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在寂静的正殿里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苏蔓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锦心等人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气息。她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擂鼓,但强大的求生欲(或者说,对退休生活的执着)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苏蔓,你是见过大世面的(现代社会的)人!甲方爸爸的刁难比这可怕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垂得更低,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病弱后气力不足的恭敬语气回道:“劳陛下挂心,臣妾已无大碍。只是身子尚有些虚乏,失仪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先认个怂,总没错。
萧桓没有立刻叫她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她头顶停留了片刻,目光似有实质,仿佛要穿透那繁复的发髻,看清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苏蔓心里疯狂吐槽:看什么看!没见过病号啊!能不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让病人先起来!
就在她膝盖开始发酸的时候,萧桓终于移开了目光,径自走到上首的凤椅旁——那是殿内唯一能与龙椅媲美的主位——撩起龙袍下摆,坐了下来。
“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苏蔓在锦心的搀扶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跪的时间虽不长,但这具身体确实还虚着,加上紧张,腿都有些软了。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心里飞速盘算着应对策略。最佳方案:扮演一个温顺、无趣、甚至有点呆板的木头美人,让皇帝觉得乏味,然后自动离开。
萧桓端起宫女重新奉上的茶,却没有喝,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状似随意地开口:“朕听闻,方才贵妃她们来过了?”
来了!果然是冲着这事来的!
苏蔓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用一种“这很正常”的语气回答:“回陛下,三位妹妹心系臣妾凤体,特来探望。臣妾心中感念。”
“哦?”萧桓挑眉,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带着审视,“朕还听说,皇后将太后寿辰的一应筹备事宜,都分派给了她们?”
苏蔓心里“咯噔”一下。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看来这凤仪宫里,或者那三位妃嫔身边,少不了皇帝的眼线。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她稳住心神,继续用那种温吞水般的语调解释:“陛下明鉴。臣妾病体初愈,精神短少,唯恐精力不济,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千秋盛典。贵妃妹妹们皆乃陛下贤助,能力出众,由她们分担,必能办得更加妥帖周全。臣妾虽偷闲,亦可从旁协助,总揽全局,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番话,既说明了理由(生病),又抬高了皇帝和妃嫔(陛下贤助),还表明了自己并非完全甩手掌柜(总揽全局),可谓滴水不漏。苏蔓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写过无数份项目汇报的打工人!
萧桓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接受了这个解释。殿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
苏蔓屏住呼吸,等待“审判”。她感觉比等甲方爸爸确认最终方案还要煎熬。
突然,萧桓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皇后的病,太医如何说?”
苏蔓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太医说乃风寒侵体,加之……加之郁结于心,需静心调养。”她适时地表现出一点难为情,符合原主的人设。
“郁结于心……”萧桓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似乎柔和了少许,“既如此,皇后便好生静养。宫中琐事,能放则放,不必事事躬亲,保重凤体为重。”
咦?画风不对啊?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来了?苏蔓有点懵,但立刻顺着杆子往下爬:“臣妾谨遵陛下教诲,定当好生调养。”
“嗯。”萧桓放下茶盏,终于站了起来,“朕还有奏折要批,就不多留了。”
苏蔓心里瞬间乐开了花!这就走了?太好了!万岁!表面却立刻露出恭敬又不舍的神情(装的):“臣妾恭送陛下。”
萧桓迈步向殿外走去,经过苏蔓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丢下一句:“皇后今日,气色倒是比往日好了许多。”
说完,不等苏蔓反应,便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凤仪宫。
直到那明黄色的仪仗完全消失在宫门口,苏蔓才彻底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汗湿了。和皇帝待在一起的这短短一刻钟,比她加一天班还累!
“娘娘,陛下走了。”锦心上前扶住她,也是一脸后怕,“可吓死奴婢了!陛下今日怎么会突然过来?”
苏蔓摆摆手,瘫坐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谁知道呢?兴许是路过吧。快,再给我来碗酸梅汤压压惊!”
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总归是好的。皇帝看起来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让她“好好静养”,这简直是给她未来的躺平生活颁发了官方许可证书啊!
经此一遭,苏蔓更加坚定了“低调做人,闷声发财”的退休方针。
接下来的日子,苏蔓彻底开启了她的养老模式。
首先,改善居住环境。
她以“静养需通透”为由,让人将寝殿内那些厚重华丽的帐幔换成了轻薄的鲛绡纱,阳光可以柔和地透进来,整个房间显得明亮又温馨。又让人搬来许多绿植盆栽,点缀在殿内角落,增添生机。
她还亲自画了草图,让内务府的工匠给她打造了一把舒适无比的摇椅,就放在窗边,可以晒太阳,可以看风景,还可以……打瞌睡。
其次,提升生活品质。
她对小厨房进行了“改革”。不再局限于宫廷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精致点心,而是根据记忆,描述出现代甜品的样子,让御厨尝试制作。什么双皮奶、杨枝甘露、甚至简单的水果沙冰,都陆续出现在了凤仪宫的餐桌上。
她还改良了喝茶的习惯,捣鼓出了“水果花茶”,用各种干花果泡水,酸甜可口,美容养颜,深得宫里小宫女的喜爱。
最后,丰富精神文化生活。
她让人搜集了不少话本小说,虽然多是才子佳人老套剧情,但聊胜于无。天气好的下午,她就躺在摇椅上,盖着薄毯,一边吃点心,一边看话本,惬意得不行。
她还发掘了新的乐趣——听小太监宫女们讲宫里的八卦。谁和谁吵嘴了,哪个宫得了什么新鲜赏赐,御花园的并蒂莲开了……这些在原来苏蔓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却成了她了解这个“职场”动态、消磨时光的最佳渠道。
她这般做派,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贵妃柳如玉听了宫女的禀报,嗤之以鼻:“果然是病糊涂了!整日里琢磨些奇技淫巧,不思进取,真是枉费了皇后之位!”
德妃赵氏则捻着佛珠,若有所思:“皇后娘娘这般……超然物外,倒让人越发看不透了。是真无心权势,还是……以退为进,麻痹我等?”
淑妃李氏则在尝过凤仪宫送来的新式点心后,暗暗羡慕:“皇后娘娘倒是会享受,这般日子,倒也自在。”
而凤仪宫的宫女太监们,则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变化。皇后娘娘不再整日愁眉不展,动不动就垂泪,反而变得随和爱笑,偶尔还会跟他们开开玩笑。虽然规矩依旧要守,但氛围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娘娘对下人颇为宽厚,赏赐也大方,因此宫内上下,对这位“变了性子”的皇后,倒是真心拥戴起来。
苏蔓对自己造成的风波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一笑置之。她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退休大业”中。
这日午后,她正歪在摇椅上,听着一个小太监眉飞色舞地讲述御前两个小侍卫为了争抢给陛下养的爱犬洗澡的差事而大打出手的趣闻,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还有这种事?然后呢?那狗吓跑了吗?”
“回娘娘,那西域进贡的狮子犬胆子大着呢,还在旁边摇尾巴看热闹……”
主仆几人正笑得开心,守门的小太监又是一脸慌张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
苏蔓的笑声戛然而止,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又是陛下来了?”
小太监喘着气摇头:“不、不是……是,是贵妃娘娘养的那只波斯猫,不知怎么跑进了咱们的小厨房,把,把娘娘您晚上要吃的那个什么……奶冻,给打翻了,还,还偷吃了两条准备腌制的小鱼干!”
苏蔓:“……”
就这?!
她抚了抚胸口,吓死她了,还以为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又来了呢!
“一只猫而己,打翻了再做便是,慌什么。”苏蔓松了口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锦心却蹙起眉头,低声道:“娘娘,那猫儿是贵妃娘娘的心头好,平日骄纵得很。它跑进咱们小厨房,怕是……怕不是意外。”
苏蔓瞬间明白了锦心的意思。这是柳如玉故意放猫过来捣乱,试探或者恶心她呢。
若是原主,怕是又要暗自垂泪,感慨命苦,连只猫都欺负到她头上了。
但苏蔓只是挑了挑眉,甚至有点想笑。这种小学鸡水平的挑衅,在她经历过的职场斗争中,简直不值一提。
她想了想,对那小太监说:“你去,把那只胆大包天的肥猫给本宫‘请’过来。记住,要客气点,别伤着贵妃娘娘的‘心头好’。”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只通体雪白、蓝眼睛、胖得像个球似的波斯猫回来了。那猫儿一脸高傲,在小太监怀里还不安分地扭动。
苏蔓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猫下巴。那猫起初还想躲,但苏蔓手法老道(云养猫经验丰富),几下就挠得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家伙,胆子不小啊,敢来我的地盘撒野?”苏蔓笑着点了点它的湿鼻子,然后对锦心说,“去,找根漂亮的绸带,再拿个小鱼干来。”
锦心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苏蔓用绸带在小鱼干上系了个精致的蝴蝶结,然后挂在了那只胖猫的脖子上。
“好了,”苏蔓拍拍猫屁股,“把它抱回去,还给贵妃娘娘。就说,本宫请它吃了点心,这小玩意儿,是给它玩儿的回礼。”
小太监和锦心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路数。但这命令又不得不从。
当那只戴着“战利品”——系着蝴蝶结的小鱼干——的波斯猫被送回到贵妃宫中时,柳如玉看着那滑稽的一幕,先是愕然,随即气得脸都红了。
这算什么?挑衅?还是嘲笑?她预想中皇后气急败坏或者忍气吞声的场景都没出现,反而得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回礼”,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厉害!
“苏婉清!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柳如玉一把扯下猫脖子上的鱼干,狠狠摔在地上。
消息传到苏蔓耳中,她只是悠闲地喝了口花茶,对锦心笑道:“看,有时候解决麻烦,不一定非要硬碰硬。给她个软钉子碰,让她自己琢磨去,比跟她吵架省心多了。”
锦心看着自家娘娘那智珠在握的笑容,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娘娘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此举看似随意,实则高明,既表明了凤仪宫的态度,又没留下任何话柄,还让贵妃有气没处撒!高,实在是高!
苏蔓要是知道锦心脑补了这么多,一定会哭笑不得:孩子,你真的想多了,我只是单纯觉得跟一只猫计较太掉价,顺便恶作剧一下而己。
这场由一只猫引发的小小风波,就这样在苏蔓四两拨千斤的操作下平息了。凤仪宫依旧保持着它悠闲惬意的节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苏蔓正在欣赏内务府新送来的几盆珍稀兰花,太监又来禀报:
“娘娘,德妃娘娘求见。”
苏蔓修剪花枝的手一顿。德妃赵氏?那个心思最深、最擅长算计的德妃?她来做什么?
看来,这后宫退休养老的生活,想真正清净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蔓放下银剪刀,轻轻叹了口气。
“请她进来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