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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溯六:群芳妒火[番外]

大胤的宫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每一片琉璃瓦都折射着权力的冰冷光泽,每一缕熏香都暗藏着无声的厮杀。

在这片锦绣牢笼的中心,曾短暂地升起过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璇玑夫人。

她并非出身大胤顶级门阀,而是作为精通天文星象、擅制精巧琉璃的异域贵女,带着和亲使命而来。

初入宫时,那份异域风情与不染凡尘的清冷气质,激起了层层涟漪。

然而,真正让她光芒万丈、力压群芳的,并非仅仅是容颜,而是她那令人惊叹的才学。

那年,钦天监推算的“荧惑守心”凶兆令皇帝寝食难安,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璇玑夫人凭借其深厚的星象学识,结合故乡古老的观测法,指出钦天监计算有细微偏差,并预言三日后将有“岁星临垣”的吉象出现,可解此厄。

她甚至亲自动手,用琉璃和精金,在短短两日内赶制出一座精巧绝伦的观星仪模型,其构造之精妙,推演之清晰,令所有质疑者哑口无言。

三日后,天象果如其言。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将那尊流光溢彩的琉璃观星仪置于御书房最显眼处,视若珍宝。

璇玑夫人一夜之间,从异域美人跃升为帝王心中无可替代的解语花。

圣眷之浓,一时无两。

皇帝的宠爱,如同最华美的锦缎,一层层披裹在璇玑夫人身上。

那匹价值连城、光华流转如月下湖水的浮光锦,本是外邦进贡的稀世之宝,皇帝眼也不眨便赐给了她。

当璇玑夫人身着浮光锦裁制的宫装,在宫宴上盈盈出现时,那流动的光华仿佛将整个大殿都点亮了。

她宛如月宫仙子临凡,清冷绝艳,美得令人窒息。

这光芒,也灼伤了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尤其是以贤妃为首的一众高位嫔妃。

她们出身世家,自诩高贵,苦心经营多年,却被一个异域来的女子轻易夺走了所有光彩和恩宠。

嫉妒的毒液在华丽宫装下无声流淌。

“不过是个懂得看星星、摆弄琉璃的匠人,也配独占圣宠?”

“瞧她那副清高样子,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浮光锦…陛下竟将浮光锦给了她!那本该是…”

窃窃私语在雕花窗棂后、在香气氤氲的暖阁里发酵。

贤妃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维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她深知,单凭嫉妒无法撼动一个圣眷正隆的宠妃,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阴狠的计谋。

她的目光,悄然投向了那座象征着内廷最高权势、也最是阴森幽深的宫殿——司礼监掌印太监曹焱的居所。

曹焱,对任何可能威胁他权力或影响朝局平衡的新势力,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与算计。

璇玑夫人的得宠,以及日渐聪慧的三皇子萧雪臣,无疑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变量。

尤其当皇帝流露出对萧雪臣的欣赏,甚至隐隐有考察之意时,曹焱眼中那点幽暗,彻底变成了杀意。

一场针对璇玑母子的阴谋,在觥筹交错的繁华表象下,在花香鬓影的掩映中,无声无息地织就。

曹焱需要一把“安全”的刀,既能无声无息地削弱乃至除掉潜在的威胁,又不会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穿透宫墙,落在了宫外那个急需证明自己价值的少年——洛明瑾身上。

洛明瑾需要攀附权贵,需要搅乱朝局来攫取他想要的一切。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提供阴毒的计策和内廷的便利,一个提供洛家的部分情报和一颗无所顾忌的黑心。

他们的第一个共识,便是不能让萧雪臣顺利成长为一个健康、强势、得民心的皇子。

于是,一种来自南疆的极其隐秘阴损的慢性奇毒——相思烬,被精心设计,通过洛明瑾的渠道,辗转流入深宫。

此毒无色无味,初期症状如同普通风寒,只是身体比寻常孩童更为虚弱畏寒,偶尔低咳。

但随着毒素日积月累深入骨髓,中毒者会日渐羸弱,心肺功能受损,终其一生缠绵病榻,药石罔效,绝难承受帝王之尊的繁重与压力。

更恶毒的是,此毒发作时,心口如同被炽热的余烬反复灼烧,痛入骨髓,故名“相思烬”——这名字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讽刺。

贤妃等嫔妃,则成了曹焱与洛明瑾计划中推波助澜的棋子。

她们对璇玑夫人的嫉妒,被曹焱巧妙地引导和放大。

……

时值腊八,宫中循例熬制香甜的腊八粥分赐各宫。

璇玑夫人宫中的小厨房里也热气蒸腾,弥漫着红枣、桂圆、莲子、各色豆米混合的温暖甜香。

三皇子萧雪臣正值年幼,正是对甜食毫无抵抗力的年纪。

他穿着精致暖和的锦袍,小脸被炉火烤得红扑扑的,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乳母身后,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冒着香气的粥。

“娘娘,腊八粥熬好了,按例各宫都分送了些。”

掌事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粉彩瓷盅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

“这一盅是特意给三殿下留的,厨下说多加了殿下爱吃的蜜渍金桔呢。”

璇玑夫人正对着一卷星图凝思,闻言抬头,看到儿子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心头一软,微笑着点点头:“雪臣,慢点吃,当心烫着。”

乳母将小碗盛好,吹凉了些,才递给迫不及待的萧雪臣。

小孩儿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嘴角沾着一点晶莹的粥糊。

“母妃,好甜!好吃!”

璇玑夫人看着儿子天真满足的模样,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然而,就在萧雪臣吃下小半碗后,璇玑夫人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那粥的甜香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涩意?

像是某种珍贵木料焚烧后残留的余烬气息,淡得几乎被浓郁的甜味完全覆盖。

这味道,与她记忆中某种南疆用于保存易腐药材的熏料极其相似……

她曾在外祖父的藏书阁中偶然闻过记载,言其微量无害,但若长期接触或误食,会沉积于肺腑,渐成痼疾。

“等等,雪臣!”

璇玑夫人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出声阻止。

萧雪臣捧着碗,疑惑地抬头,嘴边还沾着粥粒:“母妃?”

璇玑夫人快步上前,接过儿子手中的碗,凑近鼻尖仔细嗅闻。

那丝可疑的涩味,在温热的气息中似乎又消散了,只剩下甜香。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看着儿子红润的小脸和清澈的眼眸,又看看碗里并无异状的粥,一时无法确定。

“殿下可是觉得粥不合口味?”

掌事宫女适时上前,关切地问道,神情自然。

璇玑夫人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怕他贪吃积食。”

她示意乳母将碗收走,抱起儿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痕迹。

“雪臣乖,母妃陪你玩会儿七巧板,粥晚些再吃。”

萧雪臣虽有些不舍那甜粥,但听到玩七巧板,立刻又开心起来。

然而,璇玑夫人的疑心并未消除。

当夜,萧雪臣睡下后不久,竟在梦中发出几声低微的呛咳,小眉头也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舒服。

璇玑夫人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召来当值的太医。

太医仔细诊察,翻看了眼皮,又切了脉,沉吟道:“三殿下脉象略浮,舌苔微白,似是着了些风寒,又或是晚膳略用了些甜腻之物,有些克化不动。并无大碍,微臣开一剂温和的消食散寒汤剂即可。”

“只是风寒积食?”璇玑夫人紧盯着太医,“他方才咳了几声,本宫听着…心下发紧。太医可曾听闻…南疆有奇物,性温而味涩,初入体时状若风寒?”

太医一愣,随即摇头:“娘娘多虑了。三殿下玉体尊贵,宫中饮食层层查验,怎会有南疆异物混入?且微臣观殿下气色尚可,呼吸均匀,绝非中毒之兆。娘娘爱子心切,难免忧思过甚。”

太医的话语带着安抚,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异域见识”的不以为然。

璇玑夫人看着太医笃定的神情,再看看榻上似乎又安稳睡去的儿子。

难道真的是她过度紧张了?

那丝涩味…是错觉?

她无法拿出确凿证据,更无法仅凭一丝疑虑就指控御膳房或自己宫中的掌事宫女。

她只能将这份疑虑深深埋入心底,化作更深的警惕,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召太医的间隙,那个看似恭敬的掌事宫女,已悄然将一条写着“粥已用,医诊无碍”的密讯,塞进了御花园某个假山的石缝里。

这条信息,最终会落入曹焱手中,再辗转至宫墙外洛明瑾的案头。

洛明瑾看着那简短的密报,嘴角勾起莫测的弧度。

他拿起桌案上一个刚刚烧制完成的琉璃梅瓶——这是他“孝敬”曹焱的礼物,瓶身映出他眼中深沉的算计。

成功了。

那名为“相思烬”的毒,如同它恶毒的名字,已经随着那碗香甜的腊八粥,悄然落入了三皇子萧雪臣稚嫩的身体里。

它将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燃烧,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健康与未来。

璇玑夫人的直觉没有错,但宫廷的森严壁垒和阴谋的精心伪装,让她无法在毒根深种之前抓住那只幕后黑手。

而萧雪臣那几声轻微的低咳,预示着漫长而酷烈的严冬,已经在这个年幼皇子的生命里,无可挽回地降临了。

……

日子继续平静的过去,好景不长。

一日,璇玑夫人宫中一株名贵的绿萼梅突然枯萎。

这本是寻常小事,贤妃却在向太后请安时,状似无意地叹息:“说来也奇,璇玑妹妹宫里那株陛下亲赐的绿梅,昨日还好好的,今晨竟无端枯死了。妹妹素来爱梅如命,想必心疼得很。唉,莫不是…近来星象又有何不吉?”

她的话音轻飘飘的,却裹满了恶意。

紧接着,便是那场精心策划的“梅林藏蛊”事件。

皇帝为抚慰爱妃,也因璇玑夫人确实爱梅,特旨移栽了一片珍品梅树于她宫苑附近,形成一片小小的梅林。

这本是帝王深情的象征。

然而,就在梅林蓓蕾初绽之际,宫中突然有宫女暴毙,死状诡异。

曹焱的人“适时”地在暴毙宫女身上“搜出”一个写着璇玑夫人生辰八字、缠绕着诡异红线的小布偶,而布偶内填充的,赫然是几片干枯的梅瓣和几粒可疑的黑色种子!

“巫蛊厌胜!”流言如野火般瞬间燎原。

矛头直指那片新栽的梅林——那是璇玑夫人最常去的地方。

贤妃等人更是趁机在太后耳边煽风点火:“太后娘娘明鉴!璇玑夫人精通异术,那观星仪巧夺天工,谁知其中是否暗藏了别样玄机?这巫蛊之物埋在梅林,借梅树生机滋养邪祟,害人性命…细思极恐啊!”

太后本就对璇玑夫人异域出身和“干政”心存芥蒂,此番“证据确凿”,更是深信不疑。

她震怒之下,不顾皇帝犹疑的劝阻,以“秽乱宫闱、行巫蛊邪术”之罪,下懿旨将璇玑夫人打入冷宫。

那片象征着帝王情意的梅林,也在一夜之间,被熊熊大火吞噬,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只余下呛人的灰烬和刺骨的寒凉。

璇玑夫人从云端跌落泥沼,只在一夕之间。

浮光锦的光华被粗陋的麻布取代,观星仪的赞誉变成了厌胜的诅咒。

她牵着尚且年幼、懵懂不知大祸临头却已开始被“相思烬”侵蚀着健康的小萧雪臣,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绝望与终结的冷宫深巷。

身后,是贤妃等人掩唇低笑中毫不掩饰的快意,是曹焱在阴影中微微勾起的嘴角,也是洛明瑾在宫墙之外,接到密报后,心口那“忠义”刺青下,泛起的一丝掌控他人命运的扭曲快感。

宫阙依旧巍峨,寒梅已成余烬。

璇玑耀世的光芒,终究敌不过群芳妒火与阴谋的毒瘴,只留下一个病弱的孩童,和他漫长而艰难的生存之路。

深宫的寒风,卷着梅林焚毁后的灰烬,呜咽着吹过冰冷的宫墙,预示着刺骨的严冬,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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