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与回到寝宫里,景华正在指挥赤权青良两个收拾行囊,让他们把那四盆百宝花卉盆景仔细地放进木箱里去。他知道了花盆纹理上的恶意,便没想着要把它们带走,景华却不同意:“为何不要?回头转卖了也是一笔钱呀。”
庄与宽了大氅坐在榻上,手腕还有些酸痛,他转动手腕轻轻活络着,闻言笑看他道“殿下很缺银子么?”
景华坐过来替他揉着手腕:“宋宫一把大火,赔得我箱底儿都没了,如今我囊中羞涩,要赖着秦王陛下养我呢。”
“说的怪可怜的。”庄与笑道:“堂堂太子殿下,就没有傍身的私产?再不济,那几个富贵,就没有孝敬给你的?”
他见庄与掌指微红,因他的揉捏又起了些汗,越发显得这指掌娇贵,他拿起他的手来,爱惜地在他掌心亲了一下。庄与明白这吻的意味,羞耻地蜷住了手指。可是景华神色认真正经,揉捻着他的酸痛处,和他说道:“我受天子和朝臣们的辖制,我的私产要受监察盘问,在我手里反而不便。再说,他们几个为我做事,总得给些好处,江南的粮食丝绸,西北的商道骏马,楚地的陶瓷铜铁,宋国的兵武器械,都是赚钱买卖,放他们手里,总比上缴国库的好。”
“金国呢?”庄与问:“金国与西域部族互市往来,又有繁达的商贸榷场,只怕金山珠山的堆着,万金之价的百宝盆景一送就是四件,如今赫连彧对你唯命是从,他跟他说,与他想要的好处,他还不得把宝物百箱千车的送给你?”
唯命是从……
景华哪里听不出来庄与这是几句提醒他的反话,表面上赫连彧待他恭敬臣服,暗地里却又拿着东西向秦王逢迎讨好,倒是两面都不得罪人。
赫连彧在漠州的耳目通达,他和庄与的亲近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不曾当面说穿过,但彼此心里都很明白,他或是用这举动暗示他的态度,亦或他笑面之下,城府之中,另揣着不为他知的用心。
这时青良请示进来,和赤权一起搬放在榻侧的琉璃梅花,庄与见了那纹饰,便又想起神像,目光移到握紧他的手上,心中不免烦郁起来。原本在他的筹谋里,那些事本该是在登顶九阙之前,和囊收天下一起做的,他有时间可以慢慢调查清除,在他和景华碰上的时候,就都不是事情了。
可哪成想他会如此早的就遇上景华,如今还与他有了分外亲密的关系,那些缠萦他的怪事他却还没来得及摸清底细,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掩是掩盖不住的,迟早有一天景华会知道,他并不想隐瞒欺骗他,可是…可是若他知道那些,他会以怎样的目光看待他?还会待他如此温柔亲近么?
因为在意,所以会心生畏怖,这才是他疏离景华,戴墨玉扳指的原因,他不怕景华对他无情,但他畏惧他的厌弃。
他十六岁时在梦里初尝**,梦里的人是景华,在他还不只是情爱为何时,他就已经对那人情根深种。初初时,他觉得那是疾,就像他小时候那些怪病一样,他想着像戒掉身上的怪病一样的戒断这可怕的念想。然而这毕竟不是怪疾,他的异常很快让王叔察觉,在审问下交代了。
王叔气恨非常,那年他十七岁,本打算给他说门亲事,往后也方便推他上位,哪成想他夜夜想着个男人入睡!所以后来王叔也才会说那些告诫的话给他听。
庄与因为小时候的怪病,不大能通人情,后来方成少年郎,心里就有了人,他没和别人谈情说爱过,他觉得庄襄说给他的话很有道理。在景华暗示他的爱慕时,他本能地逃避,他不想景华拨乱他的计划,也不想变成王叔说的那种为情忧前惧后的人。但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忧思多怖的人,而且,他也没学会如何与人风情月意,他总是听不懂景华那些奇怪的话。
景华见他暗自吟叹,也不明白他为何事忧愁,也不好问,毕竟如今他们仍是两分立场,万一他忧虑的是怎么策略下一步好早些把太子殿下关进笼子里这样的事儿呢?虽能亲密相抵,心却还隔万里重山,他心中不免也有些郁闷了……
但到底不能两个人挨在一起唉声叹气,庄与既不能将忧愁对他尽诉,那他就得想个法子让他抛却烦恼才是。
隔日是个晴天,秦王的马车一早便离了敦凉,往白城方向而去。他们要在公输樽的小院再留宿一夜,与他道别,明日一早齐整了人数,就沿着商道离了漠州往秦国去。景华和他们一道走,途径上湫河时再做分别,各回长安空桑。
朝中平叛,漠州肃清,靖阳为笼络民心,恩赦上下,减免民税,隋国百姓感恩君上,自发的庆贺祝祷,白城百姓亦如实,连夜筹建了十里长街的冰雕花灯,听闻公输樽还被请去指导工匠,冰灯十里煞是美观,引无数人来观赏游玩。
景华还记得庄与在陈国就对冰灯会念念不忘,也正好是个去他烦恼的机会,便骑着骊骓待着他到白城里去看。他们避着人群,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到花灯长街上来,花灯昼夜不息,虽没有往来人群的热闹,二人牵手共赏也是风月。
前走可见,骆驼、骏马驮着百货宝物行商道,车驾、旗番迎着西辉蔽天日;白象玉狮珍兽并辉、飞鹤孔雀奇禽斗艳。双龙戏水,凤舞九天,鲤跃龙门,玉兔折桂;剪的柳叶映水,绘的梅花照月,荷花芙蓉铺琉璃锦绣,绣球水仙转皎洁光辉;屋阁亭观、琴楼戏台,喧闻人间百态,琼楼玉宇、晶宫贝殿,往来神仙人物;更有糊着彩色明纸的花灯彩照其间,或转冰树梢,或垂玉花蕊,或藏珍兽腹,或衔禽鸟口,高楼层层辉,亭阁泠泠光。流光溢彩的琉璃球,璀璨晶莹的玉屏障,冰灯辉映,如梦如幻。人行走穿梭其间,亦是落的一身粼粼漓漓珠玑玉影,璀璀璨璨瑰琦彩光。
在长街尽头有一棵千年古树,上面挂满了拳头大小的冰灯,精致的一盏灯能有三四冰层的花纹变化,简易者也如琉璃一般晶莹而剔透,下缀着许愿红绸。风过拂柳,冰灯随之摇曳,流光溢彩,晶光变幻,红绸飘拂,煞是好看。
庄与走到灯下看红绸上人们许下的心愿,多是盼望家人团聚、平安顺遂、姻缘如意这样的话,他却看得很认真,瞧过了底下的,高一点的他够不到,便回头看着景华,景华会他的意,走过来,抱举起他,让他够着看上头的红绸。
他感慨地说:“这些心愿不是许给神明,是许给我们的。”手搭在景华肩上低头看他:“我们要快些为他们实现呀。”
这话让景华心中触动,他仰头看他,灯影冰光笼照着他,景华这会儿觉得看他就想是看到神明,他笑起来,说好。
景华明白他的话,这让庄与心情愉悦,他也笑起来,他还被景华举抱着,景华仰面看他时,脸上落着的都是晶莹璀璨的光影,像他站在九阙台上那般的熠熠生辉,他抬手摸他近在眼前的面颊,摸到他的唇角,生出想要吻他的念头。
景华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味,他托稳了他的臀,仰高了头,含笑看着他,舌尖探出唇角舔湿了他的指尖,用眼神诱着他主动。庄与看他的眼神变得又润又深,低垂的睫毛随着微促的呼吸轻颤,他撑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握紧了,一切声音和光影都推远,他动情又好奇地看着景华,他想探寻的陌生的领地,指尖追逐着他收回的舌尖,指纹摸捻他柔软的唇纹,让它变得更软更红,他捻弄进微启的唇缝,挨着呵出的潮热,碰到了他的牙齿,也沾染上他的口水。他的手指还妄图想要起开他的牙齿深入,景华忽然伸舌卷住的他的手指,像是受了惊吓,在他含住时慌忙地抽开了手。
景华遗憾地舔了舔唇角,笑看他,庄与从他眼中看到了嘲笑,他有些气恼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许他再看。然而他的唇角翘起了笑意,庄与方才险些吃亏,不肯再碰他的唇,可那唇却微张着,湿柔红润,像诱着他去碰去吻……庄与没经得住诱惑,他无声的吞咽,遮紧了他的眼睛,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缓缓低头,和他唇齿相碰……
这一回景华把主动权都给了庄与,这是一个青涩稚嫩、充满了探寻意味的吻,也是一个十分温柔入情的吻,景华的忍受多过享受,动心也多过动情。分开时庄与还遮着他的眼睛,在他呼吸可闻的地方微微喘息,不可视物让景华格外敏感,对庄与他从来就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但庄与似乎真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勾引,他挨不住这样潮热的诱惑。
庄与在落地时搂住他的颈,景华打口哨叫来骊骓,沉默不语地抱人上马策夜而去。亲吻已经不足以,他想要更多。
小院里静悄悄的,景华抱着庄与从马上下来,直接抱人进屋放坐在桌上,他低下头来吻他,大氅的毛领碍着两人,他随手脱掉了外氅。屋里没有点灯,格外寂静,两个人凌乱炽热的呼吸在这寂静昏暗中愈发清晰。庄与的手指揪着景华的衣襟,他在黑夜里抬头看他,窗外透进来的微薄的光勾勒出他下颚的轮廓,他便寻上去,亲吻他的下巴。景华将他的大氅也脱掉,低头吻他,手掌托着他的后脑,手指浸没在他柔软的头发里,吻得渐渐深入,渐渐缠绵……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傅决明打着呵欠问道:“是景公子和庄公子回来了吗?怎么马匹也不拴起来,也不怕跑了。”
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庄与就把景华推开了,景华在桌上摸到火折子,点亮了灯,庄与的脸渐渐亮在灯火里,景华沉沉定定地看着他,回答外面傅决明的话:“刚回来,衣服湿了,正在换,那马训练过,有灵性,不会乱跑。”他说着话,眼睛却闪着不怀好意的笑,朝着庄与压下来,庄与惊了一挑,警告地睨了他一眼,景华邪邪地一挑眉,浸没在他发间的手取出来,解开他的腰带,探了进去,覆在他腰肢上光滑紧致的肌肤上,另一只俯身撑住桌子,庄与伸手去推,没推动发疯的人,反而因为他手底的抚摸而软了力气,湿了眸子,任凭他压下来,继续和他唇齿缠绵。
外面的傅决明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说个没完:“哦,行吧,你最好还是赶快出来把你的马匹拴起来吧,我看这天儿不对劲,可能要刮暴风雪了,小心给哎,你们这颤巍巍的屋顶行不行啊,我瞧着怎么这么悬呢?别大半夜的给吹塌了给你俩压在下头,哎哎哎,人呢!”他又咚咚咚地敲了敲门:“衣服还没换完呢!”
景华的目光中露出几分不耐烦的冷意,把不老实的手从庄与衣服里拿出来,唇齿分开道:“我去打发了他。”
庄与气息不稳,湿润的眼睛弯着笑了笑,拉了下他凌乱的领子,抚平他的衣襟,道:“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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