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弥心想，不愧是他生出来的，反应还挺快。
面上却装得无辜，“好奇也算套话吗？”
“你妖力那么强，却执意要跟我抢身体，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吧？”
对方杀意稍敛，却并不打算告诉他，“你没必要知道。”
他虽然和月弥属于同一个躯体内的灵魂，却也有先来后到，主从之分。
而在这具躯体中，显然月弥才是那个主魂。
他作为月弥之下，无法独立的灵魂，无法轻易脱离肉身。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耻辱！
若是月弥知道这些，岂不让他更得意？
虽然月凛并未说什么，但月弥从他的态度中，倒也能猜测几分，若非是舍不得这具身体，便是无法离开。
可他的身体他最熟悉，弱得谁都能踩两脚，没有任何有利可图的地方，何况对方又是刚苏醒，便更不存在什么舍不得了。
思及此，他便不再追问，提议道：“既然如此，与其和我争论不休，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我叫月弥。”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月弥想了想，又问，“你有名字吗？要不要我帮你起一个，按资历，我比你年长，也算是你的兄长，若论出生，我也算你爹……”
“你当真觉得我不敢杀你？”
月弥听他暴怒，连忙安抚，“开玩笑开玩笑，你第一天来人间，肯定很少听笑话吧哈哈。”
心下却愈发肯定，月凛无法对他动手。
甚至连伤他都做不到。
对方嫌恶地嗤了一声，“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再敢说废话，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月弥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狠话谁不会说啊。
“月凛。”
“我的名字。”
月弥都已经想好要给他取名了，没想到对方直接道出，倒让他觉得有些失望，“原来你有名字啊。”
不过很快，月弥又笑起来，嗓音温和轻柔，“那我以后叫你阿凛吧。”
月凛不置可否。
月弥也觉察到了月凛很抗拒他，或者说抗拒他们俩共用一个身体。
不过月弥也不在意，毕竟他也嫌弃他。
“那你现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月弥很自来熟地问。
月凛：“你现在掌控着这具身体，我能做什么？”
月弥都能想象出他说出这句话时臭臭的脸色。
不过对方若是有脸，那也是自己的脸，月弥想象了下对方顶着自己的脸露出那种神情，不由得恶寒。
月弥说：“所以只有当你掌控我、我们的身体时，才能像刚才一样厉害吗？”
月凛轻嘲，“这是我的力量，你当然不能使用。”
月弥很是纳闷，“咱俩好歹明面上算一个人，你脾气能不能不要这么坏？”
月凛斩钉截铁道：“我们不是一个人。”
月弥叹了口气，不与他争论，只缓缓起身，“好吧，随便你怎么说。不过你可以先帮我下去吗？这个石头太高了，我下不去。”
“你——”月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把身体交给我。”
“我要怎么做？”
“别抵抗。”
片刻后，重新掌控了身体的月凛从山石上一跃而下。
他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还真是好骗。
随即心念一动，神识在体内化作一把利刃，猛地朝识海中那团魂体袭去！
笑话，他堂堂麟蛇一族的天才妖修，怎么能容忍一个废物和他共用一具身体？
主魂又如何？
只要他掌控了这具身体，就能动用全部妖力。
对付一个弱势的主魂，绰绰有余。
只要杀了主魂，他就自由了。
从此以后，他就是这具身体唯一的主——
人。
“唉？这是什么？”
脑海中猝不及防响起熟悉的声音，月凛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只觉脑海一阵刺痛，疼得他生生半跪下来。
月凛满脸写着震惊：怎么可能？！
没等到月凛回答，却看到他这副姿势，不由好奇，“你是在系鞋带吗？”
月凛：“……”
“好漂亮，阿凛，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毫不知情的月弥缩在魂体内，周遭正散落着些许幽绿的小光点，细碎闪动，像是夏夜里宁静的萤火。
月凛一拳砸在地上，强忍下精神遭到反噬时的不适，咬牙切齿道：“是啊，送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你太客气，我都没什么能送你的，”月弥感动之余，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不如你把身体还给我，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月凛眼眶红了，被活活气的。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白色的魂体似乎还沉浸在漂亮的“礼物”之中，他轻轻靠近那些绿色光点，随即晃了晃，“唔，怎么这么凉。”
月凛面无表情，麻木地将自己散落的神识收回。
“我累了，需要休息。”
“嗯？”月弥还没反应过来，月凛就已经没声了。
“月凛？阿凛？”
“真休息了啊，”月弥忧伤望天，看着枯黄的秋叶垂悬枝头，任秋风裹挟，徐徐飘坠，语气不由得失落，“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似乎觉察到月凛是真的在沉睡，月弥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体却不由自主瘫软下来，靠着巨石勉强支撑。
好险，还好这人看起来挺好骗。
不过，他赌对了，即使对方掌控了身体，也杀不了他。
……
虽说月凛是个危险的妖类，可自从他来了之后，月弥便再也没被欺负过了。
作为报答，月弥也会主动让出身体，供他修炼。
不过这具身子实在不争气，月凛每日出来甚至不足半个时辰就会被迫沉睡，若非他天赋异禀，只怕修为会从此止步不前。
半月后，已是初冬，整个断龙山笼罩在一片肃杀静谧之中。山顶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月弥拿着新得的酬劳，为自己换了一身新的冬衣。
他穿着新衣在镜前比划，很是欣喜，“怎么样？”
月凛看着镜中的“自己”言简意赅：“丑。”
月凛倒不是故意刺他，初见时月弥身子细弱如蒲柳，脸色蜡黄似土姜，眼下绀青深沉，瞧着像没几天好活了似的。
这半月身子被月凛借来修炼，也没人再欺负他，月弥倒是瞧着气色好了些，至少看着还能活半年。
只是眼下这一身又老又丑黑褐色冬衣，又将他打回原形了。
月弥倒不在意，“能御寒就行了。”
月凛道：“为什么不选那身粉青色？”
他说的是之前去百介堂的衣料铺选衣服时，月弥多看了几眼的一身衣服。
月弥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轻哼一声，“一看你就不懂生计，这身衣服虽然丑了点，但暖和又便宜，七颗下品灵石就能买到，那身粉青色衣服，好看是好看……但又薄又贵，我——”
“你买不起。”月凛说。
月弥：“……”
他幽幽叹息，“是啊，买不起，我一个月才五颗下品灵石，还要吃饭，买其他东西，不省着点花，冬天只能冻死了。”
月凛这才想起，月弥是没有修为的，甚至不如外面那些小妖，起码稍微有一点御寒能力。
正说着，月弥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听着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出门去打听，才得知是勋将军在外征战凯旋了。
勋将军名唤勋狩，本尊是一只白猿妖，上次猴妖口中所说的同宗远亲就是他。
他也是断龙山金雷大王手下的两员大将之一，性格残暴、嗜血好战，经常在外征战杀伐。
这次想必又是抢夺了哪个部落满载而归吧。
月弥没什么兴致，他讨厌杀戮，更不喜欢去凑这个热闹。
不曾想上回欺负他的猴妖却眼尖叫住他，“月弥，这次管事安排的后勤名单上有你。”
每次勋狩大胜得归，各峰都会抽调一些小妖过来帮忙清点缴械的物资。
一来可以大大宣扬勋将军的神勇，二来若是运气好，在将军面前得了脸，能得到些什么赏赐也说不准。
一开始大家还抢着去，可在勋狩喜怒无常砍了几只妖后，大家便都不太愿意去了。
月弥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你搞的鬼？”
谁都知道勋狩的性子，猴妖还跟他有关系，要是自己过去肯定讨不了好。
猴妖阴恻恻一笑，凑近他道：“能见到勋将军是你的福气，我这是在帮你。”
月弥握紧拳头，脸色一沉，“竭仓，我与你无冤无仇。”
竭仓瞧他一眼，眸中带着恨意，“你之前用石头砸我，还把我扔进河里差点让我淹死，该不会都忘了吧？”
月弥冷笑，“那是你活该。”
“再说那条河也就半人高，是你自己畏水吓破了胆，怪得了谁？”
“你，”竭仓恼怒，威胁似的指了指他，“你给我等着！”
……
“勋将军真是英勇无畏，听说这次攻打西边的小部族，夺得不少战利品呢！”月弥作为被安排的一员，走在妖队行列中，听着前头两只小妖窃窃私语。
“可不是说我们妖族早就号召不能内斗吗？”
“说是这么说罢了，可那些没背景的小部族，又有谁在意呢？”年长些的妖怪见怪不怪地摇摇头。
发问的小妖忍不住庆幸，“好在咱们有个好靠山……”
年长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靠山？”
他压低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勋将军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古怪，他要是一个不高兴，杀妖可是不眨眼的。”
小妖显然是才来，不太清楚里面的门道，一下子被唬住了，声音轻颤，“不、不是说有赏赐吗？也没说会要命啊！”
年长妖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赏赐？能保住命就万事大吉了。”
……
“怎么？被吓傻了？”
月凛此刻醒着，自然也听见了两只妖怪的对话。
到了目的地，接应的妖兵还没来，月弥轻轻靠在石壁上，微不可查地摇头，“只是在想，外面的世界也是如此多的杀戮吗？”
月凛也没有出过山，不能为他解答。
“今日你杀我，明日我又杀你，拼个你死我活，好似没个尽头。”
月凛不以为意，“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世间法则罢了。”
“怎么？勾起你的慈悲心了？”
“法则？这法则谁定的？” 月弥问。
“我怎么知道？”月凛冷哼，“我只知道心慈手软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动手，先动手的可就是别人。”
月弥故作惊讶，“那你这些日子没对我下手，是你不想吗？”
月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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