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骊来了?
贺缃叶从屋内走出,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的颀长温雅的男子。
她走近两步,语气疏离客气:“三殿下可测完了?”
“已勘测完毕,特来相告山君。”
“选中何处?”
“有三处风水都不错,忘忧峰,卧龙峰和苍黎峰。”
“苍黎不行,其他任选。”闻言,贺缃叶立即接道。
“为何不行?那花海旁就正合适。”云青骊身旁那侍从又插话了。
“那花海是山君亲手所种,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月魄忍不住回了句嘴。
“渌波,你若再无礼,便自行回宫去。”云青骊侧头教训着属下,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属下错了。”渌波闭上嘴,不再言语。
云青骊对着贺缃叶道歉:“下属冒犯,还望山君海涵。苍黎乃山君所住之峰,在此修陵确实不妥。”
贺缃叶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借着侍从之口,接二连三地试探自己底线,看似礼貌周全,实则表里不一。
她懒得虚与委蛇,只甩出两字:“所以?”
“还请山君赐下一容身之所,剩余两峰在下还需仔细比对,何况往后修陵少不得要宿在此处。”
还想住这儿?如此毫无眼色之人真是平生罕见,贺缃叶差点气笑。
“三殿下,我这山上荆榛满目,皆是身份低微的小妖,若住在此处,届时唐突了您,怕是万死难赎。”
“在下不会扰了此间修行,山君大可放心。既是来修陵,便也不会介意辛劳,何况,这山上风景甚好。”
若说这云青骊没有其他心思,贺缃叶绝不信。
“三殿下还是回宫过夜吧,虽然不与我同住一处,但总归是一座山,还是莫要引人误会。”
“修陵本就辛苦,为何还要殿下跑来跑去的……”渌波又开始嘀嘀咕咕了。
云青骊斜了他一眼,随即温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唐突山君了。午后我再上山测量数据,定下来便遣人告知山君。”
“三殿下请便。”
还算他有点自知之明,贺缃叶颇为敷衍地说完,又觉得落人话柄不太好,便顺带说了句:“若需暂时歇息,我会为殿下准备好就近的厢房。”
“有劳山君。”
云青骊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山君,这三殿下竟然这般好说话?也没有一丝架子,平易近人得很,怪哉!”月魄关上院门,十分摸不着头脑。
“太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月魄,此乃山君所教,你还不明白?”晴山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的意思是三殿下是装的?”
“若非有心,他为何每次都等到那小厮说完才不痛不痒地责骂几句?想来那便是他内心所想。”
晴山说完,瞟了一眼贺缃叶。
“你有话想问?”贺缃叶捕捉到她的眼神。
“奴婢不太理解,为何山君不愿他们留宿却又为其准备厢房?”
“他们勘测修建总得有个歇息之处,只要不在山上过夜便是。我若严词拒绝他们,日后怕是会有暗箭,还是留些余地地好。”
晴山垂首,双手交叉在腹前:“还是山君想得周到。”
“不过,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本山君无关。”
“被他们耽误许久,奴婢都饿了。”月魄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拉着晴山往外走,“咱俩做饭去。”
两人去了灶房。
贺缃叶站到窗边,看着山下离去的模糊人影微微出神。
云青骊带着人走到山脚,一辆由孰湖兽拉的车正停在路旁,车前站着一个男子,他见云青骊归来,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走吧,回宫。”
“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尚算顺利。”云青骊说完便上了兽车。
那男子观自家主子脸色,说不上多高兴,但也不算难看。
“缟羽,你是没见着,殿下对那姑媱山山君已是礼遇有加,可那女人一点不给殿下好脸色,处处与殿下为难。若非殿下不允,便是出兵踏平这山又何妨?殿下金尊玉贵,龙血凤髓,何曾受过这种气?”渌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皆是不满。
缟羽正准备问个仔细,车上传来声音:“回宫。”
两人便歇了声,不敢再说话。
兽车一路往前,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妖都王宫,向着烈天殿而去。
妖王云玄天有三子一女,大王子云青莲,二王女云青黛,三王子云青骊,四王子云青冥,皆未成亲,故四人都居于宫中。
云青骊自小长在妖后白浅云膝下,故而住在她宫中,但如今办差归来,自是要先去回禀妖王。
“殿下,王上此刻应是在楚妃处用膳,可要去承露殿?”缟羽隔着帘子在外问道。
云青骊掀帘的手一顿,又放了下去:“去母后那儿吧。”
“是。”兽车一路疾驰,朝着两仪殿驶去。
云青骊进门之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儿臣见过母后。”他走近后行礼。
桌边坐着一位雍容典雅的女子,正是妖后白浅云。她放下碗筷,连连招手:“骊儿回来了,快来用膳。”
“多谢母后。”云青骊坐了下来,有侍女端上碗筷。
白浅云边吃边与他闲话。
“可去见过你父王了?”
“还未,想来父王此刻应是在承露殿同楚妃和四弟用膳,儿臣便先来母后这儿了。”
白浅云目光一顿,但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脸上表情半分未变。
“晚些时候再去也不急。”她用得差不多,拿帕子擦了擦嘴,“对了骊儿,你一贯不爱理会政事,这回怎的主动揽下修陵一事?”
云青骊咽下口中食物,拿筷子的手顿在桌面,未曾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可是为了你母妃?”白浅云轻声问道。
“母后可会觉得儿臣不识好歹?”云青骊彻底没了用膳的心思。
见他不再进食,白浅云便示意侍女将膳食撤下,上了茶。
她一边倒茶一边感慨:“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你母妃是个妙人儿,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母后支持你。”
“多谢母后。”云青骊将倒好的茶放了一杯在她跟前。
两人又聊了几句,白浅云便有些困乏了。
“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去寻父王。”
云青骊刚出大殿,缟羽迎了上来:“殿下,王上听说您回来了,召您前去。”
“走吧。”
烈天殿中,妖王云玄天端坐于王座之上。他看着自外走进来的三儿子,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儿臣见过父王。”云青骊掀起袍子单膝下跪。
妖王不怒自威,声音凛然:“起来吧。见过你母后了?“
“是,儿臣刚陪母后用完午膳。”
”差事办得如何?”
“回禀父王,儿臣已测完姑媱山风水,选定了最佳修陵之处,晚些时候再上山确认一番,明日便可开始动工。”
“做得不错。”妖王脸色缓和不少,“动工不急,待祭司选个吉日再开工。”
“是。”
“下去吧。”妖王挥了挥手,似是不愿再多说。
“儿臣告退。”
云青骊退出殿外,回了自己的曜日殿。
“殿下,王上可有为难于您?”渌波颇为忧心地问。
“并未。”云青骊不甚在意地回答,随即在书桌前将姑媱山地图摊开,仔细观察。
缟羽在一旁问道:“殿下,这图纸可有何不妥?”
“图纸无甚不妥。”云青骊略略摇头,指着一处,“只不过,此处,有些问题。”
“殿下此言何意?”缟羽今日没有上山,自是不知其中内情。
“此乃苍黎峰,是一处花海。但今日勘测之时,我发现花海有蹊跷。”
“殿下可知为何?”
“尚且不知。”云青骊眼神微闪,想起今日那女人紧张的模样,虽不明显,但他感受到了。
渌波借机抱怨:“今日殿下说这苍黎峰风水上佳,那女人便说此处不行,我看就是有鬼。”
“渌波。”云青骊偏过头,认真地瞧着他,“苍黎乃贺山君居所,在此修陵的确有所冒犯,莫要再说此话。今日你频频出言不逊,往后若是再如此,我便不带你出门了。”
渌波立即不敢放肆,他低着头认错:“属下只是看不惯她们如此对待殿下...”
“殿下放心,属下会规诫好他。”缟羽及时解围,将渌波拉了出去。
云青骊望着图纸微微出神。
他不知自己所做是否正确,但内心确想要一个答案,希望能在姑媱山上寻到。
而被渌波碎碎念不知好歹的女人此刻正在午休。
每日处理好山头事务,用完午膳后,贺缃叶都要小憩片刻。
但她今日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还是起身了。
“晴山,什么时辰了?”她边穿衣裳边问。
“回山君,未时末了。”
“山下可有动静?”
“暂无。”
那个姓云的不是说午后上山勘测,这是不来了?
贺缃叶眉尾上扬,吩咐道:“去把卧龙峰的屋子收拾几间,若是云青骊来了,便让他们在那里歇脚。”
“为何是卧龙峰?”
“只是想让他们住远些罢了。”
她的苍黎峰在西,卧龙峰在东,是这山上最远的两处地方,免得那姓云的总是烦她。
“是。”晴山应下,又想到一事,“山君让奴婢查太子云青冥,有眉目了。”
“说。”
“太子云青冥,乃妖王宠妃楚栾华所出,自小金尊玉贵,享尽荣宠,性子冷酷,骄矜自傲。大将军楚延维乃楚妃之兄,战功赫赫,颇受妖王器重。”
难怪他那般行事,背后靠山确实强大。
但贺缃叶一想到那杯鸩酒,便气不顺,往后定要寻个机会,就算不能杀了他,也得好好搓搓他的锐气,不过眼下还是韬光养晦地好。
晴山走后,她打算待在屋子里看书。原本计划着去巡视一番,看看山上有无不和谐之处,但她估摸着云青骊应快来了,便懒得出门。
今日天气晴好,靠在榻上看会书倒也惬意,只是看了一会儿睡意竟上来了。
正朦朦胧胧之际,月魄进门的声音将她惊醒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坐直身子:“发生何事?”
“回山君,山下来人了。”
“云青骊?”来了便来了,难不成还要她倒履相迎?
谁知月魄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是,来的是太子云青冥,说是替妖王来视察一番修陵之地。”
“你说来的是谁?”贺缃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太子云青冥啊,瞧着也是个俊俏的,就是气质冷了些...”偏生月魄还在评头论足。
贺缃叶呵止她:“休要胡言!”
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贺缃叶已经见识过云青冥的心性与手段了,便是自己,虽然也生性冷淡,但尚且做不到他那般狠心绝情。
月魄被吓得一哆嗦:“山...山君,奴婢可是做错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切不可在背后非议他人。”贺缃叶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激动,便恢复了正常的语调。
“是,奴婢记住了。”月魄瞬间乖巧了许多。
贺缃叶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如今还不能得罪他,此番谨小慎微一些定然没错,她不信,这云青冥还能再一次杀了她。
“太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出自西汉刘安《淮南子·说林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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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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