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放在“第一幕·露出獠牙”的开场就很合适了。对手演员提到“世界凭什么围着你转”,阿邱就要集中针对这点展开辩驳,她既可以像小孩一样耍赖说“凭什么不能围着我转”,也可以像大人一样釜底抽薪:“你觉得不能,那为什么还要提心吊胆地整天围着我转?”
——但愿带领着加百列成为大调律师的那颗脑袋能察觉到潜台词是后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很好,有这句话,谈话氛围就顺畅地进入了大人局。阿邱依然现学现卖,哼笑道:“你免了我这次诊疗费我就告诉你。”
而加百列是何等人物,没等她露出出尔反尔的征兆就转了话锋:“塔桥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他没有反抗之力也是因为受人蒙蔽。”
真好意思提。“那可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们这帮不良调律师还在合起伙来蒙蔽他!”
加百列总有话术把自己摘出去,可阿邱的球棒铮铮作响,绝不接受大人的圆融。她指着怕不是用饱餐绿豆的小孩粪便加固过的笑容之城墙,疾言厉色道:“老威廉、你,两个对皮肤保养的重视程度完全相反的同级,毕业后各奔东西;影先生,一个倒霉学生,跟他也不对,跟你也不对,在夹击之下收回了确定的选择,离开威廉后飘荡了一阵,兜兜转转的,还是成为了你的下线——显然是‘上头’有意为之。”
“‘上头’?你是指哪场考核?”
阿邱闭了闭眼。人工迎春花的作用暂且看不出来,她不能暴露自己越过等级的情报系统:“我哪知道,反正你们上头肯定有人呗,不然老中青三代是怎么在阔别多年以后重新勾结在一起的!”
加百列作思考状:“那不是应该只有我们两个‘勾结在一起’吗?这逻辑似乎不通。”
阿邱也不接话,只管往外倾倒提前打好的腹稿:“你们这样做也太大胆了!影先生——本来是个不存在的人,对吧?你们最开始没有经验,在他‘出生’时,用的是容易褪色的颜料,随着他渐渐长大,破绽越来越藏不住了,与其修修补补,不如拿绷带把他全身缠起来,是不是这样?
“至于塔桥,那是你们更新迭代过好几次的产品了,换了耐光防水的材料,自然能以假乱真啦——就是重金买下他的雇主不做人,没等小孩能赚钱就始乱终弃,不然你……或者别的大调律师吧,就有好多护士小哥可以打扮了。”
加百列拈起一块蝴蝶点心,没有按照角色设定和善地递给患者阿邱,而是送到自己鼻子底下,贪婪地嗅着。
“是你把‘造物’想复杂了。”他的语气逐渐冷下来,“他们的寿命并不和人类一样长。”
“是啊,所以发挥完作用就可以收回啦。”
“你是指?”
“都是!邱珊受困于经济,眼看着无法兴风作浪,影收回;安德烈对‘上头’不利,塔桥启用,至于最后的结果,你们也不想看到的啊……所以我才觉得你们厉害!”
“……?”
为了让陡然的转折成立,阿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情绪从愤怒转化成崇敬,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看起来有几分狰狞:“阿瑞斯杯选手、取得#A级别就销声匿迹的角斗士、三层眼皮、长得很凶的杰米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也是你们的手笔吧?”
“说说理由?”
“因为我想起来,我在他出道之前就见过他了——在一场美术展览的地下馆。”
不解释她为什么能接触到美术展览这种白金币级别的精神文明资源,阿邱诡秘一笑:“我还记得,画师的署名是‘崔斯特’。”
她抢来一块点心,衔在嘴里坐回去。
等加百列消化完了这个消息,阿邱故意气人似地抢着开口:“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厉害。调律师说来也是服务工种,积攒财富的过程非常缓慢,但加百列老师,你有这样的野心、这样的能力,也确实爬到了今天的地位,却从没想过靠这种未被图鉴收录的手艺来牟取暴利,都是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基础上进行社会实验,我叫你们一声‘时代的先锋’,又有谁敢说我不对!”
加百列不为所动:“邱小姐,原来你极力阻止佐伊·约翰逊被定罪并不是出自单纯的正义观啊。”
阿邱哂笑:“我哪有什么正义观,我不就是恋世么,对向阳处和背阴处的程序都有好奇心——我不过是想知道真相,你们一个个的嘴都闭得跟死河蚌一样紧,那我只好像个蛾子一样到处乱扑、扑到什么算什么啰。”
加百列放下点心。灯火闪烁,如果阿邱没看错,自打正式见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带着一些哀伤。
“你朋友的朋友……我是说库兹涅佐娃小姐。她很不幸,对新朋友没有好奇心,我认为,她是被宁芙病和新朋友联手害死的。”
阿邱胸口血气翻涌。但她必须微笑:“到底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我’抖搂一下‘她’就能生一窝;不是精雕细琢的造物,没人心疼。”
“邱小姐。”加百列看向她,尝试把这一剂哀伤注射进她的眼睛里,“自由世界的随机不可控,你还没有受够么?”
“还好吧,我比较受不了的是,自由的世界缺乏浪漫精神。”
“浪漫可不是值得追寻的结果,它毕竟起源于王政时代。”
“那你觉得王政时代和现在的区别是什么?”
加百列往后靠靠,转了转椅子,即便如此,也仍然承受了整个房间灯光分布的最大面积:“唔……阶级消失了。”
“对对!”阿邱攥起拳头,“以前的阶级保护的都是恶人,阶级真是个坏东西!”
加百列脸上闪过一瞬的怔忪:“这倒不是,阶级只是一种陈旧的体制,因为大而无当,慢慢地就被时间淘汰了。”
“可不是吗,要论庞大,咱们公民人手一个瓦片,少数派的统治在人民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啊。”
加百列瞥来视线,他这时的莞尔就很程序化了:“是了,城邦制人人平等,不谈阶级。”
阿邱咽下点心:“那你这里为什么不用白金币发工资?”
加百列失笑:“阶级可不是以货币论的。”
等金价和银价什么时候持平了再拿这话糊弄我吧,阿邱想。
可她今天也不是来法庭抗辩的。
“我可怕吗?”阿邱问。眼皮低垂,声音颤抖,十分孱弱的样子。
不需要加百列的回答,按照流程,她这是给象征着灵魂暗夜的喃喃自语起了个头:“不,我只是看起来很可怕。实际上,我才是那个什么都害怕的人……什么都害怕。我自私自利、专横霸道,可是面对现实,我用尽全力反抗也无益,唱反调也不被允许,挣扎了这么久,除了服从也别无他法……我已经充分体会到‘ta’的力量了。”
汉语口语里听不出它和她、姗和珊的区别。也就是说,汉语最具传播性的口语里少有不带贬义的女字旁。事实上,展览是一次,阿邱还见过一次“崔斯特”的署名,那是在一本低俗杂志的扉页插画上——
衣着暴露、姿态妖娆,但是躺在许多男人头颅上的“女祭司”。这张画你想怎么解读都可以,杂志的主要受众看到了**意味;在狱警办公室搞破坏,只为换来一顿打而不是肌肤之亲的阿邱看到了……被压制的力量。
加百列是调律师,他的思维习惯就是引导人、也强迫自己“往好处看”。
“邱小姐,你在预科班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阿邱适时表示得意:“别看我反应慢,我可是经常趁夜间值班的督学上厕所,偷偷潜进图书馆打着手电看书学习呢!”
她还要等迎春花发挥作用,绝不会把抢不到饭的那位教授出卖给……
“卫城神殿大祭司,他的考量我到了今天才明白。三日极寒地狱的灾后重建,为了帮大家忘记‘那个存在’,是你们调律师一直在四处奔走,所以他给了这个职业如此高的权限,也让你们成为了最受尊敬的一个群体。”
如果说阶级是可以量化的,那还是发生在“自由的世界”比较透明,一笔一笔都记在账上,只要账房先生肯记。
阿邱大大地叹口气,再次起身,向对面的救世主鞠躬:“我服了,加百列老师,我向您投降。”
因为您的城堡真是滴水不漏啊,积雨云路过都要憋着一包眼泪黯然离开。
“之前是我太着急了。”
笔者曾在镇门口向大家介绍过,阿邱的话可以分为好几种,加上入乡随俗的理解,分成好几个等级。现在到了哪个等级?就是初见克洛诺斯的那个等级。
“——这是因为,那时候身边总有人在催促!现在我身边没人了,你看我这不是一个人来的么。我一点也不着急了。”
可能是听出了她的保证还没说完,阿邱180°的诚意并没有换来一句“别客气”。
她只好脑袋充血地继续说:“就算为自己着想,我的生活也早该回到正轨上了,加上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虽然某些人觉得“人还不够多”。
“而你们对帕特尔姐妹的善举也深深地感动了我。”
是的,我投降了,求你们放过帕特尔姐妹吧。仅仅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受害者就能让我屈服,看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显得你急急忙忙寻求保护令多可笑啊……憋住!
“从今以后,我会以我来之不易的自由为重,反思之前的经验教训、更加谨慎小心地生活,绝不会重蹈覆辙。”
话说到这里,罪臣仍没有等到一句“平身”。因为爱惜自己,阿邱自行起身,憋着一包泪,悲怆地表达对自己的爱惜:“请您务必调理好我的韵律!下次我会带着真韵律来见您的,我保证。”
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阿邱拿出情商修炼手册。
“是啊,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没能走出失恋的阴影!上回没机会问,而且有人干涉,等到今天我才……你见过这个男孩吗?”
把到头来都没用上的拷问仪器收回去,永远关心着患者的加百列接过平面鸫,颠来倒去看过,问她:“这是你的前男友?”
“不是。我走了一些弯路……如今我只想回归正轨!”
加百列亲切地替她回忆:“好像不只是你在找这个人呢。”
“是啊,他大哥也在找,连路过的海盗都要抓过来问两句……”
加百列体贴地关心她的人身安全:“邱小姐,天色已晚,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走两步就是公车站啦,我还没脆弱到看个调律师也需要接送……”
一对和谐的医患迈着可以印在宣传海报上的步伐走到长廊上。阿邱虽然憋闷,对今天的成果尚且满意。恭送旧矿山镇的救世主离开、可以正式宣告过关,她一转身,更是满意得——
捂住心口,“嘎”的一声厥了过去。
长廊尽头,豆子警官斜靠在栏杆上,他在沉思;苏西坐在走廊的扶手上,他在晃腿;权朱则在长椅上正襟危坐,他刚把飞笺器收回怀里。
三个人、三张脸、六道视线转过来。一般我们提及“六道”,后面接的都是“轮回”——不扯别的。总之,世上最恐怖的三角形构图,就这么在阿邱面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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