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雪闻来去匆匆,他的马背上昏死着一个谢温并不想见到的人。
阿一伸手接过苟雪闻丢下来的人,谢温瞧着毫无意识的谢有知,十分嫌弃。
“你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
苟雪闻骑在高马上,侧头说道:“此事回头再详细告诉你,我先与太子殿下汇合。”
说着,他双腿并拢,用力加紧马匹,马蹄溅起尘沙,向大军领头奔去。
谢温遥望他风尘仆仆的背影许久,直至再也不见,才瞥向阿一怀里的谢有知。
扯扯嘴角,吩咐阿一带到小师妹那里治疗,家丑不能外扬,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谢温不可能让外人知晓谢有知身上的事情。
但谢温非常嫌弃他,因此只是让阿一把他放到营帐的桌面上瘫着,不想把床榻留给他。
小师妹也比较随性,在哪把脉都无所谓,于是就坐在凳子上,查看起灰头土脸的谢有知。
“怎么样,死了没?”
谢温见小师妹小脸严肃,开口询问。
小师妹沉吟须臾,放下小手,“不好说,他脉象挺乱的,我得认真观察一下他的状况。”
小师妹提出留给她一点空间与时间琢磨一下,谢温对此没有意见,事情堆积如山,谢有知的情况她不是很感兴趣,甚至非常不孝的希望他继续昏迷着,不然事情越搞越麻烦。
谢温想知道苟雪闻把谢有知带回来的原因,但此去接连好几日,大军都没有半点消息,只有时不时从前方战场退换下来的士兵,然而他们伤势极重,很难从他们之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有时候谢母看到谢有知苍白的面孔,内心感觉到闹腾,也会去帮忙包扎士兵,减缓随军大夫的疲惫。
谢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眺望东洲城的方向,尽管那条路没有任何人,可谢温总会从早坐到晚,阿一默默守在她身侧,不约而同地等待着那个应该要回来的人。
东洲城的局势如何,谢温只能凭借天空飘起的灰烟推测,那是大火燃烧起的浓烟,在白天烈日下格外明显,甚至只有那一片区域的天空是灰蒙蒙一片,异常显眼。
一个轻碎的脚步声靠近谢温。
谢温没有回头,来人叹了一口气。
“偕柠,你在此处作甚?”
阿一朝那人点点头,退开一两步,把谢温身侧的位置让给他。
谢温玩弄着随手薅的狗尾巴草,继续冷漠地看着远方。
“我知你心里怨我,我也在责怪我自己,为何那些时日丢了记忆,叫你们活生生受罪。”谢有知忏悔着。
“你娘呢?她还好吗?她去了哪里?”
“你别不出声,说句话啊。”
小师妹冒头出来,“我觉得她是不会告诉你的。”
谢有知见到他一睁眼醒来瞧到的小孩,彼时她手上还拿着一根金针,正从他头颅上取下。
没等她开口,谢有知就迫不及待地翻身跑出来,急急忙忙地在军营中寻找谢温与谢母的踪影。
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山坡上见到发呆的谢温,然而谢温的态度却不是很好。
“为什么这样说?”谢有知脑子尚未清醒,无法理解小师妹的意思。
小师妹双手环胸,一脸天真解释道:“因为谢姐姐对敌人从来就不留情面啊。”
谢有知一怔,“我是她爹。”不是敌人。
“但你伤害了谢姐姐的娘啊,其实我原本不想救你来着,毕竟我也挺喜欢谢姐姐的娘亲,可我是个大夫,我师父从小就教导我有救无类。”
小师妹皱着鼻子,看得出她也不待见谢有知。
“所以尽管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不是这样的,偕柠,你听我解释……”谢有知不顾自己被汗水打湿脏乱的衣衫,想掰直谢温的肩膀,让她正眼看自己。
却被阿一阻止了。
“谢丞相,谢小姐不想做的事,请您不要逼迫她。”
谢有知不理解阿一为何这般正色。
“我跟我女儿说句话都不成?”
阿一垂眸,“谢小姐是将军心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你接下来的话会伤害到她,同样会伤害到我家将军,是以我必须且有权利阻止你。”
三人的话一字不落传入谢温的耳朵,她稍稍低头,直接询问。
“你身边跟着的女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谢有知没来得及高兴谢温跟他搭话,一听见谢温的问题,他瞬间有些迟疑。
“如果不想说,以后都别说了。”
机会只有一次,她不会愚蠢到再给相同的机会。
“她的目的我不知道,我几乎没有那些时日的记忆,一直过得朦朦胧胧,就像隔了一层布一样。”
谢有知很是羞愧,他清醒后谢温来找他的事情如潮水般涌来,之后的事也历历在目。
之前的却没什么印象,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为了别的女人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生的小孩,与谢母签下和离书的事情。
小师妹猜测他是在海里撞坏了脑子,有瘀血堵住经络,才导致的失忆,并非中了失魂草,但他体内却是存在一些奇怪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小师妹没有研究出来。
谢温并不打算就此原谅他,因为失忆,就能把一切伤害磨平,未免太划算。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查清楚,你不是有这个义务吗?”
谢温抛下狗尾巴草,与其它杂草混在一起,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往军营走。
“我查清楚之后,你们会原谅我吗?”谢有知亦步亦趋,浑然没有往日的威风。
现在的他是即将失去妻儿的男人。
“你是丞相,难道不知道有成果才来谈判的道理吗?”谢温冷嘲热讽。
一进军营,就碰上挽着布条出来打水的谢母。
谢母是帮那些不方便活动的士兵打水的,绿荫经常会替谢母打下手,本来谢温是反对她这种行为的,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疾病,她担心那些士兵过于痛苦,会对柔弱的谢母动手。
可她是娘,谢温作女儿的,怎么拗得过她。谢温有了阿一,出入自然不用担心,因此绿荫成了谢母贴身保镖,绿姐在护自家人的时候爆发力是能看的,加上小师妹时不时跑去溜达,谢温勉强放心。
谢有知见到谢母,激动地上前。
谢母与谢温一样,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与谢温商量接下来照顾士兵的事情。
谢有知如被一盆冷水泼下来,感觉世间并非是他认识的那样。
小师妹仰头看了半晌,默默递过一张纸。那是她把脉时,不小心碰掉谢有知怀里的。
谢有知接过来一看,和离书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阿一离得近,也看到了这三个字,看着谢有知捏紧纸张发白的关节,选择沉默不说话。
小师妹:“这是你掉的东西,若不是海匪攻进来,只差一点和离就成功了。”
她的语气充满惋惜,在谢有知听来尤为刺耳。
小师妹垫高脚,指住谢有知的签名落款,“你瞧,签名都签了一半,你可真是幸运啊。”
没有人比谢有知更能明白此刻的心情,只差一点他就没了自己经营半生,维持已久的小家,他眼底滑过几丝怨恨,但看向谢母与谢温时,又是充满柔和。
“我一定会给她们一个交代的。”
小师妹哦了一下,“那你快点吧,谢姐姐已经写信给她的外祖父,相信她外祖父及其全家上下如今都知道你抛妻弃子的事情了。”
谢有知:“……”
“我不是,我没有。”
苍白的辩解,毫无证据的说辞,没有小师妹等人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这些话,等你找到证据再说吧,不然你也只是个嗯……用谢姐姐的话本来讲,是个渣男,是个老登。”
小师妹刚说完,小手一拍,想起某事,大声喊着谢温,另一只手直白怼着谢有知。
“他这种是不是就是那册话本《和离后,丞相他抱着我的棺材跪在暴雨中》所写的那样追妻火葬场?”
谢温:“……闭嘴,我娘活着呢。”
小师妹那张嘴,一开口是无差别攻击,谢温是怕极了,把她赶去随军大夫身边打下手,刺激刺激那些正在弥留之际的士兵回光返照。
回到营帐,门帘一合,四个谢家人开起家庭会议。
阿一在营帐外守着,不参与这场家庭风暴。
谢有知摩挲着绿荫奉上的凉水,面对眼前两个人如出一辙冷漠的神情,感到紧张。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忘记你们的。”
“在与雪闻抵抗海匪的日子里,虽然大部分是调派百姓去抵御,但我也有从小部分百姓口中得知,那个自称是我妻子的人,其实没多久前才去到下州,身边就带着她的孩子。”
谢温轻抿一口水,润湿喉咙,“这些我知道,我也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来路。”
“那你……”谢有知讶然。
“我想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接近你的目的,至于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娘在外面有人,我们没兴趣知道。”谢温打断他的话,语气和内容寒冷如冰。
谢有知皱眉,“我是冰清玉洁,对你娘忠心耿耿,怎么会在外面胡来!”
他刚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对上谢温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双眼,顿时明白谢温的确不在意这件事。
谢有知有些失落,讷讷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那个女人对我的态度很好,好得有点不像话,因此别的百姓才会相信她的说辞。她说她因意外与我分开多年,她一路在寻找我的踪迹,直到去到下州,才重新找到我,所以她说我是龙王大人赐给她的。”
下州的百姓本就信奉龙王,听到假阿婉说的故事,当然会相信这种带着点天赐奇迹的胡话。甚至整个下州由于这个谎言,变得有些极端癫狂,加上苏醒后的谢有知展现出来不同平凡人的睿智,大大增加假阿婉的说服力。
谢温放弃嘲讽了,对于这么一群人闹出来的戏码,懒得分辨其中的问题。
“她在接近我的时日,从未提起过任何与政治挂钩的利益关系,只有那日你们寻来,她变得很执着,想要我签下那份和离书。”
连带谢温等人走了之后,他们在抵抗海匪,假阿婉时不时跑来催促谢有知把剩下的名字签完。但谢有知为海匪与受伤百姓一事忙得焦头烂额,这头答应那头又忘了。
谢温瞅了瞅,即便经过海风洗礼,皮肤稍稍黝黑,但不失去往日俊美风采,又因上了年纪配上有些色差度形成别样魅力的中年男子,有些沉默。
该不会,这个假阿婉真的看中了谢有知的皮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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