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祈福的那人叫周诗,听着像个文人的名,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
周家干的是收钱买命的活计,在桃花镇臭名昭著,镇上的人痛斥他们人命如草芥,可又都不敢招惹周家。谁知道出头了会不会被当成儆猴的鸡。
朝廷当然也不管,周家的生意做的太大,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说不准还要来找周家办事,有显贵们护着,镇上的人跟不敢招惹了。
棠海敲响了周家的门,来开门的人凶神恶煞,浓眉倒竖,一身腱子肉,大冬天的还光着膀子。
“什么人?”开门人问。
“山上来的道士,听闻周小少爷抱恙,特来瞧瞧。”
“等我去禀报家主。”
两人在门口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等到门开,这次来的不是那个壮汉,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穿着下人的衣服,柔声细语道:“道长请进。”
婢女带他们去了正殿,说家主一会儿就到,端上茶后就离开了。
殿中只剩下他们,丹木四下看看,道:“周家的宅子还挺低调,我以为这样招摇的名头墙都得镶金边。”
周家的宅子也像书香门第的老宅,树木葱郁,低调沉稳,一点不像杀人如麻之人待的地方。
“他们也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算下来他们也有清剿悍匪的一份功。”棠海道。
“你是说十多年前占领了一片山头的土匪?”丹木问道。
“嗯。当时他们祸害百姓,扰得山下不得安宁,朝廷原本是要派兵来剿匪的,但土匪头子自己掘了个墓,惹恼了周家,山头都要给他们踏平了。”
“哈哈哈哈哈,”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皮肤黝黑的汉子推门而入,拱了拱手,“看来这位道长是个同路人啊,我们周家确实不像传闻那样凶残可怖,道长真是个明白人。”
来人拍拍手,道:“去把两位道长的茶换掉,用上好的茶来招待。”
丹木侧头看向棠海,抬眉询问这是谁。棠海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周家主,幸会。”棠海颔首。
“听父亲提到过您,真是麻烦了,犬子的事还要劳烦道长亲自下山一趟。”周家主拱手,“您叫我周诗就成,怎好意思让您叫我家主。”
听这话,棠海早就和周家有交集?
“正好顺路,便来看看,周公子如何了?”棠海道。
“来人,去把小少爷喊来。”周诗对着下人吩咐。
“情况您大概也知道了,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说周家出了这样的孩子叫我如何培养啊,十五岁前还好好的,自从过了十五岁,人就越来越奇怪,我怀疑是那早夭的女儿来寻亲了。”周诗叹气道。
“周公子叫什么,周小姐又叫什么?”棠海问道。
“犬子叫周笙铭,千金是打算叫周柳眉的,比笙铭晚出生一会儿,可惜了……”
“柳眉,是因为眉毛吗?”
“是啊道长,小婴孩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眉眼像她的母亲,好看。”周诗说起周柳眉,眼中都是温情。
“周柳眉是怎么去世的?”
“奶娘染了病不告知,传染了。”
棠海点头道:“那就是病逝?”
“是。”
“那奶娘呢,后来怎么样了?”
“出府了,罚了二十板子,赶出府了。”
“走时奶娘可曾怨恨周家?”
“这就不知道了,面上是没有。”
周笙铭很快被带了过来,带过来时瞧着是正常的,人也彬彬有礼:“二位道长好。”
“道长,这就是犬子了。”
丹木看过去,周笙铭长得倒是周正,面容柔和,不像周诗那样有杀伐之气,只是他身上并无怨气,不是鬼上身,就只能是周笙铭自己在装疯。
棠海也看出来了,道:“不知周公子都在何时发作?”
周诗想了一下,道:“大概在凌晨,天将破晓时,负责院里清扫的人说听见女孩笑,看见笙铭在捣鼓胭脂,还叫婢女取女孩子的衣服穿,已经好几人来诉苦了,说凌晨不敢去见笙铭,太吓人了。”
“父亲,我说了我没有,那会儿我还在睡觉。”周笙铭不满道。
“瞧,睡醒他也不记得这事,好叫人头疼。夜里那样白日指定没精神,耽误好些功课了。”周诗拍拍额头,愁道。
“我知道了,这样吧,我们凌晨再来,公子发作时才好驱魔不是?”棠海道。
“可以可以,不知道长住在何处,到时我派人去接?”
“不必,到时我们会自己来的。”
出了周府,丹木立马问道:“你以前来过周府?”
棠海点头,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我是来过,周家清剿悍匪前,来山神庙求签,不知胜算如何,我就扔了根上上签。”
“你扔签被看到了?”这可不是好事,都这样谁还信世上有神灵。
“没有,后来周家死了好几人,挂祈福签要渡人,我不渡人,但祈福签上有怨气,所以我就去看了看,周家前家主就是那时死的。”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只当你是渡人魂魄的道长了?”丹木问道。
“嗯。”
“那你说,周家不是什么买卖都做,又是什么意思,周家人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是这样吗?”
“他们其实做过不少善事,像剿匪这样的事做过很多次,杀的也都是些手上不干净的人,不会残害无辜,只是做善事的方法……有些血腥,再怎么说都死了人,传出去名声就不太好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好像很少这样肯定一家人的善恶。”丹木侧头看向棠海。
“不会残害无辜”太绝对了,棠海几乎不会这样评价凡人。
“是有些肯定了。十多年前我算出周家的命格的确清白,近年如何就不知了。”棠海笑笑。
丹木不信,棠海不轻易给人算命的。
“好了不逗你了,不说小事,至少大事上没残害过无辜。五彩鸟去周家转了一圈,确实没找到怨气,这位周公子有意思,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装疯卖傻。”棠海道。
“总不能是想念妹妹吧。”丹木开玩笑道。
“说不定呢,这个年纪是该明事理了,说不准看到别人有妹妹,羡慕了。”棠海也跟着开玩笑。
丹木耸耸肩,道:“灯会在晚上,你现在想去做些什么?”
“丹木没什么想干的吗,集市白日开着,去看看吧。”
丹木正有此意。他记得去年棠海在一个自称道士的摊子前看了很久,最后要了一沓黄纸。定天山上不缺黄纸,凡人的黄纸要么没有效力,要么效力甚微,后来才知道,棠海是想用这些黄纸糊弄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这样一来起一个震慑的作用,还能叫担惊受怕的人心安一些。
桃花镇的集市比其他地方热闹,许是因为四海八荒的人在过年这段时日都来桃花镇看灯会,所以显得人格外多。
丹木十分顺手地牵住棠海,道:“人多,小心走散。”
棠海也乐在其中,任由丹木抓着,有想看的东西勾勾丹木的掌心,丹木就会顺从地停下,好像只听主人吩咐的小狗。
集市上有一条街,专卖各种稀奇的小玩意,路过一家铁匠铺时棠海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看中的?”丹木站在棠海旁边,没看到铺子里有什么起眼的小玩意。
“看,最里面墙上挂的那把匕首,好看吗?”
丹木顺着棠海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把挂在暗处的匕首,那匕首放的位置太偏,丹木一开始还真没看到。
这是把曲刃匕首,刀柄上刻了花纹,光线太暗丹木看不清是什么,看大致轮廓像是一条龙,刀鞘是黑棕色的皮革,上面有墨绿色的纹路,纹路在暗处会发光,中间镶了一颗红宝石,瞧着好似黑夜里睁眼的恶魔。
“好看。”丹木道。
“挺适合炬归用的,他收藏的都是些漂亮的小匕首,中看不中用,这把匕首杀气重,前主人大概也是个有血气的,不知道为何忍痛割爱。”棠海道。
丹木牵着棠海进了铁匠铺,指指那把匕首,道:“老板,那把匕首怎么卖?”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道:“不卖不卖。”
“不卖挂出来做什么。”
“镇邪的不行?要是来闹事就快走快走。”老板的态度十分不耐烦。
“能问问为何不卖吗?”棠海笑着问。
老板抬头打量他们一番,停下手中的活,道:“那是故人的东西,我当然不能随意卖掉,你们要是诚心想买,可以看看别的。”
“您的故人是周家人吧?周家前家主?”棠海继续问道。
老板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声音沉沉:“你们是什么人?”
“您不用这么紧张,周老先生也是我的故人,周家剿匪立了大功,却也死了很多人,是我渡的周家人,也是我送周老先生的。”棠海徐徐道。
“道士?”老板哼笑一声,“这事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凭你一张嘴,我怎么信。”
棠海微微一笑,从胸前取出一封信笺,道:“您看过这个再说信不信。”
丹木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但老板拿了就背过身去,他一点也看不着。
棠海示意他低头,凑到他耳边道:“周家前家主的遗书,临走前说我拿着这个,若是碰到棘手之事,可来周家寻求帮助,周诗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
老板看了后忙拱了拱手,道:“我从前是周家的,敬重家主,不想冒犯了贵人,这匕首是他身前之物,嘱咐我一定寻一个有缘人赠予,既然您拿出了这个,我没理由再藏着,匕首不收您银两,尽管拿去就是了。”
“多谢。”棠海颔首。
出了铁匠铺,棠海把匕首给了丹木,道:“上面杀气尚存,等我回去净化一番再给炬归。”
丹木替棠海收好,道:“你跟周家的关系,就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嗯,比我说的还简单,我不渡人,所以只念了经,周家人到底沾了血,所以顺手收了怨灵,仅此而已。渡人要找和尚,我只是道士,不过也是求个心理安慰,所以周家主就赠予了我这封信。”
丹木嘶了一声,犹豫道:“那你这……算不算招摇撞骗啊?”
棠海闻言笑了起来,道:“招摇撞骗?我可没有,我收了怨灵的,若是不收,周家还要闹腾一阵子,所以这不算我骗来的。”
丹木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他和棠海沿着集市逛了一圈,新鲜玩意不少,但没有丹木很感兴趣的,道士摊上的黄纸质量太差,棠海看不上。
转到全是吃食的铺子时,丹木看见了拾莲和渭渊,正背对着他们研究手里的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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