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辞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暗冰河中下沉,刺骨的寒冷包裹着她,肺腑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意识像破碎的浮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冬日,父亲被戴上枷锁拖出家门,母亲将一枚小小的玉扣塞进她手里,泪眼婆娑地说:“清辞,活下去……” 画面一闪,又是文渊阁温暖的阳光,何彦书带着灿烂的笑容,将一本古籍递到她面前,眼神明亮如星……忽而,场景又变成了北五所破败的柴房,他滚烫的唇落在她额间,那短暂的温度如同幻觉……最后,是辛者库污浊的水缸,灭顶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她从混沌的噩梦中拉扯回来,喉咙和胸腔火辣辣地疼,她猛地侧过头,吐出了几口带着腥味的污水。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战栗,却也让她意识到——她还活着。
意识逐渐聚焦,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打着补丁却还算干净的旧棉衣。四周依旧阴暗,但不再是那个堆满杂物的柴房,而是一间稍微规整些、但依旧简陋的小屋。一个穿着灰色旧宫装、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背对着她,在一个小火炉上煎着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醒了?”老嬷嬷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过来,“把这药喝了,能退热。”
孟清辞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老嬷嬷伸手扶住她,将药碗递到她嘴边。药汁极苦,孟清辞皱紧了眉,却还是顺从地一口口喝了下去。温暖的药液流入胃中,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
“是……是您救了我?”孟清辞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
老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在这地方,能活下来,靠的是运气,也是命数。”她看了看孟清辞苍白如纸的脸和瘦骨嶙峋的手腕,叹了口气,“丫头,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太监发了话,等你缓过这口气,活计加倍。”
孟清辞眼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微光瞬间黯淡下去。果然……还是逃不掉。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哭有什么用。”老嬷嬷语气依旧平淡,却伸手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的眼泪,“我姓苏,以前在冷宫当差,老了,被拨到这里等死。这屋子就我一人,你暂时在这儿养着,对外只说你还昏着。药是我偷偷采的草药,饭食……我会省下一点给你。”
孟清辞震惊地看着苏嬷嬷,不明白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自己。
苏嬷嬷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很多年前,我也有个女儿……要是还活着,也该你这般大了……看见你,就像看见她当初……”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将药碗拿走,“省点力气,睡吧。能活一天,是一天。”
孟清辞躺在干草铺上,心中五味杂陈。绝望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微弱善意,像寒冬里的一星火种,虽然渺茫,却让她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几乎要被遗忘的暖意。她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旧棉衣一角,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见到他……这个念头,如同暗夜里的微光,支撑着她涣散的意志。
---
与此同时,京郊皇家围场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旌旗招展,骏马嘶鸣,王公贵族们身着猎装,弯弓搭箭,追逐着被驱赶出来的獐鹿狐兔。何彦书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身着劲装,英姿勃发,但他握弓的手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常掠过喧嚣的人群,望向紫禁城的方向,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赫舍里·云珠今日也来了,穿着一身火红的骑射装,英气中带着妩媚,她策马紧跟在何彦书身边,巧笑倩兮,不时指着远处的猎物娇声提醒。何彦书勉强应付着,笑容僵硬。他收到陈子衿暗中传递的模糊消息,只知道辛者库换了管事,情况可能更糟,具体如何却无从得知。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坏消息更折磨人。
“彦书哥哥,你看那只白狐!”云珠突然兴奋地喊道,指向树林边缘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何彦书下意识地引弓搭箭,但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他眼前似乎闪过清辞苍白脆弱的脸庞,手微微一颤,箭矢偏离了目标,擦着白狐的尾巴飞过,没入草丛。
“哎呀!好可惜!”云珠惋惜地跺了跺脚,随即又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彦书哥哥定是今日状态不佳。下次我们再猎更好的!”
周围的勋贵子弟们也纷纷附和,说着恭维的话。何彦书却只觉得那些声音无比刺耳。他收起弓,淡淡道:“有些累了,我去那边歇歇。”说完,不顾云珠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策马向人少的山坡走去。
独自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苍茫的山色,何彦书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虚伪的应酬,更恨那个将清辞推入绝境的冷酷世界。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尽快获得更大的权力!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或许,可以通过某些特别的渠道,比如……那些与宫廷有千丝万缕联系、却又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势力?
---
就在何彦书在围场心绪不宁之时,陈子衿却利用翰林院编纂史料需核实一些宫廷旧档的机会,获得了一次进入内务府档案房查阅的许可。他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风险极大,但为了给好友一线希望,他决定冒险一试。
档案房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陈子衿耐心地翻阅着那些积满灰尘的册籍,主要是关于辛者库人员调配和物资发放的记录。他看得极其仔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在一本看似无关紧要的、记录辛者库日常用度损耗的旧账本边缘,他发现了几行用极细的笔、看似无意记下的批注:
“王德全(即王阎王)调任辛者库管事,吴书来举荐。”
“浣洗房孟氏病重,几殆,苏嬷嬷乞药。”
“炭火不足,病者难熬。”
这几行字如同惊雷,在陈子衿心中炸响!孟氏病重,几殆!果然出事了!而且,果然与吴书来(太后身边的太监)和王阎王有关!但“苏嬷嬷乞药”这五个字,又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看来辛者库内,似乎还有人在暗中关照清辞?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将账本放回原处,又随意翻阅了几本其他册子,这才向管理的太监告辞离开。一出内务府,他立刻寻了个隐秘处,飞快地将这几条关键信息写在了一张小纸条上,塞进一个普通的信封里,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往了绥国公府。
何彦书从围场回来,已是傍晚。他疲惫地脱下猎装,管家便悄无声息地递上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何彦书心中一动,回到书房,迫不及待地拆开。当看到“孟氏病重,几殆”六个字时,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但紧接着,“苏嬷嬷乞药”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光!
有内情!辛者库里并非铁板一块!这个苏嬷嬷是谁?她为何要帮清辞?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希望与恐惧交织,如同冰火两重天,让何彦书坐立难安。他意识到,动作必须要快了!必须在清辞被彻底拖垮之前,找到破局之法!夜色渐深,他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去触碰那些宫廷最阴暗的规则,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