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区回到城里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东方刚泛起一抹浅灰，苏慈就出了门。家属院外的柏油马路静悄悄的，只有清洁工扫帚划过地面的 “沙沙” 声，像藏在晨光里的轻语。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跑起来，运动鞋踩在路面的 “嗒嗒” 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营区一个暑假的训练，让她的腿劲足了不少，呼吸也比从前稳，她不想让这份进步白费，反而想趁着眼下的劲头，再往上冲一冲。
晨跑的路线是她前一晚在笔记本上画好的：从家属院出发，绕着市体育馆跑三圈（每圈四百米），再沿着护城河跑两公里，最后穿过两条胡同回家，刚好能赶上李娟做的早饭。王磊说过，国防科大的体能测试严格：一公里要在四分半内跑完，引体向上至少十五个，仰卧起坐每分钟得做三十个，她现在的水平，还要练练。
“再坚持半圈，就半圈。” 苏慈咬着牙小声给自己打气，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脚步又加快了些。晨光慢慢爬上体育馆的红色屋顶，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路上渐渐有了行人：提着竹篮去早市的老人，车把上挂着饭盒的工人，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学生，偶尔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却没心思在意，眼里只有前方延伸的道路，像盯着靶心一样专注，连路边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气，都没能让她分神。
开学后，市重点高中的课业难度，远超苏慈的预期。第一次月考，她的总分虽然还在年级前十，却比初中时稳稳的 “年级第一” 差了不少。拿着成绩单，苏慈没沮丧，只是把错题本重新拆装订，每道错题旁都用红笔标注 “知识点漏洞”，比如数学的 “三角函数诱导公式混淆”，物理的 “楞次定律应用错误”，周末泡图书馆的时间，又多了两个小时。
“慈儿，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李娟看着她每晚趴在书桌前的身影，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棵挺拔的小树，总忍不住心疼，“周末带你去公园散散心，听说最近有菊花展，咱们去看看？” 苏慈却摇摇头，手里的笔没停下，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物理题：“阿姨，我没事，等我把这些知识点吃透了，就休息。” 她心里清楚，要考国防科大，成绩必须稳定在年级前三，体能也要达到标准，容不得半点松懈。王磊说过，国防科大的录取线，比省重点线还高五十分，她不能掉以轻心。
进入大学的王磊，比她更忙。第一次打电话回来时，声音里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慈儿，国防科大的课程太紧了，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操，跑完五公里才能去吃早饭，晚上还要上自习到十点，专业课的书比砖头还厚，《工程力学》光公式就记了满满两页。” 苏慈坐在电话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笔，认真听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两句：“哥，你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 王磊却笑了，声音里多了几分朝气：“没事，我们班同学都很厉害，有从部队考来的老兵，体能比我好太多；还有全国物理竞赛获奖的，专业课一点就通，跟他们比，我这点苦不算什么。”
王磊每个月都会打一次电话，跟苏慈说大学的新鲜事：说他们的军事训练有多严格，野外拉练时要背着二十斤的装备走十公里，脚上磨起了水泡也得坚持；说专业课有多难，《机械设计基础》的图纸画了三天才合格。他还跟苏慈仔细分析国防科大的专业：“如果你喜欢机械，就报武器系统与工程，以后能研究枪械、导弹的构造；喜欢物理，就报应用物理学，能研究弹药的爆炸原理、弹道的计算……”王磊也总会这样叮嘱她，“慈儿，你现在一定要把数学和物理学好，这两门是国防科大的基础课，尤其是物理，跟枪械的弹道轨迹、机械的受力分析都有关系，学扎实了，以后专业课才不吃力。”
这些话像一盏灯，让苏慈的目标更明确了。她把王磊说的专业名称、录取分数、体能要求，都记在笔记本上，贴在书桌正前方，每天早上晨跑前看一眼，在心里默念一遍 “国防科大，武器系统与工程”；晚上睡前再看一眼，像在心里刻下深深的印记。班里的同学却渐渐觉得她 “孤僻”，下课不跟大家聊明星、聊小说，午休时要么在做题，要么去操场跑步，运动会上没人愿意跟她组队，觉得她 “太严肃，不好相处”。苏慈却不在意，只是偶尔在晚自习间隙，想起营区的暑假，想起王磊、王浩一起训练的日子。
高中的校园里，篮球场上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每天下午放学后，总有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在打球，篮球撞击地面的 “砰砰” 声，夹杂着欢呼声、呐喊声，能传到教学楼的三楼。苏慈发现，篮球的跃动轨迹很适合练动态专注力。它不像靶场的固定靶，而是会在地面反弹、在空中飞行，需要快速捕捉它的运动规律，像在山林里追踪野兔的踪迹，也像在营区打靶时瞄准移动的目标。
苏慈一般都会站在篮球场边的树下，树荫刚好遮住她，她盯着场上跃动的篮球，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她能精准记住篮球反弹的高度，比如从地面弹起约 1.5 米，从篮板弹回约 1 米；能算出篮球落地的时间，比如从空中落下约 0.8 秒，从手中抛出到落地约 1.2 秒；手指还会无意识地比划瞄准的动作，模拟着 “如果这是子弹，该从哪个角度射击”。有时候篮球朝她这边飞来，她能反应迅速地接住，掌心托着篮球，感受着它的重量，再轻轻扔回场上，动作流畅得让旁边看球的女生都惊讶：“她怎么接得这么准？”
安腾第一次注意到苏慈，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他是同年级（2）班的男生，篮球队的主力前锋，身高一米八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每次打球，场边都有女生递水、喊加油。那天他正在场上运球，无意间瞥见槐树下的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扎着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眼睛盯着篮球，亮晶晶的，像有光在里面闪。
“安腾，发什么呆呢？传球啊！” 队友的喊声让他回过神，赶紧把球传出去，心里却忍不住想：那个女生是不是在看我？从那以后，每次打球，安腾都会下意识地留意树下的身影。看到苏慈还在，他就打得更卖力：运球时故意加快速度，秀出熟练的胯下运球；投篮时特意选择难度高的三分球，看着篮球空心入网，心里就盼着能得到她的关注；甚至在她面前多做几个帅气的扣篮动作（虽然篮筐太高，只能勉强摸到篮板），想从她眼里看到崇拜的光芒。
可苏慈的眼神，始终停留在篮球上，从没落在他身上。安腾有点纳闷，却没多想，说不定是女生害羞，不好意思直接看他，只能偷偷看篮球。他开始打听苏慈的事，从同班的女生那里知道：她叫苏慈，是（3）班的，成绩很好，总考年级前十；每天早上都去晨跑，风雨无阻；不爱说话，也不跟同学一起玩，有点 “怪”，但长得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很亮。
“成绩好，长得漂亮，还每天来看我打球，这不就是对我有兴趣吗？” 安腾心里有点小得意，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见过不少女生看他打球时脸红的样子，苏慈虽然没脸红，却每天都来，肯定是在默默关注他。他开始等着苏慈来找他说话，等着她递水，等着她问他 “你打得真好，能不能教我”，可等了一个月，苏慈还是每天站在槐树下，盯着篮球，连跟他对视都没有。有时候他故意朝她的方向笑，她也没反应，像没看见一样。
安腾有点坐不住了。周五下午的篮球赛结束后，他特意绕到槐树下，手里拿着刚拧开的橘子味汽水，装作不经意地问：“同学，你也喜欢篮球啊？看你每天都来。” 苏慈正盯着地上滚动的篮球，计算着它的旋转速度，没抬头：“不喜欢，我在练专注力。” 安腾愣了一下，手里的汽水差点掉在地上，眼里满是惊讶：“练专注力？看篮球能练专注力？”
苏慈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像溪水，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丝毫害羞，语气认真得像在跟同学讨论题目：“嗯，篮球的运动轨迹是不规则的，会反弹、会旋转，需要快速捕捉它的动态，跟瞄准移动目标一样，能练反应力和专注力。比如刚才那个球，从你手里抛出到落地，用了 1.1 秒，反弹高度 1.4 米，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瞄准角度要调整 5 度才能命中。”
安腾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点慌，之前的得意一下子没了，耳朵也悄悄红了，只能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哦…… 这样啊，没想到篮球还有这用处，那你继续练，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点快，连手里的汽水都忘了喝。
看着安腾离开的背影，苏慈没多想，又把目光转回篮球场上。远处传来女生的笑声，有人在讨论 “安腾刚才的三分球好帅”，有人在说 “他刚才是不是跟那个女生说话了”，她却没在意，只是在笔记本上记下刚才的观察：“篮球动态训练，抛球落地时间 1.1 秒，反弹高度 1.4 米，瞄准角度调整 5°”。
回到家，苏慈刚放下书包，客厅的电话就响了，铃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响亮。她跑过去接，是王磊打来的：“慈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这次专业课考了全班第三！《工程力学》终于及格了，还考了 85 分！” 苏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哥，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王磊笑着说：“你也加油，我跟我们辅导员打听了，国防科大的录取分数线可能会提高，你现在要多刷题，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别放松。”
挂了电话，苏慈坐在书桌前，拿出笔记本，在 “国防科大” 四个字下面画了道粗粗的横线，又在旁边列了新的计划：“1. 数学：本周攻克三角函数诱导公式，每天做 10 道练习题；2. 物理：吃透电磁感应原理，整理错题 50 道；3. 体能：晨跑增加到 5 公里，引体向上练到 10 个，仰卧起坐每分钟 30 个。”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笔记本上，照亮了她工整的字迹，也照亮了她眼里的坚定，像藏着星星。
她不知道的是，篮球场上的安腾，还在琢磨她的话。回到家，安腾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苏慈的样子，她专注的眼神，认真的语气，还有那句 “跟瞄准移动目标一样”。“瞄准移动目标？她到底在练什么？难道是射击？” 安腾越想越好奇，心里暗暗决定：下次再见到她，一定要问清楚。
高中的日子，像苏慈晨跑的轨迹，平稳却坚定。她每天重复着 “晨跑 — 上课 — 做题 — 体能训练” 的节奏，偶尔跟王磊通电话，对篮球场上的小插曲没放在心上。可这份专注与坚定，已经像一颗小石子，在安腾心里激起了涟漪，也让她平静的高中生活，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可能，就像晨跑时突然遇到的一阵风，虽然吹过就过了，却也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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