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尖锐地划破这片死寂。
薄梵行的脚步在楼梯最后一阶微微顿住。
他的目光掠过云尔异常的神色,最终落在那份文件上,眸色深沉了几分,却并未立刻发问。
他如常地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依旧沉稳,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李妈端来了早餐,精致的瓷盘里摆放着诱人的食物,却无人动筷。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云尔的手指在桌下死死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心脏那阵阵令人心悸的抽痛。
“薄梵行。”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颤音明显。
薄梵行拿起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云尔脸上,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安静地等待着云尔说下去。
那种过分的冷静,反而像一种无声的压力,重重压在云尔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我……”云尔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视线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我想搬出去住。”
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餐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窗外的鸟鸣都消失了。
云尔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死死低着头,盯着桌面冰冷的木质纹理,心脏在胸腔里杂乱无章地撞击着,带着清晰的痛楚。
良久,他听到薄梵行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却依旧听不出太大的波澜。
“为什么?”
为什么?
云尔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却一个都不能说。
“我……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他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重复着早已准备好的苍白借口。
“这段时间……我状态不好,总是影响你。分开住……或许对大家都好。”
“影响我?”
薄梵行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平淡,却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你觉得,你是影响?”
云尔猛地摇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混乱不堪,“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你很不自在……我也、我也很累……”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求求你薄梵行……让我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不好?”
最后那句话,破碎不成声。
又是一阵长久的的沉默。
云尔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薄梵行此刻的表情。
预想中的质问或拒绝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椅子轻微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薄梵行站起身的声音。
“好。”
一个字。
清晰、冷静、平和。
云尔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薄梵行已经转过身,正走向客厅的方向,只留给他一个挺拔却显得疏离的背影。
“房子找好了?”
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件寻常的工作流程。
云尔愣住,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开口回答:“……找好了。”
“地址发给我。”
薄梵行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操作。
“什么时候搬?我让司机帮你。”
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公事公办。
没有一丝挽留,没有一句追问。
云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那剧烈的疼痛忽然间消失了,虚无感涌了上来,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掏空了。
他就这么同意了?
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所以,他其实也早已厌倦了这样古怪又麻烦的自己了吧。
所以自己的离开,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这个认知精准地捅进了他心底最深处,钝痛冰冷又尖锐,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午……下午就搬。”
他机械地回答。
“嗯。”
薄梵行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那边设施齐全吗?”
“不用……没什么要带的。”云尔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都准备好了。”
“好。”
薄梵行放下手机,转过身,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他脸上。
那目光很深,很沉,像是要将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彻底烙印下来,却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我上午还有个会。”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语气平淡无波,“让李妈帮你收拾,下午司机会准时过来。”
他说完便径直朝门口走去,没有再看云尔一眼,也没有再说任何别的话。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开门声,然后是关门声。
他走了。
就这样干脆利落地,从他的人生里,退场了。
云尔独自一人僵坐在餐厅里,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也顺利得超乎想象。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痛得快要死掉了。
下午,薄梵行的司机准时到来。
李妈帮忙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最基本的衣物和日用品,云尔几乎什么都没从这个家里带走。
上车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冰冷的别墅。
二楼书房的那个窗口,窗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也许只是风吹的。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钻进了车里。
新公寓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面积不大,陈设简单,安静得有些过分。
送走了司机,云尔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孤独和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他终于离开了那座华丽的牢笼,也终于彻底失去了那个偷来却让他眷恋无比的人。
而另一边,薄梵行站在书房窗帘的阴影后,看着那辆载着云尔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小区,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握着窗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书房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被极力压抑着的暗潮。
他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夕阳西下,暮色一点点吞噬了整个房间,将他彻底笼罩在黑暗里。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一种缓慢的凌迟。
云尔把自己封闭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像一只受伤的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身体的恶化从未停止,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心口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剧烈。
他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手机长期静音。
薄梵行会发来微信,通常是简洁的问候。
「身体怎么样?」
「缺什么吗?」
「天气变凉,注意保暖。」
云尔每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动,心脏都会一阵紧缩,带着酸涩的痛楚。
他总是要反复深呼吸,才能鼓起勇气点开,然后用一种更加疏离客气的语气回复。
「还好。」
「不缺,谢谢。」
「你也是。」
对话越来越短,间隔越来越长。
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看谁先彻底冷却下来。
后来,薄梵行开始打电话过来。
手机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每次都像一道惊雷,炸得云尔心惊肉跳。
他通常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不断闪烁,直到屏幕最终暗下去,然后陷入更长久的死寂。
他不敢接。
他怕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会瞬间崩塌,怕自己会失控地哭出来,说出一切不该说的话。
几次之后,电话也渐渐少了。
云尔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地推开了他。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每一次屏幕暗下去,他的心都会跟着沉下去一分,空落得发疼。
他开始像幽灵一样在公寓里游荡,或者在窗边一坐就昏过去一天。
然后,在一个失眠的深夜,他无意中撩开窗帘,看到了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它就安静地停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像是融入了夜色的一部分。
驾驶座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熟悉身影。
云尔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一刻,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去。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攥着窗帘,指甲掐进了布料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泪水模糊了视线,楼下的景象变得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那辆车停了多久,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只是他的又一个幻觉。
但从那以后,他开始在每个深夜靠近窗边。
一次又一次地,他看到那辆车。
有时停得很早,有时停到凌晨才悄然离开。
他从未看清过车里的人,但他知道,那是薄梵行。
一种无声且固执的守望。
薄梵行的身影反复切割着云尔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站在冰冷的窗户后面,望着楼下阴影里的车,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
他想冲下去,想告诉他一切,想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可他不能。
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一个偷窥者,贪婪地望着那一点微弱遥远,属于别人的星光。
然后,在曙光降临之前,看着那辆车无声无息地驶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留下他独自面对又一个漫长而痛苦的白天,和即将到来的更加漫长的黑夜。
距离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近,也最遥远的守望。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窗后。
中间隔着的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谎言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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