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一片静默,谢温食指指尖轻敲着圆桌面,思索着什么。
谢有知吞咽了一下,紧张地等待谢温的宣判。
不多时,是阿一进来打破这片沉默窒息的空间。
“将军传信,前方大破东洲城,等太子的传令一到,后方立即拔营驻扎东洲城内。”
谢温:“他们控制住火药的问题了?”
阿一摇摇头,“具体情况尚不明确,需要与将军汇合才会知晓。”
谢有知瞅了瞅谢母的脸色,想将话题掰回来,说道:“偕柠,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温不懂。
谢有知愣住,“你刚才不是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考虑要不要原谅并且重新接纳我吗?”
谢温语气很冷,“我没有那么闲工夫想这些破事。”
随即谢温站起来,她能参与这个小会算是给她娘面子,她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知道皇贵妃和她的胞姐葫芦里卖什么药。
谢温快步离开营帐,将空间留给谢氏夫妻解决她们内部问题。
阿一大迈步,紧跟着一脸急色的谢温。
“谢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谢温干脆小跑起来,带动她的发丝飘散。
“观之前来看,东洲城并非毫无破绽,人心团结。东洲城的海匪若是败了,有异动的人一定会来找回他们战前就觊觎的人。”
谢温已经跑到阿罗的临时监牢营帐附近,老远就看到有几个士兵倒在血泊里。
阿一比谢温动作更快,直接掀开临时监牢门帘,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谢温扫视周遭,企图发现不一样的线索,她绕着营帐走,终于找到一处分外凌乱,被无数脚印践踏过的痕迹。
衰败的草丛蔫蔫的,有些杂草不自然地断裂,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走出一条隐蔽的小路,不注意看,估计就忽略了。
“谁?!”阿一暴呵。
谢温顺着他稍稍倾斜的身躯望去,发现临时监牢内消失不见的阿罗缩手缩脚,有些害怕地伫立不远处。
谢温看向他,问道:“你没有走吗?”
阿罗害怕阿一眼底的杀意,以及他悄然拔出的刀,刀尖锋利,直指向他。
“我不想继续做匪贼,所以我没有跟他们走。”
谢温叹气,“就算你留下来,你的待遇也不会比你当海匪时候好。”
连她都不知道齐桓景要怎么处理这个前任海匪,哪怕他提供了情报帮助,但在上层人眼里,这些卑微渺小甚至犯过罪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活下去。
阿罗当海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对无辜的平民百姓动过手。
大染缸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洁白无瑕。
“没关系的,这个结局更真实一点,你们先前说我以后能过上平静的普通生活,其实我是不信的。”
阿罗低头看着自己双手,面上闪过一丝难过。
“我是海匪,一出生就定下的。”
“我不会有好的结局,也不能真正感受到不当海匪的生活。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才与沈捕头来到这里的,我想要得到好处,就需要先替犯下的过错赎罪,不是吗?”
阿罗扯出一抹笑容,“我的想法导致我没能融入海匪之中,即使父亲有权势,我也是遭人歧视唾骂的一员。而我同样罪孽深重,去到哪都没人欢迎我,我背叛我的同伴,站不进黎民百姓之中,可我依然盼望着,洗清罪孽的我能够得偿所愿。”
谢温看了看那些倒地的士兵,负责巡逻的发现了他们,因为伤得太重,纷纷抬起往随军大夫处送去。
有士兵察觉到这个角落不对劲,又见到应该在临时监牢待着的人逃出来,一左一右地擒拿住阿罗。
阿罗跪倒在地,脸也贴着泥土,毫不挣扎。
“你那些来找你的同伴呢?”谢温见到一个聪明的士兵找到被人走过的小路,挤了进去。
阿罗的声音闷闷的,可能是隔着地面的缘故。
“我杀了他们。”
走进小路的士兵动作一顿,猛地扭转一百八十度的身躯。
“他们是我父亲的手下,东洲城战败前,我父亲猜到此次无法与军队抗衡,于是先派了人出来救我,想着留下一点血脉,他日我可以东山再起。”
阿罗艰难地抬头,谢温没有什么权力可以使唤太子领导的兵,因此她没办法请求扣押阿罗的士兵力度稍微轻点。
“我不愿躲躲藏藏,亦不愿叫他们有机会继续当鱼肉百姓的刽子手。所以我自私地替他们做了去见阎王爷的选择。”
阿罗双手架住,被士兵扛起来,士兵准备再次关押他,并且上报太子殿下,即刻处斩这名海匪。
与谢温擦肩而过之际,一册话本终因大幅度动作,离开主人的怀抱,掉落地面,然后遭到后面跟随的士兵踩踏。
灰扑扑的无数脚印交叠,鲜明地印在话本封面。
谢温缓缓蹲下,捡起话本,轻拍走上面的灰尘,可再怎么拍,也无法清除掉封面的污迹。
此后,谢温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阿罗。
直到大军拔营,进驻东洲城。
谢温坐在缓慢行驶的马车里,窗户开着,灰烬烟尘弥漫,东洲城原本的风光不再,焦黑的树干,破碎的瓦片散落街道。
未来得及处理的海匪尸体横陈,偶尔反方向路过的士兵身姿挺拔,抬尸焚烧,但眼神空洞,像是早已习惯这种人间炼狱。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谢温的手背上,谢温不回头,都知道安慰她的,是她的娘。
谢有知如今的地位,只能坐在车夫位置,与驾车的士兵并排。
出来查看城内状况的太子,因此一眼见到格外显眼的他。
“谢丞相,你怎么会在此?”
太子讶然着,视线与没有关窗的谢温对上,知晓她们谢家内部问题的他,眼里想表达的意思,谢温很清楚。
“太子殿下,一切说来话长。”谢有知朝齐桓景行礼之后,余光觑见太子身边有个年轻人。
明明斯斯文文的,但眼睛就像是想生吞他似的。
“这位此前未曾见过,请问是?”
太子眉头轻皱,“谢丞相不是失忆了?”
谢有知微张着嘴,神色不自在,“说来话长。”
太子不再深究,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叫袁飞光与谢有知私底下再交谈后,匆匆带着袁飞光去下一个点查看情况。
谢有知一脸迷茫,袁飞光直到离开,都一直怒瞪着他。
“我也不认识他啊,为何这般看我?”
谢温才不管谢有知的事,阿一先一步去找苟雪闻,谢温听从别的士兵指引,入住稍微好一点完整一点的府邸,其它的大多数在海匪的抢夺以及战争中毁去。
等处理好杂事,谢有知获得了太子召见,难得的是谢温需要一同前往。
她本以为谢有知在场,齐桓景就不再需要她,没料到竟会传召她。
绿荫适时地发问,“太子殿下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什么意思?”
绿荫愁眉苦脸状,“您之前冲撞太子殿下那么多次,如今同时传唤您跟老爷,搞不好是计较您大不敬之事。”
谢温倒是无所谓,她耸耸肩,说:“要死也是当爹的先死。”
天塌下来,先砸死高个儿的。
不过绿荫担忧的并没有实现。
太子是入住在东洲城的官府,尽管海匪入侵,破坏得最厉害的就是官府的建筑,但只有这里才勉强符合太子的身份。
至于其他的高官家里,主人和外人的轮番洗礼,墙皮都扣下来一层,寒寒酸酸,不提也罢。
太子看到谢有知与谢温一前一后进来,直接开门见山。
“京中传令,父皇似乎病危了。”
谢温毫不意外,先前她就猜到会有这个狗血情节。
谢有知闻言,眉头紧锁,反问道:“为何是似乎?”
太子让袁飞光把信件递到谢有知面前,谢有知又收获一个怒瞪,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展开信件阅览。
“这个消息是皇贵妃娘娘传出来的,未经过御医诊脉?”
谢温瞥了一眼,上面的字写得倒是很清楚。
三行并两行,很快谢温看完了。
据说皇帝在太子离开京城,前往东南时,身子忽然虚弱下来,但他没有传召御医,倒是宿留皇贵妃宫里的时间更久了。
朝野上下听到传闻的官员,都在背后偷偷辱骂皇贵妃是奸妃。
皇后一脉的更是接连送宫贴,欲求见皇后,至于要谈什么,就差直接昭告天下。
谢温无言抬头,“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谢有知训斥谢温的无礼,齐桓景不在意。
他双手交合,换了换姿势,凝望住谢温。
“孤希望你能说服雪闻。”
“我拒绝。”谢温冷漠回复。
她不用听,太子讲的是“说服”,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连苟雪闻都拒绝不干的事情,得有多麻烦。
然而她对上的是太子,齐桓景自顾自地说下去,全然不顾谢温的抗拒。
“孤打算不日回京,如今京中局势不明确,孤担忧会生乱子,因此希望雪闻能调动北境的军队,回京援助。”
“当然孤会通过正式的流程,不会叫雪闻难做,引起旁人猜疑的。”
谢温还是那句,“我拒绝。”
太子稍稍有一丝动怒,“为什么?”
谢温推开谢有知扒拉她的手,大力把他推到另一边堆满卷宗的书桌。
“殿下,你回京,做好了要与你的亲弟弟决战的准备了吗?我先前已经说过,蛮族异动不小,你偏偏要调北境的兵,你是想将大齐皇位拱手相让吗?”
“莫非你要帮你的弟弟,利用蛮族势力推他上皇位吗?”
谢温冷声质问着,“你这样做,是完全没有想过后果,纯属脑子被门夹到?”
“你要去送死,你自己去。你要与大齐人为敌,你自己去。你不要将苟长命拖下水,他的荣誉,他的性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你为齐泽仪铺排的垫脚石!”
“孤不是那个意思。”太子倏地站直,解释。
谢温内心非常冷静,刚刚她质问三连,怒火都没有点起来过。
“你们齐家人要把江山当玩物,把百姓当棋子,你们尽管做,可我与苟长命,不奉陪。”
太子神情难受,“我知道你的意思,此次回京,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阻止我的弟弟。”
谢温等着齐桓景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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