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吴、宋、赵、秦,诸国使臣来楚,楚王设宴阙楼,款待来使。
宴席开始前先请了人到偏厅休息,楚王心细,晏非单独安排在另外一间偏厅里。余下几个人虽面见的少,但毕竟共侍一主,底下也有许多钱货上的买卖帮衬,还算得上有些交情。又都是年轻人,见了面寒暄几句,便也熟拢了起来。
慕辰经此一役身体大伤,如今只得坐着四轮车行动,钟离望为他扶着轮车,他今日气色很好,收了众人各自带来的稀世药品补品,也带了些奇趣的小礼给大家。沈沉安年下给送的小马驹几人都十分稀罕,松裴给诸位挑选的礼物还在路上,他一个劲儿的说是好玩的东西却偏偏不说是什么,说透了底就没惊喜了。吴王自然也给众人备了礼,说这趟来的正好,有的时候顺道各自拿去,也不必他再费精力相送。宋王也备礼带了来,几人听说宋王不想年下动土花钱修缮阙楼,就在废墟上插了根与七阙等高的旗杆充数,大家都笑他也太寒酸,起哄说要给宋王捐银子修阙楼……
几人在偏厅喝茶顽笑叙谈了几句,内侍通传席面已备,便纷纷相让着往宴席正殿里走去。
殿里灯火通明,席案设为拱圆之形,上首两席并放,下席各自排开,众人见了这置位,面色纷呈,都把目光往楚王脸上看,楚王无辜道:“今夜秦王也来,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不要秦王做下首,要跟他并齐而坐,我照他意思来的。”
“并齐而坐……”松裴低念这句话,吴宫莲花盛会上,太子也请了秦王与他并坐,只是那时候秦王用的庄君的身份,殿下招他上去,别人也当热闹看。今夜他们为避免让人说是太子殿下私会诸王,通通借着使臣身份掩护而来,这宴席也算是私宴,太子却当着众人面如此隆重让那人与他并齐而坐,没琢磨出点儿什么意思还真是自欺欺人了。
几人各有所思,楚王让宫侍引着诸位入座:“大家先坐吧,他二位还得候一候才来,我备了梅花饮,请大家尝一尝。”
众人入座,晏非才缓缓而来,这位昔日的郑王,今时的秦相,反倒比他人更能体会他的遭遇和处境,毕竟人在高位,看的深远,他们比常人更懂这些事情后头的舍取和筹谋,便懂他的无奈与抉择,今日见他坐在下首,待他倒也客气。
屏风后丝竹声轻快,几人觥筹交错,饮着梅花酒饮互相叙谈,几杯酒入喉,大家心热面醉,气氛也渐渐热笼起来。
松裴正好斜面着下首的晏非,吴国与郑国多有些牵碰,算是有私情私恨,那上头并齐的席案也叫松裴心里别扭,此刻见他饮酒不语,便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他捏着琉璃酒杯,隔着觥筹与灯影叫了一声“秦相”,他一句玩笑开的半真半假:“郑王跑去秦国做相,莫非是记恨当年太子殿下没把镇南铁军留给你,借秦王之力,报亡国之仇?”
晏非饮了几杯酒,抬起脸时面色已经泛红,越发衬得他容颜妖媚,他笑了笑,道:“我主自有打算,臣下不敢妄言。”
松裴倒也不是要在口舌上争一时意气,笑着打了圆场道:“晏相当真入乡随俗,入秦才几天,就把秦国不善饮酒这点给同染了!当日秦王来我吴国,也是喝两杯就脸红,还是太子殿□□恤人,请到身边坐,没让人给灌醉了!”
旁边沈沉安饮酒自笑,他可不敢苟同吴王这话,在钟虞别宫那几日,秦王可是颇能饮酒,就是西北的烈酒也能多饮不醉,只是醉意容易上面色,瞧着像是醉了罢了,人可是清醒得很。他饮了一杯梅花饮,又听那边松裴不嫌事大问宋王谭璋道:“听闻当日太子殿下将秦王诓入宋宫,还不放心得狠,怕宋王你怠慢了人,亲自跑去看,可是真的?”
谭璋冷笑着阴阳怪气道:“当日殿下设计将秦王困于宋宫,他烧了居住的宫侍,太子非但不怪,还嫌我给他住的地方不好,纵得秦王越发狡诈猖狂,令其贼羽夜闯宋宫劫救,破我阵法,烧我阙楼,杀我将领,殿下却无一言苛责其罪,不仅在宋宫暗中关照探视,更助其摆脱宋军追捕,后期修缮赔偿亦是无不尽心尽力,此情此意,感天动地!”
松裴没心没肺地捧腹大乐,严肃的话也让他闹得诙谐起来,几人或许是各自想起了这二人在自己地盘上做下的事情,也纷纷受着感染笑起来,他笑着转而又问沈沉安:“他们也去了你陈宫,在你那儿闹了什么动静出来?给大家说说!”
沈沉安不好把地宫的事情说出来,便挑拣着言语道:“殿下替他看上了我一匹神骏,赛了击鞠,替他讨了彩头。”
松裴听了又乐,瞧着谭璋笑道:“听了一圈,就你最倒霉,来来来,大家伙儿敬他一杯,好生安抚他一番……”
……
景华庄与两个人一身华服玉冠往阶上走,说是私宴,景华却让两人都穿的很是华丽端重,又听他吩咐人将二人的席案在上座并齐摆放,庄与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来。他本就不想来这宴上,明白他的想法后,便更是不大乐意来。景华缠着他说了许多或是正经或是不正经的好话,又亲自给他更衣戴冠,这才哄得人出门,牵着人一起到阙楼来。
前头宫侍提灯引路,两个人踏着红毯拾阶而上,宽大的袖子挨碰在一起,行走时佩玉脆响。
“这些人你哪个没见过?”景华见他面色沉肃,挨近了低声道:“从前怎么对他们的,如今还怎么对他们便是。”
庄与看他:“这怎么能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景华笑,庄与又道:“我又不在意这些虚礼名声。”
“我在意啊,”景华笑道:“阿与,你这在害羞,见那几个小鬼都要这般推诿,以后我带你去见父母要怎么好呢?”
庄与笑看他:“殿下,别说那遥在天边的话,我王叔不日就来楚宫了,听说他生气得很,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他吧。”
一句话,就让景华犯起惆怅来了,庄与见堵住了他的油嘴滑舌,愉悦了起来,瞧着那阙楼殿里的华光都顺眼了许多。
设宴的殿厅有内外两道门,外厅是侍候的宫侍们,内殿才是主子们宴席的地方,二人走到内殿门口,便听起来传出热闹的笑声来,尤其以吴王松裴的笑声最是响亮,他也不知听了什么趣事,拿箸敲着瓷盏,笑得话都说不出来。
景华握紧了庄与的手,示意侯在门口的内侍通传,内侍受令敞着嗓子高声朝里头通传三声,便听里头安静了下来,内侍通传完,分两侧开了殿门,明光骤亮,酒香扑鼻,景华与庄与踏入内殿,在高呼跪拜里,扶着他入了上座。
众人跪拜的是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与秦王并行并坐,这跪拜便也无可避免地朝着秦王,大家都心知肚明,景华更是明白,他今日这么做,就是要大家都明白,秦王是与他并肩而立的人,以后见秦王便如见他,谁也不可不敬。
直到了上首,景华看着庄与入座,他才坐下,请众人免礼,“这是私宴,”他道:“诸君远道而来,不必拘礼。”
众人起身入座,无不面色恭肃,心思细转,这跪也跪了,拜也拜了,面子给足了,这才说不必拘礼,还真是体贴。
景华喝了一盏酒,见众人都沉着面色不说话,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见我一点儿没事,让你们失望了?”
松裴道:“哪儿呢殿下,您没事才是我们的福气,才能聚在这里无忧地喝酒说笑呀。”他看秦王一眼,又笑说道:“这不是秦王坐在您侧,诸君怕话说的不妥当,事做的不妥贴,让殿下您在秦王前丢面子,这才拘谨规矩些嘛!”
景华把盘中的果子扔他怀里,笑骂道:“你们在座的哪个没见过他,在这儿给我装什么乖孙子!”
松裴把果子从怀里捡起来咬了一口,说谢殿下的赏,又道:“殿下,也不是我们今日装乖,只是,原先见着秦王,跟今日再见秦王,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嘛!这…您给个示下,我们以后见了秦王陛下,是该行王侯间的礼数,还是行给太子妃的礼?”
“太子妃”一说让饮酒的庄与猝不及防呛咳了一声,庄与本就不愿来这席上,景华见他口里没个遮拦,怕把庄与给说恼了,又把个果子狠狠扔在松裴怀里让他闭嘴,松裴兜着果子乐得前仰后合,他偷偷递了眼色给楚王,钟离溯会意一笑,刚要拱火,一抬头看见景华威胁他的眼神,忙转了话道:“殿下,吴王醉了胡言乱语,你得罚他三杯才是。”
景华很是满意钟离的话,叫人倒了满满三杯酒赐给吴王喝,松裴使坏不成反被灌了三杯酒,恨笑着把怀里的果子扔给楚王,钟离拿着侧身杯子一挡,果子调转,朝着陈王沈飞去,这果子不知怎么就成了众人比试手段的东西,只见沈沉安笑着握拳相击,果子飞到谭璋跟前,他拂袖一扇,红果又向着慕辰而去,慕辰不妨,眼见朝他面上飞来,坐在他旁边的钟离望伸手过来格挡,与此同时,下首的颜均拿着拂尘朝着果子卷去,那果子叫钟离望一掌挡飞,又叫颜均拂尘一卷一扔,竟直直朝着上座飞去,众人俱是一惊。
抬头看去,那红果叫秦王伸手接住,稳稳落在了掌中。
如此闹了一场,僵硬的气氛和缓许多,松裴看了秦王掌上红果,笑道:“殿下您可不能太过偏心护短呀,方才这果子落我怀中,我饮酒三杯,如今这红果落入秦王掌心,纵使三杯满饮您舍不得,好歹也得喝个一杯意思意思啊。”
景华带着庄与来这席上,自然是要护着他,怎么能由着这群混账徒子们灌他酒喝,正要把松裴的胡搅蛮缠噎回去,却听旁边庄与清朗清晰的说了声“好”。
景华看他,他看着景华一笑,倾身过来拿过他面前斟满梅花酒饮的酒盏,一饮而尽。
他饮尽了酒,将酒盏放回景华面前,坦然自若地端坐回原处,他摸着面前的红果,红果鲜艳,他面颊上红痣也鲜丽,他朝着松裴笑了笑,道:“按规矩来事,我不让他偏心。”他说着,将那红果拿起往景华怀里一抛,那红果落进金纹玄袍里,庄与朝他一笑,说道:“殿下,请吧。”
景华看着他,朗然一笑,拿起红果,满饮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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