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酒馆里的客人渐渐稀少，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慢悠悠地喝着下午酒。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残存的香气和淡淡的酒味。
香克斯坐在老位置，右臂确实如艾里奥斯所预料的那样，开始传来一阵阵使用过度的酸胀感。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轻微的酸痛让他皱了皱眉。独臂之后，很多以前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调整，这种时候总会格外清晰地意识到失去的是什么。
他正有点出神，酒馆的门被轻轻推开，艾里奥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深色玻璃瓶，径直向香克斯走来。
“喏，说好的药油。”艾里奥斯将瓶子放在香克斯面前的桌子上，“对缓解肌肉酸痛很有效。”
香克斯看了一眼那瓶药油，又瞥了一眼艾里奥斯：“谢了。”他伸手拿过瓶子，拔开木塞，一股浓郁的药草混合着薄荷的清凉气味散发出来。确实是好东西的样子。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褐色的药油，尝试着反手去揉捏自己右肩和上臂酸痛的肌肉。但这个姿势极其别扭，很难用上力，角度也别扭，效果甚微。他龇牙咧嘴地尝试了几下，最终还是懊恼地放弃了，把药瓶往桌上一放。
“啧，真麻烦。”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艾里奥斯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笨拙的尝试，此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提议再喝一杯酒：“需要帮忙吗？”
香克斯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
艾里奥斯的表情很自然，眼神里只有纯粹的询问，仿佛这只是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互助。“这个药油需要揉开才能生效，你自己恐怕不太方便。”他陈述着客观事实。
香克斯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艾里奥斯说得没错，他自己根本没法好好上药。让伙伴们帮忙？拉基·路或者耶稣布？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觉得更加别扭。而玛琪诺是女孩子，好像更不合适。
似乎……眼前这个家伙是唯一的选择。虽然感觉这家伙动机不纯，但他的药一贯是很有效的。
看他犹豫，艾里奥斯又补充道：“或者，我教你怎么用脚？”
“……滚蛋！”香克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脚？像什么话！
他抓了抓头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豁出去般转过身，背对着艾里奥斯，闷声闷气地说：“……那就麻烦你了。轻点啊！”
艾里奥斯看着他仿佛要上战场般的背影，眼底泛起笑意。他拿起药瓶，走到香克斯身后。
“可能会有点凉，也有点辣，忍一下。”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接着，香克斯感觉到微凉的药液被倒在了自己右肩的肌肉上。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了上来。
那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练剑之人特有的薄茧，触感清晰而有力。掌心稳稳地贴合着他肩部酸胀的肌肉，先是轻轻按压，让药油晕开，然后才开始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起初的冰凉感很快被药油带来的温热感和艾里奥斯掌心的温度所取代。一股辛辣又清凉的复杂感觉渗入皮肤，随着艾里奥斯恰到好处的力道，慢慢渗透进酸痛的肌肉深处。
“嗯……”难以抑制的舒适感让香克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喟叹。那手法专业得惊人，力度精准地落在最酸胀的点上，既缓解了不适，又不会让人感到疼痛。
艾里奥斯的手顿了顿。香克斯那一声无意识的、带着点沙哑的哼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他的耳膜。他的目光落在香克斯的后颈上，那里因为放松而微微弯曲，露出短短的红发发茬。
他眸色微深，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定专业，声音也保持着一贯的平稳：“是这里最酸吗？”
“……嗯。”香克斯含糊地应了一声，感觉紧绷的肌肉正在那有力的揉按下一点点松弛开来。舒适感战胜了尴尬和警惕，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甚至微微向后靠了一些，以便对方更好地发力。
艾里奥斯的手沿着他肩胛和手臂的肌肉线条缓缓移动，仔细地将药油揉开。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揉捏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指尖偶尔划过脊背中央的凹陷，或是有意无意地擦过腋下附近的敏感区域，都会引起香克斯肌肉瞬间细微的收缩。
酒馆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村民隐约的说话声，以及手掌与皮肤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这声音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暧昧。
香克斯能清晰地感受到艾里奥斯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他的后颈，能感受到那双手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分触感和温度。药油的气味弥漫在两人之间，带着点辛辣，又有点醒神。
他闭上眼睛，试图忽略心里那点越来越明显的异样感。这感觉和伙伴们互相包扎伤口时完全不同。艾里奥斯的手……太专注，太具有侵略性，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标记意味。
“一只手……平时会很累吗？”艾里奥斯忽然问道，声音放得很低，怕打扰了这份宁静似的。
“还好。”香克斯声音有些发闷，“习惯了就好。”
“嗯。”艾里奥斯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了些，像是在安抚，“不必事事都习惯一个人扛着。”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香克斯的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艾里奥斯也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帮他按摩。从肩颈到上臂，每一处可能酸胀的肌肉都没有放过。他的动作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度和距离，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没有任何多余的越界行为。
可越是这种刻意的、专业的“正常”，反而让香克斯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他无法控制地去感受那双手的每一次移动，去猜测那动作背后的意图。
终于，艾里奥斯停了下来：“好了。药效应该已经发散了，晚上睡觉前可以再擦一次。”他收回手，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毛巾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药油。
肩背上那令人安心又扰人的温度和力道骤然消失，香克斯竟然觉得有一瞬间的空落。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果然感觉轻松了不少，那股酸胀感几乎消失了。
“……谢了。”他转过身，语气比刚才自然了些，“手法不错啊你。”
“略懂一点。”艾里奥斯微微笑了笑，将药瓶推到他面前，“这个你留着。”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又被推开，出去采购的拉基·路和耶稣布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
“哟，头儿！艾里奥斯！你们在干嘛呢？”耶稣布眼尖，立刻嚷嚷起来。他鼻子抽动了两下，“嗯？什么味道？好像跌打药油？”
拉基·路也看了过来，目光在香克斯和艾里奥斯之间转了转，咬着的鸡腿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香克斯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撞见一样，抢着解释道：“啊，刚才搬酒桶有点肌肉酸痛，艾里奥斯给了点药油。”
“哦——”耶稣布拉长了声音，笑嘻嘻地走过来，拍了拍香克斯刚刚被按摩过的肩膀，“难怪闻着这味儿！头儿你行不行啊，搬个桶子就累着了？要不要我也帮你揉揉？”他说着就作势要伸手。
“去你的！”香克斯笑骂着打开他的手，动作幅度大了些，牵扯到刚刚放松的肌肉，让他“嘶”了一声。
艾里奥斯在一旁看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但目光在耶稣布拍香克斯肩膀的那只手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好了好了，别打扰头儿休息。”拉基·路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着，把还想凑热闹的耶稣布拉走了。
两个伙伴嘻嘻哈哈地走到酒馆另一头坐下，开始玩牌，但不时投来的暧昧眼神还是让香克斯觉得如芒在背。
他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试图掩饰不自在。
艾里奥斯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站起身：“我该回船上处理些事务了。晚上……”
“晚上我自己找人擦就行！”香克斯立刻打断他，语气有点急。
艾里奥斯挑眉，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他这话说得光明正大，仿佛只是最纯粹的友善。
“……知道了。”香克斯闷闷地应道。
艾里奥斯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酒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香克斯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肩膀上是舒服了，但心里却更乱了。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艾里奥斯手掌覆盖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药油的温热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奇怪的感觉甩出去。
另一边，走到街上的艾里奥斯，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那坚实温热的触感和皮肤下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满足的弧度。
进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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