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峰乃当世第一大派,名头响遍天下,无人不晓,世间更流传着“一步玄穹,便可登天”的说法。寻常人家若能与此峰沾上边,已是极大的体面;若能得偿所愿登上峰去,更是足以夸耀乡邻的荣耀。
峰上殿宇鳞次栉比,琼楼玉宇依山而建,飞檐翘角缀着琉璃,云雾缭绕间处处透着仙家气象。峰中长老数位,各掌一派传承,收徒之事素来受天下修士瞩目,唯有后山一隅的流萤阁,是个几乎被遗忘的去处。
青瓦覆顶,檐角爬满苍苔,朱红木门久掩尘灰,阶前常积松针,连风穿过庭院都带着几分寂寥。阁中只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坐镇,门下弟子不过四人,平日里人迹罕至,倒成了玄穹峰上最清净的角落。
晨练的薄汗还未干透,流萤阁的青石板路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以听涛阁大弟子赫连霄为首的几人已立在院中,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穗垂落,脸上却凝着几分怒意,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方才是谁动了我听涛阁的师弟?趁早站出来领罪。”
他身后几个穿浅蓝衣袍的弟子立刻帮腔,其中一个瘦高个往前踏了半步,手指直直指向正啃着包子的万殊,语气笃定:“师兄,就是他!就是这个流萤阁的人动手伤了我!”
万殊咬着包子的动作一顿,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赫连师兄这话未免太冲了。今日一早天还没亮,我阁中弟子就都在院中练剑,连院门都没出过,何时见过听涛阁的人?”
“没见过?”赫连霄冷笑一声,抬手往院外的小径一指,语气更沉,“我师弟说今早就是在这被你们流萤阁的人推搡殴打,身上的淤青红肿都没消,难不成是他自己摔了,还特意赖上门来?”
“说不准还真是!”青鸾忍不住插了话,她声音清脆却带着锐气,“我们流萤阁的人向来守规矩,倒是你们听涛阁的,前日以除妖名义下山还抢了老农新采的茶,这事怎么不说?别以为没人知道!”
“你这丫头片子胡扯什么!”身后一弟子闻言脸色骤沉,往前迈了一步就要争辩,“我们抢茶?那是店家瞧我们是玄穹峰弟子,自愿送的!倒是你们,定是见我师弟孤身一人,便恃强凌弱,还敢倒打一耙!”
“恃强凌弱?”万殊又咬了口包子,咀嚼的动作不紧不慢,“若真是我阁中弟子有错,师父自会按门规处置,绝不偏袒。但你这般带着人上门兴师问罪,话不说清没有证据就扣罪名,是当我们流萤阁无人了?”
一旁的谢明夷早已准备好大干一场,此刻往前站了半步,语气冷得像冰:“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想动手,便直接来。”
赫连霄被他怼得脸色一沉,手指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我师弟指认就在此处受的伤,他脸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瘦高个子指着他们道:“还不承认,信不信我让师兄拆了你们这破院子!”
“拆院子?”谢明夷眼中闪过厉色,手已经按在了剑鞘上,随时要拔剑,“有本事你动一下试试!看我今日不替你师父好好管教管教,什么叫规矩!”
“试就试!”赫连霄身后的矮胖弟子性子最急,按捺不住“噌”地抽出腰间短刀,刀刃闪着冷光,“我看你们谁敢护着那动手的鼠辈!今日定要讨个说法!”
就在两拨人剑拔弩张、即将动手之际,流萤阁的大师兄墨砚秋从内堂走了出来。他刚沏好一壶新茶,手里还端着个白瓷茶盏,热气袅袅缠上指尖。目光扫过院中的乱象,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压人的沉稳:“赫连师弟大清早带着人闯我流萤阁,又是拔剑又是亮刀的,是听涛阁的规矩改了?还是觉得我流萤阁好欺负?”
赫连霄见他出来,身上的气焰稍敛,却仍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墨师兄,并非我要闹事,实在是我师弟受了委屈,我这做师兄的,不能坐视不管。”
“委屈?”墨砚秋抬手打断他,指了指院角湿润的青苔,语气平静却字字戳中要害,“方才晨露未干,地上青苔还沾着水汽,若真有人在此争执推搡,地上怎会连半个脚印都没有?倒是你那师弟,昨日在山下赌场与人赌钱输了,不肯认账被人打了一顿,这事要不要我让人去请山下管事,来与你对质一番?”
赫连霄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当众泼了盆冷水,身后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吭声。方才指认万殊的瘦高个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出声,耳朵悄悄红了。
青鸾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纤纤玉指直指赫连霄,杏眼圆睁:“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编瞎话来寻衅!”她字字如刀,“莫不是前几日试剑大会上,你被我大师兄一剑挑落擂台,颜面尽失,今日便借故来寻仇滋事,想找补回点面子?”
赫连霄闻言,沉默片刻,抱拳朝墨砚秋行了一礼,沉声道:“昨日比试,我确实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绝无半句怨言。今日为师弟出头,是我没查清真相便贸然上门,是我唐突了。”
说罢,他一把拽住还想辩解的瘦高个弟子,转身就走。那瘦高个犹自不甘,回头嚷嚷:“师兄!他们流萤阁的人也未必干净……”
“闭嘴!”赫连霄低喝一声,拽着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硬是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青鸾愣在原地,举着的手指还没放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般干脆认输。万殊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笑着起哄:“师姐威武!几句话就把他们怼跑了,厉害!”
话音未落,墙头忽然传来师尊的哈欠声,带着浓浓的酒气。众人抬头一看,老人家不知何时躺在了屋檐上,怀里还揣着个酒葫芦,懒洋洋道:“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大清早的就闹这么一出,真是好戏,哈哈哈……”说着,他翻了个身,怀里的酒葫芦没抓稳,从屋顶滚了下来。
万殊眼疾手快,趁酒葫芦还没落地,足尖一点掠身而上,轻巧地将葫芦捞在手里,扬声朝屋顶喊道:“师父,您又偷喝酒!前几日大夫才说过,您的身子不能再沾酒了!”
老人咂咂嘴,舌尖还沾着酒气,说话含混不清:“孽徒,少管为师的事,快把葫芦还我。”
万殊晃了晃手里的葫芦,嘿嘿笑道:“好说。前些日子我藏在枕头下的那几本话本,您要是肯还我,这葫芦就归您,怎么样?”
谢明夷突然上前,一把夺过酒葫芦,沉下脸:“前几日大夫特意嘱咐,不许再沾酒!”转头又瞪向万殊,厉声道:“还有你!整日捧着话本不撒手,剑谱不看,功法不练,简直不学无术!多久没正经练功了?今日午后,罚你再练三个时辰的剑!”
万殊撇着嘴,小声嘀咕:“话本里也有世间百态,也能悟出道理,怎么就不算修行……”
“嗯?”谢明夷剑眉一挑,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万殊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位二师兄,立刻缩了缩脖子认怂,挤出个讨好的笑:“没、没什么!我说我知道错了!午后我一定好好练功,绝不偷懒!”
一旁的青鸾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直拍着手,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谢明夷还在数落万殊,那头屋顶上的老人却已醉得打起了轻鼾。
青鸾笑够了,快步凑到墨砚秋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大师兄,您昨天太厉害了!没几招就把赫连霄打跑了,真是给咱们流萤阁长脸!看以后谁还敢随便欺负咱们!”
墨砚秋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劝劝你二师兄,让他少说两句,再听下去,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另一边,赫连霄揪着瘦高个子魏柏宁的耳朵,拽着他走了老远。魏柏宁佝偻着身子,疼得直抽气,连连求饶:“师兄,师兄我错了!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再拧下去,我这耳朵真要掉了!”
赫连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冷声道:“掉了才好,正好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犯糊涂,编瞎话挑拨两阁关系。”
“我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师兄!!”魏柏宁疼得声音都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见他总算有几分诚恳模样,赫连霄才松了手。魏柏宁刚捂着发红的耳朵喘了口气,就听赫连霄沉声问:“你老实说,为何要平白冤枉流萤阁的弟子?最好给我个像样的解释,若是敢撒谎,后果你知道。”
魏柏宁揉着通红的耳朵,头垂得更低,别别扭扭道:“我……我就是看不过去。谁让他们大师兄抢了你的风头,害你被师父罚……我就是、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样子。”
赫连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又拧住他另一边耳朵,语气又急又怒:“荒谬!这就是你冤枉人的理由?!比武切磋,胜负本就是常事,我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甘拜下风。师父责罚我,是因我辜负了他的期待,与流萤阁的人何干?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简直丢尽了听涛阁的脸!”
“啊啊啊!真要掉了师兄!我错了我错了!”魏柏宁疼得直跺脚。
赫连霄问:“刚刚青鸾姑娘说你下山赌钱,是真是假?”
魏柏宁低声支吾道:“是……是的。”
赫连霄松开手,转头瞪向身后几个缩着脖子的弟子,声音冰寒:“你们在山下抢老农的新茶,是真是假?”
几人顿时支支吾吾,一个个往后缩。最胖的那个弟子缩着脖子,哆哆嗦嗦道:“不……不是抢的,是……是那老农看我们是玄穹峰的人,自己要给的……我们没逼他……”
“啪!”一声脆响,赫连霄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让那弟子踉跄着退了两步。其余人被这一巴掌惊得猛地一颤,连大气都不敢喘。
“日落之前,备好双倍的赔礼,一样都不能少。”赫连霄厉声道,目光扫过几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到时候随我一起下山,去向那老农赔罪道歉,还有你魏柏宁要是敢再赌你就别在听涛阁呆了。若敢阳奉阴违,或是再编瞎话糊弄,就按门规处置,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几人连忙点头,一个个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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