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学期末，教务处公告栏前围满了学生，一张泛黄的牛皮纸通知用加粗的毛笔字写着：“高二年级全体学生，本周六进行野外拉练，路线总长 100 公里，两天一夜，自带露营装备，培养艰苦奋斗精神，贯彻‘五讲四美’要求。”
苏慈挤在人群后，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笔记本的边缘。100 公里的拉练，对她来说不算难事：这一年多，她每天晨跑五公里，周末还会背着军绿色挎包去郊外山林徒步，营区训练打下的基础，加上持续锻炼，体能早已远超同龄女生。回到家，她从衣柜最底层翻出那件蓝色运动服，是去年王磊寄来的，穿的次数多了，袖口还缝着李娟补的补丁；又找出那双半旧的黑色胶鞋，鞋底纹路虽浅，却足够支撑两天的山路。
周六清晨四点半，天刚蒙着层浅灰，高二年级的学生就背着露营装备在操场集合。军绿色帆布帐篷叠得方方正正，边角缝着白色补丁；干粮多是妈妈们提前烙的白面饼，用纱布包着防止变硬，还有人带了供销社买的水果罐头，玻璃瓶装着，需要特意带把开瓶器。“这背包快有十斤重了吧？什么时候才能到山里啊？” 刚走半小时，女生们就开始抱怨，有的偷偷把被子里的棉花掏掉些，却被班主任发现，又乖乖塞了回去。
苏慈背着和大家一样重的背包，脚步却轻快得像阵风。她跟在队伍中间，眼睛时不时扫过周围，路边的白杨树刚抽新叶，远处的山势起伏平缓，甚至地面土壤的干湿程度，都像在营区后山时那样，被她默默记在心里。安腾在队伍后面，偷偷和同学换了位置，挪到苏慈身后几步远。他看着前面那个背影，心里又紧张又期待：自从篮球场上的误会后，他就没再和苏慈说过话，却总忍不住关注她。“这么瘦的身板，肯定扛不住这背包，等她走不动了，我就上去帮忙拎包，实在不行还能扶着她。” 安腾攥紧背包带，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可整整一上午走下来，安腾的 “机会” 始终没到来。苏慈不仅没掉队，还帮身边体力不支的女生拎铝制水壶，有的壶盖是塑料的，漏得她袖口沾了片湿痕。中午休息时，大家都累得瘫在石头上揉腿，苏慈却坐在树荫下，拿出水壶喝了口凉水，就开始拉伸腿部肌肉，膝盖压得笔直，动作标准得像营区里的战士。安腾坐在不远处，看着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心里有点失望，却又忍不住佩服：他还是第一次见女生这么能吃苦，比班里不少男生都厉害。
下午进了山，路更难走了。前几天下过雨，山路泥泞，能沾住胶鞋，不小心就会滑倒。苏慈走在前面，脚步格外稳，她能准确避开湿滑的路面，还会回头提醒：“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大家踩着旁边的干草走！” 安腾跟在后面，看着她熟练地在山路上穿梭，突然想起她说过的 “在山林里追踪野兔”，心里隐隐觉得，苏慈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的沉稳和敏锐，像藏着股说不出的劲。
傍晚六点，队伍终于到了露营地。是片提前找好的开阔地，旁边有条小溪，远处是连绵的山坡。地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踩上去软软的，能闻到泥土的腥气。“大家先休息半小时，然后搭帐篷！” 负责的李老师举着铁皮扩音喇叭喊，声音沙哑却响亮。学生们立刻放下背包，有的去小溪边用木桶打水，男生们主动抢着拎桶，女生则把水倒进搪瓷缸里，分给大家喝；还有的拿出硬糖，水果味的 “水果糖” 装在铁盒里，你一颗我一颗地分着吃。
苏慈却没休息，她背着水壶沿着营地边缘走，开始勘察环境。王群教过她，野外露营要注意山坡土壤、渗水痕迹和植被状态。走到营地后方的山坡下时，她突然停住：山坡上的土壤颜色比别处深，细小的水流正从土壤缝隙里渗出来，顺着坡往下流，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更要紧的是，坡上的几棵小树，根部竟有些倾斜，树干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像是刚被挪动过。
“不对劲。” 苏慈皱起眉，心里升起股不安。她往上走了几步，蹲下来摸土壤 —— 湿软得像泡发的海绵，一捏就能挤出清水，而且表层泥土和下层石块分得清清楚楚，没半点黏合。再看地形，营地刚好在山坡正下方，一旦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苏慈的心跳瞬间加快，她转身往营地跑，胶鞋踩在泥地上 “啪嗒” 响，连水壶晃动的 “哗啦” 声都顾不上。这一幕刚好被安腾看到，他本来想趁着休息找苏慈说说话，哪怕只是问句 “累不累”，可看到她匆匆跑开的背影，心里疑惑，也赶紧跟了上去。
“李老师！李老师！” 苏慈跑到李老师面前，喘得胸口起伏，“营地后面的山坡有问题！土壤太湿还渗水，我觉得可能会滑坡，咱们得赶紧转移！” 李老师正在整理帐篷杆，木质的杆子磨得发亮，是学校用了好几年的，听到这话愣了：“滑坡？苏慈，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里提前勘察过的，昨天也放晴了，怎么会滑坡？”
周围的老师也围过来，有的笑着说：“苏慈同学，是不是太紧张了？这山坡看着挺稳的。” 苏慈急得声音都提高了：“老师，我没看错！坡上的小树根部都斜了，土壤一捏就出水，要是晚上再下雨，或者有震动，肯定会出事！”
李老师看着苏慈认真的眼神，心里犹豫了。苏慈平时成绩好，做事又稳重，不是会开玩笑的孩子，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这样，我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师，跟你去看看，真有问题咱们再转移。” 李老师刚说完，安腾就跟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惊讶得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苏慈跑这么快，是为了这事！之前还以为她在等自己，现在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
到了山坡下，苏慈指着渗水处，跟老师们解释：“大家看，土壤已经饱和了，表层和下层没黏合，一震动就会滑；这些小树根部有新鲜泥土，说明根已经松了，是滑坡的前兆。” 有经验的王老师蹲下来，摸了摸土壤，又看了看树根，脸色严肃起来：“苏慈说得对，这里确实有风险，晚上要是下雨，麻烦就大了。”
老师们讨论起来，有的觉得 “只是渗水，没事”，有的坚持 “安全第一”。最后李老师拍板：“转移营地！去不远处的村子，那里地势平，还有村民，安全！” 通知一宣布，学生们虽然抱怨，却也赶紧行动，有的拆帐篷，有的收拾干粮，苏慈帮女生拎沉重的帆布帐篷，还提醒：“小心脚下，别踩滑了！”
安腾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之前觉得苏慈 “孤僻”，可现在才知道，她只是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上，她的心里，有比 “谈恋爱”“聊八卦” 更远的目标。
队伍往村子走，刚出两百米，身后就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地面轻轻震动，尘土像乌云一样冲天而起。“滑坡了！” 有人大喊，大家回头看，刚才的露营地已经被土石覆盖，原本的开阔地变得一片狼藉。“快走！别回头！” 李老师用扩音喇叭喊，学生们吓得加快脚步，心里满是后怕。
安腾跟着跑，心脏 “砰砰” 直跳，要是没转移，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身边的苏慈，她脸色平静，眼神却凝重，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安腾突然想起篮球场上她说的 “练专注力”，想起她晨跑的背影。原来之前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苏慈的世界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耳朵悄悄红了，安腾又忍不住敬佩，这样认真勇敢的苏慈，真的很特别。可一想到苏慈一心扑在学习上，他又有点泄气：这么优秀的她，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到了村子，老师们联系了村委会，安排学生住村民家。苏慈被分到一位老奶奶家，老奶奶端来杯热水，搪瓷缸上印着 “劳动最光荣”：“丫头，吓坏了吧？刚才那滑坡，可吓人了！” 苏慈接过杯子，笑了：“谢谢奶奶，还好转移得及时。”
晚上躺在土炕上，苏慈拿出笔记本，写下：“野外安全注意事项：1. 露营地远离山坡、河道；2. 观察土壤渗水、植被状态；3. 异常及时上报，不侥幸。”
另一边，安腾躺在村民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苏慈观察山坡的认真、找老师的急切、应对危机的冷静，一遍遍在他脑子里过。“原来她真的在练专注力。” 安腾小声嘀咕，心里失落却又佩服。他决定，不再打扰苏慈，而是像她一样，找个目标努力，等自己变优秀了，再告诉她喜欢她。
第二天早上返回城里，安腾像变了个人。他主动帮同学拎背包，提醒大家避开湿滑路面，连班主任都夸他 “懂事了”。苏慈看到他的变化，有点惊讶，却没多问，只是在他帮自己拎水壶时，说了句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安腾笑着回答，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他看着苏慈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苏慈，我会追上你的脚步。
拉练结束后，学校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表扬了苏慈。校长站在土台子上，用铁皮喇叭喊：“苏慈同学观察细致、沉着冷静，避免了安全事故，是大家的榜样！” 苏慈接过奖状，红色的纸张印着金色的字，心里却很平静，这只是她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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