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在晨光中醒来。
沿着村里的小路晨跑,一路杏花烂漫。
高楼尚未建起的村落中,炊烟从黑瓦白墙的小平房后升起,门口有老人捧着碗在屋外吃着早饭,看着门口的石子路一路延伸,路旁杏树伸展出枝干,盛开的花朵铺展成连绵的粉云,景致一如几十年前。
只是,到底还是变化的。
比起恒温恒湿的“科技房”,那些低矮的平房冬冷夏热,雨天还会漏雨,周边配套设施更是一无所有,连买些新衣、零食,都要开着电瓶车跑到县里,更别说上学、医疗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于是,新生的男男女女便背井离乡,带着行囊踏上另一段路途。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面孔越来越老。
这些古老的、在历史长河中如琥珀般暂时停驻了时光的村落,依旧会被淹没于这滚滚向前的洪流之中。
“你在干什么呀?”
秦理回头,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
老太像是刚从田里回来,竹篮里放了一篮子沾满露水的青菜。
“我在锻炼。”秦理,“就是跑步,对身体好。”
老太似懂非懂:“是啊,这里很好。”
秦理:“您一直住这里?”
老太:“我七十九了!”
秦理:“……”
老太许是平日里也没个人聊天,看秦理刚才慢悠悠走着看风景,便十分热情地聊起了天:“这杏花好看吧!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都漂亮得不得了!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是被这么骗过来的,然后在这里一待就是一辈子了,再也不走咯。”
秦理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见老人抬头看了看那成片的杏花:“以前的杏花更盛呢,我也不会说,但那个时候,村子里的石子路上都落满花瓣,一路飘到老远,扫也扫不完,后来我们就都不扫了,任它落。哦,最盛的是庙里那棵了,每年开得都像疯了一样,把那座山神庙的里里外外都铺了个遍。我老头子以前当过一段时间那个什么……义工,会帮着去扫扫地、擦擦墙,他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说,他想不通怎么一棵树能开这么多的花,莫非是成精了不成?”
秦理心说可不是嘛,问老太:“您先生在山神庙做义工的时候,有和你说过那庙的事情吗?山神庙附近,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老太:“没有啊,哪里会有不好的事情。这里可好了!”
秦理:“山神庙里供奉的是谁?”
老太:“老头子说是这里的山神,不过我也没见过啦。我是不太信的,老头子倒是一直很相信,说小时候发热,他奶奶就是去这庙里求了香灰治好了他。”老太继续道:“我虽然视力不太好,我也听收音机的,这种都是封建迷信,是骗人钱的东西,我是一点都不信的。我囡囡也跟我说的,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去医院,不能自己乱吃药。村里也常有人来宣传教育的,我们这些老年人都懂的,不会给小辈们添麻烦的!”
秦理:“……对。”封建迷信的现在是他。
老太:“哎,就是我老头子死得早,不然你们还能聊聊。虽然他这人脾气不好还贪吃,不过人蛮好的,也很勤快……”
秦理告别老太,看着庙宇的方向,若有所思。
.
庄家祖宅。
坐落于山明水秀之地,平日里权贵宾客往来不绝的天师世家今日气氛有些微妙。
院子里几处看似随意站了几个人,那几人的位置步法却暗合了庭院中阵法,仿佛在等候什么尊贵的客人,又像是在戒备着。
术士协会一枚命珠碎片被盗,余下庄、邢、祝三家所拥有的三枚命珠便不能再出差错,于是便需要有精通阵法者再确认那三处命珠的状态,强化封印。
作为协会的主事之人,傅松此时已经对内部生出怀疑,在无法明确排除名单上几人的嫌疑时,便一律不用,出于某些历史原因以及有条件的信任,他便找到了容修帮忙。
容修有意卖个恩情给他,便也答应了此事。
本来这种需要出面处理的事情,都是容修去做的,但容修和庄家有旧怨,说是实在不想来看这庄家老头的面孔,这庄家一处的封印他就拜托了云镜明前来查看。
庄家虽然有人看云镜明身上气息,猜他是妖族,心有疑虑,但见领他前来的人态度恭敬,又有协会高层作陪,便只是好奇打量、并不做打扰。
比起一切都尽量保持传统的祝家,庄家显然更“新”一些,无论是家中的陈设布置,还是往来走动之人的言谈举止,都不同于传统的天师世家,相对更随性一些。
但守旧还是创新对云镜明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他与庄家老爷子会面后三两句说明来意,庄家老爷子早有耳闻,在核实了云镜明身份之后便不再多说,取来钥匙带着云镜明走向后院。
通过三道设有不同封印的大门,几人来到一处院落前。
庄老爷子沉声道:“就在这儿了。你们需要怎么检查?”
即便知道云镜明是傅松安排过来相帮的、傅松也已经电话过来提醒他注意分寸,庄旭依旧不觉得一个妖物能有什么本事。
即便是那混迹人堆的容修又如何,妖物而已,本就是为天道所克制的存在,听说曾经便败于人族修士之手。如今不过是仗着多活了几年,倒是敢在人修中耀武扬威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脸。
协会里前来相陪的也是个傅松的亲信,名为丁宜和,修为和资历在如今修真界年轻一代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人处世也是好手,傅松也有意培养他。只是如今他面对的一个是世家之主,一个是会长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客气应对、不可得罪的厉害妖物,丁宜和心里也着实叹了无数次气。
眼看庄家老爷子并不买傅松的账,只把人带到屋外并不当真给人看命珠实际情况,丁宜和小心翼翼道:“庄老爷子,这命珠是在这院中吗?”
庄旭冷冷睨了他一眼:“命珠之上有我庄家历任家主所设封印,那诸多封印层叠繁复,危险得很,若有贼人靠近,他踏入这院门之际就会触动封印,引来攻击。即便是我,除了接任家主之时由我父亲领着到过院中,后来也是再未曾接近过。”庄旭把视线转到云镜明处,“如何,还能看么?”他倒要看看这妖物有什么本事,傅松还真是可笑,让个妖怪来帮他办事了,简直倒反天罡。
云镜明懒得和他废话,一路上那些人的防备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不在意。早说修士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点儿年纪已经如此老态,显然连修行最基础的锻体之术都是一塌糊涂,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是世家之主?
他眼中妖气浮现,银色扩散如云,甚至不需要施展什么术法,只是简单扫一眼,这处所谓封印之地的漏洞就已然浮现在他的眼中。
“砰!”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院落之门轰然大开。
庄旭瞪眼:“你干了什么!”
云镜明并不言语,身形却动了。
只见他身影如风于原地消失,连续落足十数处特殊点位,几个呼吸间已然来到院中。
一口石井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若有人以灵气覆眼查看石井之中,可见有层层华光散开,温润祥和,却又被井口法阵所隐匿,力量散入神州大地。
丁宜和想要进入,刚迈开腿,却被庄旭拉住了。
庄旭面孔上有凝重:“院中有我庄家祖传奇门阵法,你走不进去。这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有点邪乎?
丁宜和收回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傅总要求我一切以他为先。”
庄旭眉头紧锁。凭借这妖物的本事,他就可以盗走那命珠并且不惊动任何人。于是他只能希望傅松靠谱些,找的这妖是真心来帮忙的,否则那真是给人送菜送到家门口了。
庄旭与丁宜和在院外遥遥看着,只见云镜明指尖划下数道灵光,对着井口结下了手印。
不少术法对驱使的力量有限制,妖物无法使用人族的一些术法,而方才云镜明所施的,是少有的不局限施术者的一种手印。
只是他那手印繁复极了,指间变化奥妙万千,庄旭看得两条眉毛已然竖起,而丁宜和盯着前面一瞬不瞬,眼中已经生出恍惚之意,显然是修为不足以让他能窥探这手印中的奥妙。
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手印结成落下那刻,平和中正的力量覆盖井口,如同山岳当头压下,隐隐有浩然之意。
一阵风在丁宜和肩头轻轻一拍,唤醒了他。
云镜明按着特殊的步子走出院落,他的身后院门自行关上。他看看眼前神色各异的二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了。”
而另二人看他表情已然不同于先前。
若先前庄旭还外露不满,此刻他已将这情绪收敛得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庄旭:“时间正好,我令人备了午膳,不如在此歇会儿?”
云镜明:“不必了。”转身欲走。
丁宜和欲言又止。
忽然,云镜明脚下步子一顿。
“轰——”
隆隆的雷声震响在北地。
虽然因为距离遥远、雷声无法切实传到此地,可三人同都感知到了百里之外蓦然发生的异动。
云镜明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轻轻刺了下,让他不得不在意。
怎么回事?他眉头微皱,如今还会有什么变化影响到他吗?云镜明当即掐算起来。
片刻,他脸色沉了下来,原地稍待了几秒,瞬间于两人眼前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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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买了下午的火车票,两人打算吃了午饭再走。
“这两天感觉像度假一样,我睡得特别香。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啊,这里的人给人感觉特别淳朴。”赵青提着一兜菜,“你看,我就走过的时候夸了两句,有个阿姨就硬要把这菜塞给我。”
“那你就拿着。”秦理也不在意,“人家一片好心。”
赵青点点头。
“轰——”
忽然村子北边起了一阵巨响,仿佛雷鸣。
“什么情况?大晴天的打雷了?”赵青望过去,只见村子北边像是忽然雷雨将来,天色已是一片黑沉沉。
秦理收回视线,方才他朝北方看去,在乌云盘踞的天色中,他感觉到混乱的气息在远处冲撞起来乱作一团。
不太对劲。
赵青看他表情:“你要过去?是杏树妖那边?”
秦理:“那边好像出了事,你待着这里别动,时间到了就先回去,不用管我。”
赵青看着秦理快步离去,脸色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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