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碧绿成缎,溪水清澈见底,日光照射而下,温暖而并不刺目,将这水汽充盈的天地映出了灿然金色。
山峦高处云烟缥缈间,一处道观香火鼎盛。
他遥遥望了那处道观一眼,而后收回视线,继续行走于这山林之间。
这是哪里?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对眼前这一切满是困惑,然而却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兜头而来阻止他探究,并让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他心头的一点疑惑也被轻轻抹去了。
半晌,他听到自己终于开了口,音色有些陌生:“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去捉那恶蛟,你是觉得我会偏袒妖族,还是你信不过我?”
虽是抱怨,语气却是对亲近之人才有的熟稔,便使得这声抱怨柔和了许多,也隐隐添了一丝其他意味。
许是发觉自己语气不太合适,他住了口,不再继续了。
此刻他视线朝着前方,未曾扭头,便只能以余光看到与他并肩而行的一个白衣身影。
那人与他步幅一致,相隔很近、距离堪称亲密,他不自觉步子放慢了些许,让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完全进入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心底一股温暖的、如同镜月湖边的待霄花于黑夜中盛放散发的芬芳馥郁气息也缓缓膨胀了开。
清风卷起那人衣角,伴随黑色发丝飘在了他的眼前,他手指极小幅度的一动仿佛就要伸出去握它,却最终还是放松了下来。
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白色身影,他觉得他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先前温暖熨帖的滋味尚在胸腔,却另有一股冰冷的水汽在胸口慢慢凝结。
一些突兀的画面骤然闯进他的脑海,熊熊烈火中坍塌破碎的道观,命珠吞噬掉祭品爆发的灼人光芒,血色染红的疯魔世间,人与妖之间隔着族类生死、关系再无转圜……
不对,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头痛欲裂,脑子里简直有东西在搅,一方面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方面他听到自己继续若无其事地唠叨着:“你那一门兄弟姐妹们都是凑数的吗,还是说那边是离了你不行?老头子凭什么总是让你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前方的白衣人终于有了回应,不曾回头,语气从容:“诛杀恶妖本就是修行者的分内之事,我去处理并没有什么不妥。况且师父也并不老迈……”
“那也不该事事劳你出马。”他还是不太乐意,“你师父也是个蠢的,怎么别人一奉承就什么活都接了……”
“不可胡言乱胡。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修行之人本就是绝壁前行,一味胆小怕事……”
他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只是语气有些陌生,好像太温和了些。
而他所在视角之人听到此处忽然好像有些生气,开口语气也生硬了几分:“你就不能注意些自身安危吗?你身上的伤药味道呛到我了!”这话纯粹是在无理取闹,白衣人袖口的草药味若有似无,极淡,如松风穿廊而过。
白衣人好像终于从这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异样,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也露出了他清隽而年轻的面容。
“我知你好意。不必担心。”
秦理猝然惊醒。
天刚蒙蒙亮。
眼前仿佛还映着方才梦中的青绿色天地,然而秦理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因为方才那人转身,出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那张脸瞧着比白日看见的好像要更年轻一些,眉目清秀,神情温润。束于脑后的乌发有少许在他回首的那刹划过耳际又滑落下去,模样与先前在雀妖面前恢复妖身之时有着某种相似,却不见一丝妖气,言辞举止一派清正端方。
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神情是秦理未曾见过的温和,几乎堪称是和颜悦色,以至于秦理睁开眼的那一刹,似乎还能听到耳旁极淡的一声笑。
“不是吧,这都直接梦到了?至于这么……”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好词能来形容自己这一行为,怎么想怎么不体面,赶紧打住了让自己别再继续,只是脸色依旧有点臭,堪称心有戚戚。
哎……
秦理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生出好感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人家长得好看实力也很强,但是他自问这一点好感暂不足以令他能像夏若闲一样,义无反顾把自己的未来绑定在一个充满不确定的人身上。
甚至他还是个妖啊,他长这么大听过的所有故事传说中,有几个跨种族的恋爱能有好结果的?几乎没有!那砚妖对夏若闲好歹是一心一意,两人相处那些年也经历了不少,情意也经得起考验。但要是换个主角……秦理一想到这十多日的可悲修行,以及云镜明那说一不二、油盐不进的作风就是嘴角一抽,心说按云镜明三句之内必须就要怼人一句的做派,谁能受得了和他共处一个礼拜也算是个人才了。
况且,他怎么可能和人说话是梦里那种态度呢?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嘶,秦理被自己的用词给雷得清醒了不少,一想到云镜明给他留的那些“课业”,方才那莫名纠结的情绪也被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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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明进入书店。
容修:“有结果了?”
云镜明走上前直截道:“邢家人惹的祸事。”
容修:“怎么说?”
云镜明便把事情与容修简单讲述了下:“没能看到面孔。这妖物留了一手,我在问邢宏远与他合作者的身份之时,邢宏远身上禁咒发作,差点死了。”
容修完全不在乎邢宏远死没死,看云镜明周身灵力波动似乎还算平稳:“你没受伤吧?”
云镜明:“没事。”又道,“邢家长子的死应该也是这妖物手笔,可以让协会的人一并查查。”但是看邢宏远身上禁咒,这妖物颇有防备,协会并不一定能找出什么痕迹来。
容修:“好,我会与协会那边联络的。姓傅的老头倒是派人来问过一次,我说还在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云镜明:“嗯。”
云镜明想了想:“以前……道门秘法收录你这里可有些留存?”
容修:“有。你需要看这些?”
云镜明:“邢宏远身上的禁咒有点奇怪,好像有点眼熟。我想确认下。”
容修应了一声:“在北一那侧。你看归看,别自己比划……”
云镜明:“好。多谢。知道。”他便要去找书籍查阅。
容修像是才想起来:“对了,秦理同我说他要出个差,估计要七八天的样子,让我和你说一声。”
云镜明脚下步子停顿了下:“好。”
容修声音冷下来:“你抽出时间教导他,是别人求不来的机会,他却不知珍惜……”
云镜明:“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缘法不是靠强逼能得来的,此次事了后我自会同他分说清楚。”他也不是泥人的性子,实在有事无法前来,那是情有可原,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找借口,那便也不必再顾忌其他、与他了断便是。
容修不再多言,看云镜明朝着书墙尽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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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秦理醒得早,完了之后又被那一个梦吓得再无睡意了,就换了身衣服下楼晨跑。
感受着清晨天地间涌动的清气,他整个人状态很好,虽然只睡了五六个小时,他却完全没有缺觉的疲惫。当时手机不在他身边,智能手表也忘了戴,等回到屋中洗完澡,看到手机上一排的未接来电。
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他看了看时间,才八点,什么人这么早就来敲门?
他狐疑着看了眼监控,居然是赵青。
赵青一脸睡眠不足的萎靡样,穿着一身轻便的冲锋衣扑过来:“秦哥,救命啊!”
秦理赶紧把他隔开,一脸嫌弃:“干什么呢,好好说话!”
秦理花了一刻钟搞清了这人的毛病。原来是赵青的父亲让他去实地考察一个旅游开发项目。
秦理虽然不解赵青的父亲是怎么英明神武做了这个决定,但是:“你去就去了,来烦我做什么?”
赵青赶紧解释:“先不说我这点水平能考察出个毛线,秦哥你知道吗,那个待开发的地方,它闹鬼啊!”
秦理从冰箱里拿了块三明治咬了一口,随口问:“什么东西?”
赵青于是绘声绘色演了起来:“秦哥,你知道吗,这项目本来都不是老头子的,我家没这个实力呀,也不知上一家中标的集团冲撞了哪路神仙,拿了这个项目之后直接资金链断裂凉凉了,好像听说连带着负责人家里都不太平,差不多妻离子散了。老头子就做了接盘侠,结果原本他安排的项目组里一个项目经理考察完回去没几日就摔断了腿,只能回家修养,组里好几个人都接连上吐下泻、修养了好几天……秦哥,这事情我总觉得邪门,我思来想去这种事情还是只能求你。毕竟我是我家九代单传,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家老头子怕是要去上吊……”
秦理心说你爸上吊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听出来你说的事情哪里不科学。”
赵青:“你信我啊秦哥,我从小到大就是直觉特别准,你说要是我真折在了那种荒郊野岭,谁还能给秦哥你鞍前马后啊!”
赵青一哭二闹折腾半天,秦理不得不答应了他。
赵青感动地痛哭流涕:“秦哥,自从和你喝了那次酒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那个噩梦,我就说秦哥你这一身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你可真是当代钟馗,专克魑魅魍魉!”
秦理脑子里蹦出来一个铁面虬鬓、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面孔,直呼了赵青一巴掌,不耐烦道:“别这么多有的没的,快点把事情做完了,我还要回去跟人解释呢!”
他本想好好同云镜明解释清楚他真不是故意逃课的,临行前还特意去了书店,但云镜明当时不在。
容修嘲讽说这一点事情就拿心印来联系的话未免太小题大做,秦理也怕耽误了云镜明正事,只能拜托容修跟云镜明打个招呼了,心里盘算着这次回来后要不给他买个手机吧这也怪不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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