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阁——————
一屋子人,站着坐着的都有,面上神色各异;有按捺不住的喜色,有幸灾乐祸的看客,有蹙眉含怒的长辈,也有忧惧不安的小辈。
主位上的君宋氏闭目捻着佛珠,檀木珠串在她指间急促碰撞,噼啪作响,那越来越急的声音敲打在两侧女儿君析妍与君柠妖心头,令她们心慌气短,坐立难安。
“娘,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啊?”
不远不近传来一句人声,君宋氏慢慢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门口,拨动的佛珠停了下来,君析妍和君柠妖匆匆站起来,回身退下了长榻,满眼激动,是爹爹回来了!下首座的苏筱茵也听清了话语,回过神来,是夫君来了!忙扶着圈椅把手站起身来,浅浅一笑,殷殷等着来人进门。
门帘两边分开挂起,细碎的阳光裹挟着一道绛紫色身影闯入,男子手提官帽,未及更换朝服便匆匆赶来,额角犹带着一路风尘的细密汗珠,怕是一下朝就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还是记忆里的长相,记忆里的浓眉,以及那总是显得格外严肃的神情,再次映入君柠妖眼帘,心中骤然泛起尖锐的钝痛。恍然间,她忆起幼时曾听闻萧师父提及,父亲君青彦、舅舅苏傲成等四人,少年时期白衣胜雪,曾被誉为“南阳四仙”。
纵使年华流转,官袍加身,那份岁月沉淀下的英武与卓然风姿,依旧令人心折。但是,这四人各自成家之后像是约好了的一样,都不再穿白衣了。
久而久之。这“南阳四仙”的称号也就没人再提了。
“妍妍(妖妖、枫儿、桓儿)给爹爹(大伯父)请安。”
君青彦快步进了门,径直走到苏筱茵身侧,自然地接过苏筱茵手中的锦帕擦了擦脸颊的汗珠后,往前走了两步,至屋厅正中,抬起官袍的宽袖甩了甩,浅躬上身行礼道,“儿子请娘亲安,还望娘亲恕罪,因娘亲唤得急,未曾换下朝服就过来了。”
“无妨,快坐吧。”君宋氏忙抬手示意君青彦坐下,低垂着眼眸,出口的语气这会子听起来比刚刚平静了许多,毕竟事急从权,自能体谅的。
君青彦依言牵着苏筱茵落了座,目光微移,低头瞥了一眼,声音瞬间带上了冰冷的疏离,“妍儿,你们且起身。这女子是哪家闺秀?缘何对本相口称‘爹爹’?”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霜。
苏氏瞧着夫君的神态动作,心下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夫君气妖妖让暗卫将祝嬷嬷拦在门外,甚至直接扔回彦苏阁,更气妖妖做都做了,也不说来服个软,而是一连几日不露面。但,夫君气归气,与妖妖父女之间要产生芥蒂,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如,旁观吧。出了这口气便无事了。
“盈秀(奴婢)见过父亲(相爷),父亲(相爷)安好。”站在角落的君盈秀看似无心,实则四下留意,她听出了君青彦话语中的疏离,便觉得此时请安的时机最好,急忙往君青彦面前去,屈膝跪下,伏首行礼。
君青彦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像是对两个陌生人一般,语气生硬道,“起来吧。”听着君青彦冷冷的语调,君盈秀慢慢站起身来,和秦照芳一起走到了苏氏身后站定,周身明显的失落感,眼中强撑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余一片冰凉,父亲,果然视她如无物。
“爹爹,妖妖知错了。要打要罚,全凭爹爹处置。”君柠妖很清楚君青彦在气什么,再次伏首于地,只要君青彦能消气,她认错认罚。
君析妍听了君柠妖的话,脱口而出的一句轻唤,“妖妖!”心下焦急万分,抬起双手交叠于额前,和君柠妖一样伏首拜了下去,“爹爹,妹妹底子弱,更易生病,经不得罚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爹,我是男子,体格健壮,经得起打,就由我代妹妹受罚吧。”君泽枫和君泽桓紧接着伏首于地,一前一后开口求情,语气和君析妍如出一辙,“大伯父,您要是觉得大哥不够罚,再加上我,您快原谅妹妹吧。”
君盈秀正沉浸在失落里,久久出不来。秦照芳却急得不行,厅堂里嫡生的跪了一地,庶出的若是没有反应,会显得不兄友弟恭,那君青彦一定会生气,她们母女俩可不是君青彦心尖上的人。
这个死丫头,寻思什么呢!秦照芳越想越害怕,伸手拧了一下君盈秀的胳膊,按着肩膀就让君盈秀跪了下去,君盈秀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看面前的兄姐们,一瞬就明白了秦氏的意思,忙开口道,“父亲,姐姐一定知错了。您饶了姐姐吧。”
伏在地上的君柠妖羞愧难当,自责不已,明明是她任性闭门不出,让寒木寒尘严防死守倾雪阁,大家明明应该怪她的。
可现在,他们不仅没有一点儿怪她的意思,还都在不留余地的帮她求情,祖母虽未开口,但人在高榻之上满眼皆是疼惜。‘君柠妖!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难怪会是那样的收场,这么好的亲人你一个都没有守住,还好,还好,现在,他们都在。’
君宋氏长榻之上瞧着,孙儿们跪了一地,半分都坐不住,自家这儿子是什么脾气,老身心中门清,倔的像驴一样,固执的要命,老身不动,怕是有得耗呢!再若是害得妖妖受了凉气,真真又要折腾一家老小担心不已了。“妖妖,起来!君相要罚,罚老身好了。一屋子儿孙老身哪个都舍不得。”扶着榻几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往长榻下走。
“娘?!您这是干什么呀!”君青彦心中虽气闷,但更疼惜小女儿跪在地上,往复折腾,煎熬万分,正不知如何收场呢,娘亲这一出,倒是给了自己台阶,赶紧离了椅面站起来,抬眸看了眼佯装愠怒的君宋氏,无奈一笑,这下,真是一点一家之主的面子都没有了。
“还不快起来,扶祖母回去坐着。”君泽枫一众人听到君青彦松口,便都站了起来,“谢谢爹爹。谢谢祖母。”君柠妖扶着君宋氏回到长榻之上,转身又跪在君青彦身边,拽着君青彦的袖子,“爹爹,妖妖知道错了,英明神武的爹爹不要生妖妖的气了。”
一听君柠妖的话,君青彦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一直就最疼君柠妖这个小女儿,体弱多病,又鬼灵精怪,让人打心里的喜欢。十几年了,每每生气,最后都会输在她这招撒娇上,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扶起了君柠妖,“起来起来,下不为例。”
君青彦如此这般的慈父模样落在君盈秀眼里,像是有一把利剑扎了过来,心被伤的稀碎,因为在君盈秀的印象里,她的爹爹一直是严肃的,冷漠的,疏远的。
她很少看见君青彦,一年也就三两次,每次都是站站就走了,从来没对她笑过,更别说是这样慈爱的笑了。
原来,父亲竟也会这般开怀地笑!原来他的笑颜也可以这般温暖!只可惜,这温暖从来不是给她的!
凭什么?!
君柠妖和君析妍算什么东西?不过投了个好胎罢了!妒火在心底疯狂灼烧,这一刻,她竟前所未有地期盼起姨娘的那个阴谋——若大哥能站在她们这边,若计谋得逞……那父亲的偏爱,是否也能分一杯羹给她?!
等着瞧吧!
你们得意的日子,到头了!
小小的一个插曲,在中间打了个岔,屋中有了丝暴风雨渐歇的意思,秦氏瞧着满屋子的其乐融融,似乎忘记了请君青彦来的目的,不免着急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再着急,她也不能开口,决不可将嫌疑引到她身上来。
“祖母……”君泽枫的一句轻唤,秦照芳转瞬便松了口气,真如及时雨一般。不愧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但毕竟母子连心不是。
“对了,娘,您找我过来是……”君青彦这时才想起娘亲找自己的时候似乎很着急,好像就是跟儿子有关的。
“问你的宝贝儿子!”君宋氏疲惫地轻闭上了眼睛,这孩子怎么就这样的执着!一家人和和乐乐不好吗?
一听君宋氏的语气,君青彦就知道,枫儿定是惹娘亲生气了,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问道,“枫儿,怎么回事?”
君泽枫双膝跪地,挺直脊背,字字清晰,“回父亲!近日府中风言风语猖獗,孩儿本不欲理会,然流言愈传愈凶,绘声绘影。为求自证清白,孩儿多方寻访,终于寻得一位离府十余年的旧仆。据他所言……”话语一顿,再出口时,语气带了丝艰难,“孩儿并非母亲所出,而是祖母身边一位婢女的血脉!此等荒谬之言,孩儿自是不信!然众口铄金,府中议论纷纷,如同利刃加身!孩儿百般无奈,只得斗胆前来,叩问祖母…此事…此事究竟……”
“一派胡言!”君青彦甚至未待儿子完整说完那禁忌的词汇,胸腔中那股暴虐的怒焰已冲天而起!他猛地一掌拍在圈椅扶手上,震得座椅吱呀作响,声音如同炸雷,“你作为君家嫡长子,竟连这等居心叵测的挑拨之言都分辨不清了吗?简直愚不可及!”
是谁?!他心头惊涛骇浪。
当年之事乃是绝密,知情者寥寥,早已严令封口,如何能在十几年后掀起如此风浪?!此事一旦传扬,动摇的是整个君家的根本!
苏筱茵脾气软,但不是个任人磋磨的主儿,君泽枫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十余载含辛茹苦养育的心血里。
她付出全部心血抚养长大的孩子,竟因几句谗言就开始质疑她的血脉亲情!她微微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刺向角落里垂眸的秦照芳——这阴沟里的蛇蝎,终于迫不及待要吐信了么?
贱人!你费尽心机,步步为营,以为撕开这层禁忌的旧疤,就能扶摇直上?呵……殊不知,你撬开的,是为你精心准备的……地狱之门!既如此不惜命地送上门来……本夫人……自当成全!
苏筱茵的目光冰冷似玄铁锻造的刀刃,一寸寸刮过秦照芳的脸,刺得她心头狂跳,眼神仓皇无措,如同溺水之人般投向了一旁的君泽枫。
君泽枫似有所感,侧目迎上那求救的目光,又撞见嫡母苏筱茵眼中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心下一横,伏下身子,额头叩地的闷响在寂静厅堂中格外刺耳。
再抬头时,白皙的额际已然洇开一片触目的红肿,仅这一下,已经心疼坏了屋中的长辈们。
小辈们则反应各异,君柠妖秀眉微蹙,抿唇不语,素来聪慧灵动的眸子沉了下去。一旁的君析妍欲言又止,目光扫过紧绷如弦的气氛,终是抿紧了嘴角,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君泽桓低垂着脑袋,同样一言不发。
“枫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当年的事情,是要带进棺材里的,绝不可能说与你听!柳嬷嬷,扶老身进屋吧,老身累了。”君宋氏话语中的坚定,隐约透露了些许悲凉,扶着柳嬷嬷的手臂,指尖微微发颤。
这数十年的隐秘,那件伴随着枫儿出生而来的惨痛旧事,如同一柄淬毒的寒锋,始终悬在君家头顶。严防死守,唯恐泄露一丝半毫到孙儿耳中,可千般小心,万般遮掩,终究还是……
一定是那个贱人!
“是,老太君。”章、柳两位嬷嬷皆应声随着君宋氏进了内卧,避开了君泽枫。
见君宋氏离开,君青彦双眼中的愤怒转为了失望,随即甩袖拉着苏筱茵出了厅堂,回彦苏阁去了。君柠妖、君析妍姐妹二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与其留下看丽姨娘做戏,还不如离开,转身一起出了厅堂,准备跟着君青彦夫妇回彦苏阁问个清楚。
留在原地的秦照芳心头冷笑,她就是看准君泽枫是个一根筋的性子,才故意命人将那桩往事添油加醋、讲得绘声绘色,再设计让他“偶然”听见。这孩子纵使心底存疑,也非得刨根问底不可!一旦他开口,老太君这讳莫如深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更能坐实他心中疑窦。对秦照芳……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听着门外没了声响,章嬷嬷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隔着内室门帘扬声道,“请诸位回去吧,老太君已经歇下了。”
“祖母,请祖母告知实情,否则枫儿长跪不起。”君泽枫一脸倔意,似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伏首又叩了头。
“大少爷!您这又是何苦……”丽姨娘见缝插针,哭腔瞬间就位,泪水说掉便掉,真真我见犹怜,她“扑通”一声也跪在君泽枫身侧,活脱脱一对苦主母子。
君泽枫的执著,让人头疼万分,内卧里的章、柳两位嬷嬷得了吩咐,一人掀起了门帘的一角,沉声呵斥道,“速速离开!休要在此聒噪!若再不识趣,老奴们只好得罪了!大少爷,老太君的话已说得明白,你便是跪成这青砖上的石像,她也不会再理会你。既如此,便请自便!”语毕,帘子狠狠落下。
与此同时,厅堂里烛火一盏接一盏被无情掐灭,光线骤然昏沉下去,只余下角落几点幽微黯淡的光晕,在地面投下摇曳不定、扭曲拉长的黑影。
老太君的态度明确,君盈秀自然不敢停留,赶忙拉着哭得浑身颤抖的丽姨娘,脚步慌乱地匆匆离去。
须臾间,正阁内只剩下君泽枫和君泽桓兄弟二人。
“大哥,别说做兄弟的不仗义。”正阁门关上前,一直沉默的君泽桓转回了身,随意地在君泽枫身边撩袍跪下了。
“大哥,别说做兄弟的不仗义。”君泽桓心里清楚,两个妹妹离开定是去彦苏阁寻根究底去了,他就留在此处陪着这死心眼的兄长吧,免得君泽枫再做出更不可收拾的糊涂事来,“我陪你。”
“谢谢你,二弟。”君泽枫跪得笔直,倔意丝毫未减,对比之下,君泽桓就随意了些许,看向君泽枫的眼神隐隐透着埋怨,可又没办法,谁让这个憨的是他君泽桓的兄长呢。
转瞬之间,刚还热热闹闹的屋内,此刻已经静静悄悄,惟有窗外呼呼的风声萦绕着。
——————彦苏阁——————
前去主阁的路上,君柠妖与君析妍脚步无声却异常急促。两张极为相似、清丽绝俗的脸上,此刻都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忧色,显然都在为方才的惊天变故辗转思虑。
“老奴见过大小姐、二小姐。”一位身着深褐色绣花袄裙、面容和善的妇人躬身行礼,眉宇间忧心忡忡,正是苏筱茵的贴身奶嬷,祝嬷嬷。
“快请起。祝嬷嬷,娘亲和爹爹回来了吗?”君析妍伸手扶了一把,祝嬷嬷对她们姐妹一向慈爱,这礼行不行的,她并不甚在意。
“回来了,相爷和夫人就在正厅坐着呢。”祝嬷嬷低声回答,目光却忍不住担忧地瞥向内室门帘,里头偶尔泄出的几声压抑呜咽让她揪心。
君析妍点头,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捻着手中一方锦帕的流苏,眼睫微垂,语气沉静稳重:“你且退下,将阁内伺候的人都带出去候着。盯着点,别让不长眼的……扰了爹娘清净。”
她身旁的君柠妖默立一旁,唇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眼中对姐姐的赞许几乎要溢出来。这才是当家嫡女的风范!不过……这从容周旋的姿态,为何让她莫名觉得眼熟?念头只在脑中一转,便被眼前的烦心事压下。
“是,老奴遵命。”祝嬷嬷不敢耽搁,立刻领着侍婢们无声地退出了阁外。
君青彦似是听到门帘外的动静,撩起一角,对廊下的两个女儿招了招手,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快进来吧。”君柠妖率先入内,一眼便看到主位上的苏筱茵正以帕掩面,泣不成声,肩膀微微耸动,心头一酸,快步上前蹲在苏筱茵身侧,“娘亲!您别难过,大哥他……他一时糊涂,妖妖替他给您赔罪,您不哭了,好吗?”声音软糯,满是心疼。
紧随其后的君析妍也看得心头发堵,但她性子直率,看着爹娘这般模样,疑问早已堆满心头,索性开口挑明,“娘亲,大哥所言……他当真不是您所出?而是……丽姨娘的孩子?”此言一出,君柠妖明显感到母亲的手臂骤然一僵。
“姐姐……”君柠妖刚想阻止这直刺母亲痛处的问题。
苏筱茵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打断,“妖妖,妍妍…你们……先回去吧。”说完,泪水愈发汹涌。
“爹!”君析妍俏脸绷紧,满是不解与不甘,她想破局,可此刻束手束脚的感觉憋得她难受。
君青彦见妻子悲恸难抑,自己心口更是堵得发闷,奈何那秘密……他嘴唇动了动,终是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无奈地摆摆手,随即揽住颤抖的苏筱茵,半扶半抱地一同入了内室,门帘落下,隔绝了所有探询的目光。
“姐姐,你说,到底为什么瞒着我们呢?”君柠妖的疑问几乎写在了脸上,她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君析妍闻言回头看向君柠妖,双手环胸站立,眼珠子转了又转,笃定的开口道,“定是有什么缘由不便说出口。这事绝对不简单!”又看了眼内卧方向,补了一句,“先回去吧。这山雨欲来啊风满楼咯。”
“好。”君柠妖轻声应道。
既然问不出来,君青彦夫妻又避而不答,两姐妹只好各自回去从长计议了。
——————倾雪阁——————
君柠妖回到倾雪阁时,贴身丫鬟灵淇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先前带人去彦苏阁寻夫人,苦等多时不见踪影,只得将寿康阁的变故禀告了祝嬷嬷后先回。
没曾想小姐也迟迟未归,正踌躇着是否要去寿康阁看看,便见君柠妖面色沉沉地走了进来。
君柠妖心绪烦乱如麻,径直走入内室,颓然坐到梳妆镜前的珊瑚圆凳上,镜中映出一张明艳却笼着浓云的少女脸庞。
她强迫自己冷静,思绪飞速运转,今日这场掀翻了君家平静的闹剧,幕布后究竟牵扯着怎样的因果?为何……一个身世之谜,竟能激起如此滔天波澜,让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仿佛触碰一下便是万丈深渊?
手托着下巴,抬眼见镜中映出灵淇在内卧外行礼,连连摆手让灵淇赶紧起来,“平常行个微礼就好,老是跪啊跪的,麻烦得紧。”
“是,小姐。”灵淇垂首应道。
灵凉没有跟着君柠妖进内卧,而是和灵淇并肩站着,她知晓灵淇的性子,得阻止她开口说话,“小......”果不其然,灵淇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灵凉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拽出了正阁。
“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灵凉抬手轻拍了一下灵淇的肩膀,眼神示意灵淇轻声点,听她慢慢说,“小姐正想事情呢,这会儿心焦着呢!你是没瞧见寿康阁那阵仗啊!大少爷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说他自己不是夫人嫡出,是丽姨娘的儿子!还带了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婆子作证!老夫人气得闭门不出,大少爷就在那儿长跪不起!夫人和老爷一气之下回了彦苏阁,夫人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直掉眼泪!小姐本想跟着回去探探口风,想法子让大少爷别闹了,结果根本问不出一个字……你说小姐能不发愁么?”
“什么?竟有这等事?!”灵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回头望了望内卧,懊恼地蹙起秀眉,似有些生气自己的莽撞,应该没惊扰到小姐吧。
“我在门外听得不甚真切,”灵凉小声道,“只知道个大概,里面水太深。你待会儿进去伺候说话千万留心,小姐还没用朝食呢。我这就去大厨房取来。”她拍了拍灵淇的手,快步离去。
约莫一柱香后,灵凉才提着食盒回来。娇俏的小脸上怒气冲冲,灵淇一直在正阁外守着,大老远就看见了灵凉气鼓鼓的一张脸,张嘴轻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脸色这样难看?”
“出院门时,绿罗说小厨房燕窝没有了,就想着顺路去大厨房拿些,谁知道厨司的李大娘不给就罢了,还指桑骂槐,说我‘没规矩’,竟……竟甩了我一巴掌,让我赶紧滚。”
“反了她了!”灵淇一听,火气“噌”地直冲头顶,袖子一挽便欲往里屋冲,“她凭什么打你?我这就回禀小姐去!”
“别去!”灵凉一把拽住灵淇的胳膊,强行将她拉远了几步,“小姐正为大爷的事烦心,这点子小事怎好再去扰她?没了燕窝再报夫人处置就是!眼下千万惊动不得小姐!”
灵淇听完满脸的不情愿,小脸也气鼓鼓的,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迈开半步。
“好啦,不疼哒!上点药就行了。”灵凉忙抬手拍了拍灵淇的背,只希望灵淇赶紧消气,她挨打事小,惊扰了小姐可不行啊。
“这叫不疼?脸都肿了!”灵淇心疼又不忿,猛地甩开灵凉的手,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恨恨地跺着脚,嘴里小声咒骂,“哼!那李大娘才来了几天?定是丽姨娘暗中指使!打量着咱们小姐和大小姐年幼,夫人又为大少爷的事心力交瘁,想趁机揽权作妖呢!欺人太甚!”她越想越笃定,怒气更盛。
灵凉被她这话惊得心头一跳,连忙回身将正阁的门扉轻轻掩紧,急切地低声道:“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君柠妖坐在屋里,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冷冽到极致的弧度,外面两个丫头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好的很啊!大哥还不是你的儿子你就如此嚣张了,看来是一点儿沉不住气。
敢欺负她的丫鬟,真是嫌命长啊。
府里这日渐涣散的人心、这盘根错节的魑魅魍魉,必须尽快让娘亲真正执掌起来!大哥这件事也必须尽快解决,君府如今这般心散,自己怎么能安心对外呀!
大哥啊大哥!
千万可别做俎上肉啊,要做板上刀啊!
祝大家开心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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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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