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地板上。酒馆二楼客房里，香克斯皱着脸，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艰难地从宿醉的混沌中挣扎醒来。头痛得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铁砧，喉咙干得冒烟。
他习惯性地想用双手撑起身子，却因为左臂的缺失而动作别扭地晃了一下。短暂的懊恼之后，他啧了一声，用右手支撑起自己，甩了甩昏沉的头。
昨晚的记忆像是蒙着一层雾，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热闹的酒宴，喧闹的伙伴……然后，是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艾里奥斯。
香克斯揉着额角的手顿住了。一些画面变得清晰起来——耳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的带笑眼眸，肩膀上短暂却存在感鲜明的触感，还有最后……那拂过他耳廓的指尖。
“那家伙……”香克斯低声嘟囔了一句，感觉耳朵尖似乎又有点发热。他甩甩头，试图把那些奇怪的画面和感觉甩出去。一定是喝太多了，才会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错觉。艾里奥斯那家伙只是……比较没分寸感而已。对，就是这样。
他穿戴整齐，尽量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不想惊动可能还在休息的玛琪诺。然而刚走到酒馆大厅，他就愣住了。
清晨寂静的酒馆里，靠窗的那张桌子旁，一个绝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身影正悠闲地坐在那里。
艾里奥斯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手里正随意地翻看着一份报纸。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惬意，与昨晚那个带着恶劣笑意步步紧逼的男人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艾里奥斯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站在楼梯口、一脸愕然的香克斯。他放下报纸，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温和笑容：“早，香克斯。昨晚休息得好吗？”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昨天才分开，而他是这里的常客。
“……你怎么会在这里？”香克斯下意识地问道，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红发，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玛琪诺不在，可能去后面忙了。
“来享受一下风车村宁静的早晨。”艾里奥斯将面前的茶杯轻轻推向香克斯，又变魔术般从旁边拿过一个陶罐，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顺便看看某个宿醉的家伙需不需要一点‘人道主义援助’。喝点水，会舒服点。”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体贴得无可挑剔。香克斯确实渴得厉害，道了声谢，接过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冰凉的清水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燥热。
“谢了。”他放下杯子，抹了把嘴，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这才仔细看向艾里奥斯，“你船上的事处理完了？”他记得艾里奥斯昨天说过是顺路有事。
“嗯，一些小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艾里奥斯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落在香克斯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和微皱的眉间，“头很痛？”
“还好。”香克斯不想显得自己太脆弱，尤其是在这个总喜欢看自己笑话的家伙面前。
艾里奥斯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他伸出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片深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干草叶。
“试试这个，”他将纸包推到香克斯面前，“嚼一片，或者泡水喝，对缓解宿醉很有效。是我以前从一个医生那里得来的方子。”
香克斯狐疑地看了看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叶子，又看了看艾里奥斯：“真的假的？你不会又想了什么新招捉弄我吧？”他可是吃过这家伙不少看似无害的亏。
艾里奥斯闻言，露出一个略显受伤的表情：“真让人伤心啊，香克斯。我的一片好心，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虽然他眼底那抹飞快掠过的笑意出卖了他。
香克斯将信将疑地捏起一片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一股强烈又清爽的薄荷混合着某种药草的苦涩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刺激得他精神一振，头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怎么样？”艾里奥斯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行。”香克斯勉强承认，又拿起一片叶子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艾里奥斯看着他这副有点孩子气的样子，眼中的笑意加深。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越过桌面，用指尖轻轻擦过香克斯的嘴角。
“沾到一点碎屑。”他解释道，动作快得让香克斯来不及反应。那触感一掠而过，如同被羽毛轻轻扫过。
香克斯的身体再次僵住，嚼着叶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又来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看似有理有据的触碰！
“我自己能擦！”香克斯有些恼火地抬手用力抹了抹自己的嘴，试图擦掉那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痒意，以及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悸动。
“嗯，我知道。”艾里奥斯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在回味刚才的触感。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纵容的味道，让香克斯有火也没处发。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香克斯嚼着草叶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艾里奥斯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今天天气不错，有没有兴趣陪我到处走走？听说这个村子虽然小，但景色很宜人。”他发出邀请，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香克斯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村子感兴趣了？”他认识的艾里奥斯，更像是属于广阔海洋和神秘岛屿的男人。
“兴趣总是会变的。”艾里奥斯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而且，有熟悉的人做向导，体验总会特别一些。”
他的目光专注，让香克斯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移开视线，抓了抓头发：“……行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当还你草叶的人情。”他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艾里奥斯笑了，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我的荣幸。”
两人起身离开酒馆。清晨的风车村安静而祥和，空气中带着青草和海水的气息。村民们刚开始一天的忙碌，看到香克斯都会友好地打招呼，对于他身边气质不凡的艾里奥斯则投来好奇的目光。
香克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村民，一边领着艾里奥斯沿着小路往村子的高处走去。他确实是个不怎么称职的向导，几乎不怎么介绍，只是迈着大步往前走。
艾里奥斯也不介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他的目光时而掠过路旁盛开的野花，时而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但更多的时侯，是落在前方那个红色的背影上。
看着香克斯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发梢，以及那空荡的、随风轻摆的左袖，艾里奥斯的目光会微微沉静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成一贯的温和。
走到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村庄和海港的山坡上，香克斯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宿醉的不适基本消散了。
“喏，就这儿了，风景还不错吧。”他指了指下方，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像是分享宝贝似的自豪感。
艾里奥斯走上前，与他并肩站立。海风吹拂起两人的衣角和发丝。
“嗯，很宁静，很舒服。”艾里奥斯望着下方如画般的小镇和海湾，轻声赞同。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香克斯被阳光勾勒出轮廓的侧脸，“是个值得好好守护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香克斯却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他转过头，正好撞进艾里奥斯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睛里倒映着天空和海洋，也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
“当然。”香克斯回答道，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认真。
两人对视了几秒。海风在两人之间穿梭。
忽然，艾里奥斯向前微微倾身，伸出手。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香克斯的脸，而是他的头发。
香克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听到艾里奥斯带着笑意说：“别动，有片树叶。”他的动作很自然，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香克斯头顶的红发，取下一片极小极小的、不知何时落上去的绿色嫩叶。
他将树叶捏在指尖，展示给香克斯看，笑容无辜又坦然。
香克斯看着那片小小的树叶，到了嘴边的质疑又咽了回去。好像……又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哦，谢了。”
艾里奥斯指尖微动，让那片树叶随风飘走。他的目光却没有跟着树叶离开，而是重新落回香克斯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香克斯，我发现……”
“发现什么？”香克斯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发现你好像……特别容易吸引一些小东西。”艾里奥斯慢条斯理地说，目光从香克斯的头发滑到他的肩膀，意有所指，“昨天是灰尘，今天是树叶，下次会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的调侃和那种“我还会继续帮你清理”的暗示太过明显，香克斯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这次绝对不是错觉！
“少胡说八道！”他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吼，猛地转过身，大步往下山的路走去，“回去了！渴了！”
艾里奥斯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愉悦而低沉，顺着风清晰地传到了香克斯的耳朵里，让他走得更快了。
红发耳根那抹可疑的红色，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艾里奥斯不紧不慢地跟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那个气呼呼的身影，温柔之下，是势在必得的微光。
晨间的散步，收获颇丰。至少，他看到了一些比风景更值得欣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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