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钟灵盯着做了标记的图纸,仍在定位方向,就听到白煜突兀地宣布。
“这就是标记处附近吗?”
白煜点头:“对,半年前这里被划为危房,月前拆除了。按照惯例,拆除程序走得如此快,说明这里已经久无人居住。”
“好吧。”钟灵要求道,“转个身,背对我。”
白煜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钟灵抱臂,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你要一同留在巷子里吗?我已经做好了无法解释的准备,你也要做好毫不过问默默配合的准备。”
白煜缓慢颔首,嘴角牵着一抹笑,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准备耍什么花招”的样子,配合地转过了身。钟灵怕他反悔,一边盯着他一动不动的后背,一边空出一只手挥了挥撤掉洞屏,一家民院出现在她面前。
钟灵想也没想抓起白煜的手腕,就拉着他推门闯了进去。中途她拿出一张丝绢抛起,丝绢自行折叠,轻轻地覆盖在白煜的双眼上。
她不能确定这里有没有藏匿那个入梦者,也不能确定这里有没有别的隐患。待警觉地观察四下后,她放出蝴蝶去探路,然后拉着白煜径直走进了院内唯一一间屋子。
这里的确可以归为危房了,屋顶上的架梁看起来很是腐朽,可能再下几场雨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湿湿黏黏的空气兜头洒下来,钟灵抢过白煜手中的图纸就撑开到他们的头顶,使了个术悬空着没再管,她无视屋子内桌上的一切摆设,绕到床榻处利落地掀开帘子。
空无一物,隐隐有淡淡的腐臭味。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拉着白煜退出了屋子,探路的蝴蝶飞了回来,绕在她耳边转着圈。
钟灵打开锦囊示意它们回去,又挥手撤掉了头上的图纸和白煜双眼所覆的丝绢,正准备要说什么,感受到左手握着的手腕轻轻调整了一下,钟灵才有些不好意思,激灵一下放开了。
白煜平静地看过来,审度意味犹如初见,令钟灵忍不住时刻戒备,哪怕她认为自己撒的谎做的事早就已经漏洞百出,可这个人的态度又总给她一种骗一骗就能糊弄过去的错觉。
“若我过问,钟医师可以告诉我多少?”
果然是错觉。
钟灵躲闪过对方的眼神,又低着头盯着地面想了许久,不过不是为下一个瞎话打腹稿。
这里应该就是始作俑者的作案地点,借用危房拆除的机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再也无人打扰的好地方。可若他最近一个月才开始作案,“久无人居住”又是怎么办到的,他提前将阿婆和孙子掳走到别处吗?
白煜还是很耐心地等在一边,见钟灵没有回答,想她应该是为难。就自顾走开去查看院子里的摆设。
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口很大的锅,锅底剩下些黑色残渣。一旁堆积了大量瓷碗,和他之前在各户民家中搜罗到的一模一样。
此时钟灵才有些懊恼地走过来,看到白煜接近了大锅,忙提醒他:“离那口锅远一点,永生巷所有中毒的巷民,皆是因它而起。”
白煜闻言后退到她身边,转头问她:“是么?”
钟灵切头去尾开始胡乱解释:“这家院子先前被藏了起来,没有一把特定的锁,是进不了这里的。”她说到此处,切换了一双格外恳切的眼神,“有件事,如今不得不说了。”
白煜:“哦?”
“我之所以这么快诊断这是毒物而不是疫病,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见多识广的游医,而是因为,这毒药是我家族的东西。作案人是我族中的叛徒,他盗窃了我的家族秘辛,潜逃到了这里,阿婆的家就是他其中一处制作毒药的据点。我方才那般警惕,也是怕他依旧藏匿于此。”
白煜对这大量的信息持保守态度,只说:“那你的家族,只派了你一个前来捉拿他么?”
钟灵摇摇头:“实则不然,我的家族已经被残害得支离破碎,除了少部分人在追杀他之外,我并没有参与此事。我只是途径此处听说了疫病,身为医者,特地前来查探,偶然才发现这是我族叛徒所为。”
然后她运用毕生所学佯装一幅沉痛无比的模样,低着头独自感伤。
白煜看钟灵一眼,承认这种说法荒谬中犹存一丝合理,他猜想事情或许与她的叙述有所共通,但全貌应该并非如此。但钟灵先前就认识这种毒药一事,应该是真的。
这其实正是他最在意也是唯一在意的一点,百姓无事,这作案人是真叛徒还是假叛徒,都和他没有关系。
钟灵戏瘾没完,总结道:“说了这么多,是我能对你交付的最大信任。家族之仇,若能一报,我也算是余生无悔。”
好一个余生无悔。
白煜点头,深表理解:“这一路真是辛苦钟医师了。”
“不敢不敢。”
“那那把特定的锁,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制?钟医师为什么会有呢?”
钟灵差点忘了这个,强扯道:“那也是我家族之物。”
白煜“哦”了一声,感慨道:“那这个幕后的真凶,脑子不太好使啊。用着你们家族的东西,躲你们家族的追杀。”
钟灵扯了扯嘴角:“呃,这毕竟是我们家族的圣物。若不是你提供昌都城的地图,我也不能那么轻易找到这里。你这些详细的地图总不是人人都能找到吧?”
白煜略觉合理:“那按照事发的时间,找最近的地图就好,为什么开口却是近三年呢?”
钟灵立刻解释道:“因为囚犯逃亡已有三年之久,我想看他有没有久久盘踞于此。”
白煜点了点头,说:“那看来经过一番对照,你确定了,他三年内并不在此,所以后来缩减了对照的数量?”
“啊,对。”
白煜又指着大锅:“若是家族的秘辛,那先前看你整理的药草,就确实是针对它的解药了?”
钟灵忙点头:“是啊,所以你相信我了吗?我还用以身试药么。”
白煜无情地说:“一言既出,钟医师实该重诺。”
钟灵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会说到做到。然后盯着大锅后的那面墙上挂着的汤勺发起了呆。
白煜也看到了她的举动:“怎么了?”
钟灵推推他了肩膀:“你过去一下。”
“方才不是还要我远离么?”白煜虽然这么问,却也浑不在意危险似的,没等回答就兀自走了过去,停在了汤勺的旁边。
汤勺的勺端圆弧,和他的左耳相平。
“凶手提前将阿婆转移,方便房子归为危房,却又利用你们家族圣物将它保了下来作为据点,从此无人打扰。”白煜抬手想把勺子拿下来仔细查看,被钟灵遥呼制止,“其实还没仔细对应过,这里是阿婆的家吗?也有可能只是一座危房呢?”
钟灵走过去站到白煜面前,伸手过头顶想比划一下,微微踮起了脚,被白煜按着肩膀站定。白煜道:“八尺。”
钟灵狗腿道:“好的好的。”
“这里就是阿婆的家,她和自己的孙子一起生活。如今,孙子可能仍在凶手手中。”
“这是如何判断的?”白煜虔诚讨教。
钟灵先尴尬地摆摆手:“嗐,肯定是阿婆的啊!”
白煜盯着她。
钟灵内心喟叹,还好提前描绘了一个坚实的背景基础:“我身上,其实还有一件家族圣物。”
她说着低头拿出锦囊,示意蝴蝶们飞出来,蝴蝶一动不动。
钟灵催促:“给个面子嘛,劳驾出来一下。”
才有一只蝴蝶给鼻子给脸地飞出来。它大胆地停在白煜的鼻尖,等待着白煜为它斗个鸡眼,结果比较令蝶失望,白煜捏着翅膀把它拎下来,放生到空中。
蝴蝶如临大敌飞速回到钟灵身边,瑟缩地出来一会儿,又躲到她背后一会儿。
钟灵有些发笑,灵蝶都是药灵们的经年至交,日常非常有脾气,还没有见它们在谁那里吃过鳖。
她摊开手掌等着,蝴蝶就犹犹豫豫地落在上面。
钟灵继续对白煜说:“它们闻出来的,这里处处都是阿婆的味道。”
白煜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只调皮的蝴蝶,敷衍地点了点头,说:“这不是狗的招牌么,怎么蝴蝶还抢着做?”
钟灵:“……”
蝴蝶绝望地飞回了锦囊。
午时将至时,钟灵和白煜撤出了阿婆的家,院中明面上没再有更多的线索,阿婆口中所说的纸条也并未看到,除了一口大锅和几个空碗大约可以算是作案工具。之后还需要白煜再派出一些人力集中搜查一下,毕竟洞屏撤除后危房再现,等中毒百姓回来再看到也很难解释,故而时间有限。
阿婆的孙子正式确定失踪,白煜需要拟定告示寻人。两人回到合欢小院,白煜把钟灵整理好的药包递给了伍甯:“先煮一服叫钟医师过目。”
钟灵强装微笑坐在树下,心想:是过口吧。她的谎话很扯吗?若她真的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何必大费周章跟着他查案?
耳内突然空灵一声,扶桑用灵信术传来一句话。
“你送来的那位大伯有苏醒迹象,需要帮你送过去吗?”
钟灵看到不用喝药的希望,忙回复扶桑快些送来,激动地走到白煜身边:“送往十二楼的那位落单百姓要醒了,我的伙计可以送他过来。”
白煜反应平淡,只说:“也好,亲历者的证词还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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