒不敢言,只得伸手接过了瓷瓶,倒出了丸丹,塞进了司徒苓舒嘴里,“五姐,你疯了吗?”侧头质问宫莘伶,目露寒意,似乎真的想杀了宫莘伶。
“我清醒得很。父主……”宫莘伶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向前爬了几步,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明黄色的龙袍一角,“莘儿……是您亲生的吗?”那声音破碎得令人心酸,“如果是,您为何从来没有像君相将关心君家两个妹妹一样,关心过我呢?!哪怕只是……看我一眼……”
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苏沅嫕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怜悯,宫莘伶好似没有那般讨人厌了,莫名可悲了起来。
宫秉德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万年深潭,缓缓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踢开了那只抓住袍角的手,力道之大,让宫莘伶再次重重摔倒在地。
“魏献,传朕旨意。”声音如同九天垂落的玄冰,“通达上下,五公主宫莘伶,害君二小姐、落宁郡主、宁和县主落水,毒害生母,不义不孝,即今日起,贬为庶人,终身幽禁秋阑阁,和财,离宫发卖,阁中其余人等,杖杀。”旨意如刀,字字诛心,宫秉德甩袖转身,明黄色的身影决绝离去。尽清芬紧随其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快慰。
帝后的离开,带走了最后一点温度。
“谢陛下隆恩。”和财的额头死死抵住地面,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庆幸而颤抖。“臣妾(臣女、吾、儿臣)恭送凤主,凤后。”众人起身行礼,礼毕后,面面相觑。
宫莘伶瘫在金砖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片刻,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空洞,以额触地,朝着正厅锦绒门帘处,重重一叩。
“谢父主……隆恩!”抬起头时,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话音落下后,宫莘伶艰难地转向惊魂未定的君柠妖和苏沅嫕,“深感抱歉,只能来世偿还了。”
君柠妖看着眼前的宫莘伶,说不出的别扭,出乎意料的结局,猝不及防,“公主的歉意,我与表姐收下了,保重!”
苏沅嫕心有不忍,上前伸手将宫莘伶扶起,就在起身的瞬间,宫莘伶的身体猛地前倾,嘴唇几乎贴到了君柠妖的耳廓,低语几句,君柠妖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还未来得及问上半句,勿念带着玄武卫回来了,玄武卫进门行礼后,便押着和财与宫莘伶离开了。
那金雕玉砌的秋阑阁,从此便是宫莘伶一生牢笼的冰冷棺椁了!
“妖妖,五公主说了什么?”君宋氏问道。
“祖母,她要君家帮她杀了舒贵妃。”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就当舒贵妃和七皇子不存在一般。
空气瞬间再次凝固!死寂!
宫燃速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死死盯住君柠妖,眼中血丝密布,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很好!”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磨出来,带着森然的诅咒,“本殿等着君家!”他不再看任何人,和一旁的宫女一道扶着昏迷的司徒苓舒,踏出这修罗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个带着异域口音的清脆声音打破了沉默。
“吾,”扎峻良王子单手抚肩,湛蓝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天空,扫过君家众人,“能随君家哥哥姐姐们……去府上叨扰吗?”
苏筱茵一听,愣在了原地,修妙可反应很快,点头直接应下了,“当然可以了,王子别觉得招待不周就行。”君宋氏也被吓了一跳,但听了修妙可的回答,下意识也点了点头,“公主说得对,欢迎王子到君家做客,枫儿他们在偏厅,您与他们一同去南龙阁回禀过凤主,再一同回家。”
“好,多谢老太君,相将夫人,长乐公主。”湛蓝色眸子一转,看向了君柠妖三人,又开口道,“多谢君家两位姐姐,落宁郡主。”说完,一个轻巧转身,掀开了锦帘出去了。
君柠妖无奈的笑了笑,这小鬼,聪明的很,和宫燃速的交好估计也泡汤了,果断的换到了君家,只要对君家无伤大雅,就随他去吧。
“我们也快回家去吧。彦儿和盈秀肯定急坏了。”君宋氏拉过苏筱茵的手,拍了拍,说道。“是啊,天很晚了。快回去吧,年初二后,再去府上拜会。”苏洛氏满眼笑意和君宋氏说了一句,厅中几人便一同出了汀兰水榭,各自出宫回府去了。
几番风浪过后的除夕宴,可算是结束了。
这一世的“第一个敌人”OUT!\( ̄︶ ̄*\))祝大家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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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终身为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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