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万殊。”
朦胧间,万殊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熟稔得像刻在骨头上,却又模糊得抓不住源头,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空落落的,听得人心里发紧。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浑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缚着,连指尖都动不了。
“万殊?”
这一声唤得更清了些。万殊猛地攒起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眼皮,眼前是祁澜。
祁澜眉宇间凝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带着温温的暖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万殊摇摇头,嗓子干得发哑,声音还有些飘忽:“没事,就是太困了,做了个梦而已。”
祁澜松了口气,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杯壁的温度刚好暖手:“梦到什么了?睡得这么沉,还皱着眉。”
万殊握着温热的水杯,指腹摩挲着杯沿,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那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山、师兄师姐、爱喝酒的师父,都真实得像刻在记忆里。他含糊道:“梦到我好像穿越了,在山里修行,还有师父和师兄师姐。特别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祁澜闻言,动作微顿,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多了点探究:“那梦里,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万殊笑了笑,想起梦里和青鸾斗嘴、给师兄挑剑穗的日子,眼底漾起些暖意,“就是些日常琐事,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祁澜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而岔开话题:“饿了吗?”
不说还好,一提“饿”字,那确实有点。万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祁澜对他弯了弯唇,笑意浅浅的,像落在湖面的月光:“那你先等会儿,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万殊愣了下,语气里满是意外:“你还会做饭?”
“嗯,”祁澜应着,眼底漾开点细碎的光,像是落了星子,“以前为了照顾一个人,特意学的。刚开始笨手笨脚,还炸了好几次厨房,把人吓得不轻。”
万殊被逗笑了,眉眼都舒展开:“那现在应该很厉害了吧?”
“应该还行。”祁澜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说着,目光微微飘远,像是陷进了什么温暖的回忆里,连嘴角的弧度都软了几分。万殊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忽然就看呆了,明明窗外是沉沉的夜,可祁澜身上像带着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说起来也怪,自从穿到这个异世界,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点说不清的古怪,祁澜也不例外。可他偏偏就忍不住想依赖,像飞蛾扑向那点看似遥远,却又让人贪恋的暖光。
没等多久,祁澜就端来一锅鲫鱼豆腐汤。奶白的汤汁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鲜美的香气直往万殊鼻子里钻。
“你不吃吗?”万殊舀了一勺汤,烫得轻轻吸气,抬头问站在旁边的祁澜。
祁澜摇摇头:“不饿,看你吃就好。”
虽然被人盯着吃饭有些别扭,但汤实在太香,万殊还是没忍住,把整锅汤喝得一滴不剩,连碗底的豆腐都捞得干干净净。饭后他瘫在沙发上,满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连动都不想动。
“吃饱了?”
“嗯,”万殊语气里满是惬意,“撑得走不动路了,你这手艺也太绝了。”
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万殊挣扎着起身:“太晚了,我该……”
话未说完,祁澜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传来,像电流似的窜进心里,万殊心头一跳,瞬间僵住了。
“留下吧。”祁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换的。”
万殊下意识想推辞,可脑子里突然闪过舒梅歇斯底里的样子,到嘴边的客套话又咽了回去。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祁澜转身去给他拿换洗衣物。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脚步,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万殊心头一紧。奇怪的事?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奇怪的事,更别说昨天撞见的凶杀案。他斟酌着问:“你指哪方面?”
“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祁澜的目光如有实质,牢牢锁住他,“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都可以告诉我。”
万殊的指尖微微发凉。他多想把舒梅的事和盘托出,可又怕牵连祁澜。纠结了半天,他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偶尔觉得有点恍惚。”
祁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像是看穿了他的隐瞒,却没点破。只是递来一套干净睡衣时,他突然开口,语气格外认真:“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遇到多难的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暖黄的灯光下,祁澜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连眼神都软得像水。万殊鼻尖突然有些发酸,重重点了点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说不出话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份毫无保留的关怀,比热腾腾的鱼汤更让人心头发烫。
第二天清晨,一阵尖锐的闹钟声突然响起,惊得万殊头皮发麻,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环视四周,熟悉的客房布置,是祁澜家没错。万殊这才松了口气,想起这闹钟是昨晚怕睡过头特意定的。
他脱下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换上自己的校服。刚一推开门,清甜的绿豆百合羹香气就扑面而来。
祁澜正站在餐桌旁盛粥,见他出来,笑着招呼:“醒啦?快去洗漱,过来吃早饭。绿豆百合羹刚炖好,还热着。”
洗漱完,祁澜已经把粥盛好了。万殊刚要动筷,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舒梅,心脏猛地一缩,手机差点从手里脱手甩出去。
祁澜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凑过来,语气带着担忧:“怎么了?谁的电话?”
万殊没吭声,手指颤抖着按了挂断。可刚挂掉,电话又打了过来,反复几次,对方总算消停下来。没等他松口气,手机又弹出一条语音,还是舒梅发的。
万殊忍不住好奇,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贴到耳边。
“小殊,你去哪了?昨晚一整晚都没回来,今早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呀?你别吓妈妈。”
声音里满是真切的关切,全然没了昨日的歇斯底里。万殊满心疑惑,手指顿了顿,试着回了条消息:“我爸呢?他在家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小殊你说啥呀?你是我从福利院领养的,我一直都是单身,哪来的爸爸呀?你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到底怎么了?”
万殊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明明亲眼看见舒梅杀害了杨莱川,怎么才过了一晚,舒梅就说自己没有丈夫?杨莱川这个人,难道从来没存在过?
祁澜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万殊声音发涩,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太奇怪了……我亲眼看见的事,现在却告诉我,参与的人根本不存在。”
祁澜温声道:“别慌,慢慢说。到底昨天发生了什么?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望着他真挚的眼神,万殊心头的防线瞬间崩塌。他深吸一口气,索性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祁澜听完,沉默了几秒,语气依旧温和:“没事的,有我在,别害怕。我们现在就去你家看看。”
万殊还是懵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能跟着祁澜的脚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到了家门口,祁澜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正是舒梅。她眼下带着浓重的乌青,头发也有些凌乱,瞧着像是熬了一整夜,精神极差。
女人看见万殊,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瞬间露出急切的神情,伸手就要扑过来抱他,却被祁澜伸手拦住了。
“百年修行方得人身,何苦自毁道行?”祁澜的语气骤然变冷,没了之前的温和,眼神里满是锐利,像能看穿人心。
这话一出,万殊和女人都愣住了。
女人强装镇定,眼神躲闪着,看向万殊:“小殊,这是你的朋友吗?大清早的怎么说胡话?快让他别闹了,妈妈担心了你一晚上,你去哪了?”
祁澜没有接话,只缓缓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刹那间,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掌心,金光乍现。他手腕轻旋,长剑带起一阵锐啸,凌厉一斩。
“啊啊啊——!”女人顿时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嚎,声音尖利得刺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片刻,她的身形突然开始扭曲,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闪烁了几下,最后“当啷”一声,凝结成一枚古朴的铜镜,掉在地上。
万殊盯着那枚铜镜,惊得说不出话,手指都在发抖:“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呢?”
祁澜弯腰捡起铜镜,镜面冰凉,映出他沉静的眉眼。他轻轻擦拭着镜面上的灰尘,缓缓道:“这原本是面普通的古镜,许是前主人怨念太深,死后魂魄附着在镜上,让它吸食了百年怨念,修成了镜妖,才会造出那些幻象。”
万殊讷讷点头,脑子里还是一团乱,又追问:“执念?她的执念是什么?”
祁澜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悲悯:“因无所往而生其心。执念本空,因心故有。众生颠倒,认妄为真,以幻为实,故有千般缠缚。若能回光返照,方知囚徒与牢笼,本是一念所生。说到底,人的痛苦和束缚,多源于对虚假事物的执着。这镜妖也一样,若能看清本质、反观内心,就能明白这些束缚皆由心念而生。”
万殊似懂非懂,又问:“那她到底执着于什么?”
祁澜语气轻了些,带着点叹息:“以爱为执,终成困池。”
万殊愣了愣,又指着铜镜追问:“那她之前,为什么会是我妈妈的样子?”
“镜妖最擅长织幻境,能迷人心智,”祁澜抬眼,“你先前经历的都是她所幻化。”
万殊怔怔地点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他看着祁澜,声音有些发颤:“这世间……真的有妖啊。那你呢?祁澜,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澜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像是藏了很多说不出的心事。他沉默了几秒:“不必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话音落,他轻轻握住万殊微微发抖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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