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和顾倾躲在暗处看了一晚的好戏,目送着庄与和靖阳回了隋宫,两人才骑着骊骓和娇奴往金国慢悠悠的去。
昨夜,同一片树林子里看热闹的还有两个庄与的暗卫和他们身后十个拿着鸣鸿式刀的黑衣人,那两个暗卫顾倾在宋宫里见过,长发的那个鬓边戴着一簇金花,薄如蝉翼,状若山茶,瞧起来很是值钱。吹箫的那个他至今还记得那惊为天人的萧音,人倒是挺和善的,碰见了他们还跟他打招呼,他们漠州一行尾随一路,自然也认得景华,知道他和自己主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待景华也甚为恭敬。两拨人得以在这片小树林里和睦友好的看完了一夜的热闹。
天亮戏散,他们悄无声息的匿了行迹,看得顾倾十分眼热,秦王来趟漠州,亲信暗卫跟了几十个!太子却只召他一个独苗前来,不仅要鞍前马后,跑路探事,做这些辛苦差事,还得耗费精神,听他念叨为情所困的惆怅郁闷……
顾倾怕冷的缩在毛领里,为了听清太子的话,他得把暖耳取开一些,耳垂冻得通红,他听太子说起庄襄教导秦王的话时,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因他觉得这话说的很对,无论是天子皇后还是世家百官,都不能允许太子专宠一人,而且那还是个造反谋逆的男人!这事儿听起来太让人匪夷所思了,那简直就是不可能!所以庄襄才会让秦王不要太过耽于情爱,要以大业为重!即便是秦王开朝辟世做了新帝,也难逃过这套礼教去,十个八个那都算少了,还真能宠着一个不成……
反正将来不是秦王压倒太子,就是太子压倒秦王,无论谁压倒谁,十个八个都是在所难免……
顾倾心里这么想,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太子这会儿初尝情爱,谁敢扫他的新鲜劲儿?是以他问:“后来他哄你了么?”
景华溜溜地骑着马,没正面回他的话,而是轻松的笑道:“我睡在榻上,思来想去了半宿,终于是想明白过来了!”
顾倾:“……您…您自己想明白的呀?他就睡了?没来哄你几句?”
景华瞥他,他忙端坐:“殿下您想明白什么了?”
“是我先动心撩拨于他,有些想法,也该先约束好我自己,而不是强求于他。我想他更喜欢我,待我更好,就该拿出更多赤诚宠爱给他,而非百般试探于他。两人之间有一时的隙阂争论不要紧,这时更应该冷静清醒,把话好好说明白,而不是生闷气甩脸走人,何况昨夜的确是我无理取闹,我有什么脸面要他来哄我?合该我跟他作揖道歉才是!我也应当有自知之明,明白我们彼此的身份所在,摘掉这顶冠,我不过爱慕倾心他的一个男子,可穿上这身衣,我所做的事,听着荒唐,看着胡闹,他心有犹疑计较,也是应当。来日登阶临阙,弱水一瓢,他就能信我这颗心了。”
顾倾听的叹服,又不解的问:“殿下既将这番道理剖析得如此明白通透,那你今早起来,可跟他说清楚、道歉了么?”
景华轻快的一笑,他今日没戴冠,又去了心事,身心都没了拘束,策马时就是跅弛不羁的公子儿郎,他满面愉悦,缓缓说道:“今儿早起,又匆忙,我在榻上装睡,他便坐在我榻边让侍从给他束发戴冠,虽一句话没说,眼睛却一直看着我,走时还为我掖被理发……”
他在晴日下笑起来:“他心里也是在意我的,何不防让他多在意两日呢!”
顾倾糊涂了,这人怎么能一会儿一个理呢?他此时看太子,就像那说书人口中被狐狸精迷住了的书生!
景华却看他笑,理直气壮道:“你还嫩呢!哪儿能知道这帐榻间的情趣!”顾倾摸着鼻子表示自己惭愧至极,挨近太子谦逊的做出洗耳恭听状,景华瞅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谄媚的狗腿样儿,心里想什么话真当我不知道么!”
“我是为殿下担心啊!”顾倾道:“那庄襄不是个好得罪的,你沾染了他这颗掌上心头的美玉明珠,他得找你算账!”
“找我算账?”景华看着顾倾,眼里的坏劲儿让他一个激灵,就听太子殿下道:“他来找我算账,你不该拦在我身前么?”他大笑起来,在雪原上策马奔驰,马蹄踏起碎琼乱玉,他高声道:“你拦住了他!将来我拔犀擢象你首当!”
……
庄与回到宫里,青良服侍他褪去外氅,面色严肃地请主子到里间去,他挑开垂落的幕帘,庄与眼前豁然一片金辉玉光,他走进去,就见里头摆着四盆金银百宝花卉盆景,果真是金枝玉叶,翠木丹英,光彩夺目,曜辉殿堂。
庄与看着占了满地的价值不菲的宝盆玉花,又看留下看屋子的青良无声询问,青良道:“早晨金世子遣人送来的,说漠州荒蛮,冬季漫长,无乐景可寻,送几盆金国特色的宝石盆景来,给你这殿室添些光彩,给主子您赏个趣儿。”
庄与走进去细瞧,这四盆百宝花卉盆景分别以牡丹、秋菊、梅花、荷花为主景,其中,牡丹以珊瑚为枝,点翠为叶,各色玉石、蜜蜡、玛瑙雕成的花朵,璀璨斑斓、花叶如生,极尽华美富丽。梅花盆景以香木为枝干,内镶米珠、宝石花蕊,外嵌琉璃、白玉花瓣,又辅以翡翠、碧玺、珍珠装点,冰清高洁,莹润生辉,秋菊以铜为枝干,金丝为蕊,松石做叶,各色玉石珊瑚作花,清高典雅。最后一盆则是荷花,以缠金曲枝,碧玉琢荷,金丝嵌饰花叶纹脉,清新脱俗,怡然生趣。另有用百宝辅饰的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花盆亦根据各色宝石花卉辅以各式材质形态,亦金银、宝石、绿松、螺钿、象牙、蜜蜡、沉香,装饰雕刻成山水楼台、树木花卉、奇珍异兽等纹饰形态,斑斓生辉,精美无双。除此之外,还用了一种罕见的萤石粉洒饰在盆景花叶间,白日里若点灯相照,萤石便会发出莹润光辉来,将玉石百宝照映的璀璨剔透,流光溢彩。到了夜间,那萤石还会发出点点荧光,与奇珍异宝交相辉映,妙不可言。
庄与赏过这四盆百宝花卉,让青良找地方摆放起来,点上灯盏照映着,再回一份礼去金国,谢金世子的美意。
牡丹、秋菊摆在了正厅,荷花放去了另一头的书房,白梅摆在了寝间。庄与几乎是不去那头书房的,处理公务也只在外间榻上的小桌案上,青良心思巧,白梅百宝盆景就搁在隔断角窗户底下的高几上,庄与坐在榻上抬眼便能瞧见。
冬日屋里光暗,不过申时便要点起灯盏,青良给他汇报了秦国这两日的公务,又拿千机锁出来于他亲批,忙把,庄与喝茶时对上那梅花,在灯盏下清丽莹润,的确好看,那盆也讲究,除了镶嵌的宝石,描画的纹饰也很精美,庄与端着茶盏细赏,却越看越觉得那繁复的花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他拿起笔,把那把盆上的纹饰细细的拓印了下来。
他描好图纹,把纸张端起来看,又将纸张颠倒过来,这一看,果真发现了问题!这纹饰正看不过寻常的缠枝宝相纹饰,可是倒过来细看,那纹饰镂空处竟是巫疆神月的灵蛇纹饰!庄与叫来青良打下手,主仆二人将这四只花盆上的各面纹饰都临摹下来,拿倒过来看,果不其然,几乎都是和巫疆相关的纹饰,这纹饰比起铃铛上的更是复杂,灵蛇纹、虫蛊纹,神月纹都有,还有降神纹、拜神纹这样的类似于壁画的纹饰,巧妙地藏在这花盆上,实在令人心惊!
“只怕不止这些,”庄与看着纸上描绘的纹饰,吩咐青良:“让他们几个去互市,把见到的纹饰都描画下来给我。”
青良出门传令时,正好碰见行色匆匆过来传话的赤权,两人打了照面,赤权便知主子心绪不佳,是以进屋来说话时格外小心:“主子,笔魁传话来,说他和墨冠在金国都城苍银街市上,遇见一个碧瞳巫疆人,他们觉得可疑,便暗中跟随,谁知那人十分警觉,武艺高强,邻近王城便不见了人影。此事蹊跷,笔魁忙传了消息来,墨冠留着盯人。”
描画纹饰纸张还散落在小案上,庄与听了这话,轻声一笑:“我正在想赫连彧与巫疆是否有所牵连,这下怕是确凿了。”但是他又想不明白,漠州巫疆两个山河万里首尾不挨的地方,攀扯到一起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继续查。”
……
公输的小院在夕阳西下时升起了袅袅炊烟,苏凉在厨房里做饭,如今这屋里住着四个人,她和养伤的折风,借着给折风看顾伤势为由赖在她家里不走的大夫傅决明,还有她那个从隋宫回来便一头扎进树林子里不见人的哥哥,她每日做了饭,还得亲自送到林间木屋里去。
另外两个也不省心,傅决明每日里早出晚归,钻林涉雪的采摘草药,而折风自跟了秦王,便没这般数日的离过身边,能下床了便拿刀要去隋宫,可他伤势虽养好许多,眼睛却还未复明,那凶险之地也是随便能去的么?苏凉好言劝不听,把他骂了一顿才让他打消念头,看得傅决明缩着脖子半句不敢言。
这日苏凉去树林木屋里送过饭回来,就见正折风提刀上马要走,她跑过去站在马前,却不是要拦他,她拽着折风的胳膊也翻身上马,从他手里拉过缰绳:“你眼睛这样,能认得路么!”她说着,夹动马腹,策马向隋宫的方向而去。
两人擦着城门落锁进了敦凉,二人安置了马,轻功步行到隋宫宫门下,竟然趁着换值轻而易举地就翻进了隋宫里,他们绕过承阙台,摸着高台的暗影一路往里,折风打响了他们互相接应的鸟鸣口哨,不消片刻,赤权寻声而来。
二人在赤权的带引下到了秦王居住的悦乾台,庄与正要宽衣就寝,听了通传,又披起外裳,叫了折风进来说话。
折风进到里间跪到地上,他还覆着白绫,垂首时绫条从身后滑落垂及地面,他行了礼,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奉给庄与。
那是个简易的小木盒,却封的很严密,庄与拿了刀子才起开,里面用布缠裹着个物什,他褪去布,是一尊小神像。
他翻面过来,看见了那神仙的长相,那是…那是…这神像竟然是他的面貌!
他覆手猛然扣进盒里:“哪儿来的?”
折风看不见,却也那不是好东西,他膝行两步到庄与跟前,低声道:“砚鼎悄悄送来给我的,说是在互市一家专门买卖神像的店里看见,当时便觉得兹事体大,忙买了下来,他不敢让太多人知道,送来给我,让我当主子面呈上。”
庄与坐在榻上,他平复着心绪,又拿起那神像来看,一掌半的一个鎏金铜像,略显粗糙,但神形绘栩,只是…少了他面颊上的一颗红痣。
那红痣在来漠州之前让景华用易容术遮掩了起来,也就是说,这神像是他来漠州之后,那有心之人见了他的面容,之后才打造出来的,只是不知他脸上还有一颗红痣,所以这神像面颊上便光洁无瑕……
他抬眼时看见灯下的琉璃梅花,看见那花盆上暗藏玄机的纹饰,只怕这类他神形的神像,还是和金国脱不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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