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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1975年春,村里的柳树刚抽出嫩黄的芽尖,风里还裹着残冬的凉意,王婶家的土坯墙却被 “送狗蛋上学” 的话题烘得暖了几分。学堂在村西头的破庙里,原先是供奉山神的地方,暗红的神像早被挪到角落,蒙着一层薄灰,腾出的半间屋当教室,只有一位姓赵的先生,听说早年在城里教过书,后来下放到村里,头发熬得像霜染过,手里总捏着支磨秃的粉笔,教着二十来个半大孩子。

王叔蹲在门槛上抽旱烟,铜烟锅 “滋滋” 地响,烟丝的苦味混着柴火的气息飘在院子里。“狗蛋满六岁了,得去认几个字,” 他磕了磕烟锅,黑灰落在冻硬的泥地上,碎成细粒,“不然以后跟我一样,只能在砖窑厂搬砖,一辈子守着这穷山坳,没出息。” 王婶没接话,只是低头擦着手里的粗瓷碗,碗沿的缺口被年复一年的摩挲磨得光滑,她擦得格外仔细,指尖反复蹭过碗壁,好像要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都擦平。

苏慈蹲在灶房的柴堆旁,手里攥着半截干树枝,正往灶膛里添柴。听见 “上学” 两个字,她的手顿了顿,火苗 “腾” 地窜上来,橘红色的光映得她的脸亮了亮,也映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她见过学堂的孩子,背着娘用碎布拼的书包,蓝的、红的、灰的布块缝在一起,歪歪扭扭却透着新鲜;手里拿着卷边的课本,纸页泛黄,却能看见上面画着小房子、小鸟,比她在山里见过的任何野果都好看。有次在村口遇见,她还偷偷停住脚,盯着课本上的图画看了半天,直到那孩子不耐烦地推开她,骂了句 “野丫头”。

从那天起,王婶家的活儿像春天的草,趁着暖意一下子冒了出来。狗蛋要上学,早上得提前半个时辰起灶做早饭,玉米糊要煮得稠些,不能像平时那样稀得照见人影;还得蒸个掺了麸子的馒头,捏得紧实,让他揣在怀里当午饭,免得饿肚子。中午要踩着日头送饭,晚上王婶还得守着他写字,她不识字,只能凑在煤油灯旁,看着狗蛋在纸上画圈圈,嘴里反复念叨着 “写整齐点,别让先生骂”。丫蛋才四岁,只会跟在后面添乱,要么把柴火扔得满地都是,要么端着水瓢把水洒在灶台上,留下一滩滩湿痕。王叔白天在砖窑厂干活,要搬几十块沉甸甸的砖,肩膀被扁担压得发红,晚上累得倒头就睡,打雷都醒不了。

苏慈成了家里最忙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转来转去。天还没亮,窗外还是墨蓝色的,她就得摸黑爬起来喂猪。猪食是红薯藤切碎了拌上玉米糠煮的,得用长柄勺子搅半天,不然锅底会糊成黑渣;然后是挑水,水桶比她还高半个头,她只能踮着脚,把扁担牢牢压在肩膀最宽的地方,一步一步地挪,水晃出桶沿,洒在裤脚上,风一吹,凉得刺骨,像有小刀子在割腿。白天要跟着王婶去地里干活,挖红薯、拔野菜,她的小手被红薯藤的锯齿划得全是小口子,渗出血珠,她就偷偷用嘴舔舔,咸涩的味道混着泥土的气息,然后继续弯腰挖,生怕慢了会被王婶说。晚上还要帮着择菜、洗碗,粗瓷碗上的油污难洗,她得用丝瓜瓤蹭半天,直到碗壁发亮。等所有人都睡了,她才能蜷在灶房的柴堆上,盖着那床露棉絮的旧被子,听着灶房里老鼠 “窸窸窣窣” 的声音,慢慢睡着,梦里偶尔会出现课本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山林。

这天早上,苏慈挑着水桶去村口的井边,刚走到半路,就看见狗蛋背着新做的蓝布书包,跟在王叔后面,蹦蹦跳跳地往学堂走。书包是王婶用王叔的旧衣服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特意缝了块红布在上面,像朵小小的花儿,格外惹眼。狗蛋看见她,故意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还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野孩子,你没书包,不能上学!你只能在山里捡破烂!” 苏慈没理他,只是把腰弯得更低,加快了脚步,水桶晃得更厉害,水洒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裤脚,冻得她腿肚子发麻,却咬着牙没停下。

中午送饭的时候,苏慈跟着王婶去学堂。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赵先生洪亮的声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声音飘在院子里,像庙里的钟声,厚重又清晰。苏慈站在门口,悄悄扒着门缝往里看,心怦怦地跳。教室里,狗蛋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课本,皱着眉头,好像听不懂,手指在课本上乱划,把纸页都戳出了小坑。其他孩子都坐得笔直,跟着先生念课文,声音整齐得像山里的鸟叫,此起彼伏,好听极了。

苏慈的眼睛紧紧盯着课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痒。她想起自己在山里认识的那些植物,哪种草能止血,哪种野果熟了才甜,哪种蘑菇有毒不能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细微的差别都能分辨。要是有人教她,她肯定能把课本上的字也记下来,肯定比狗蛋学得好,肯定不会在课本上乱划。

“看啥呢?快走吧,下午还得去地里挖红薯,晚了太阳太毒。” 王婶的声音把苏慈拉回现实,她赶紧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门板粗糙的触感,然后跟着王婶往回走。路过山脚的时候,一只山雀落在树枝上,对着她 “叽叽喳喳” 地叫,好像在跟她说话。苏慈突然想起以前在山里找野草莓的日子,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野草莓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好像有束光钻了进来。

那天晚上,苏慈把家里的活儿都干完,猪喂了,碗洗了,柴火劈好了,堆得整整齐齐。王婶和王叔已经睡了,狗蛋和丫蛋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小小的呼噜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明显。她躺在柴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学堂里的课本、先生的声音,还有孩子们念书的样子,像放电影一样来回转。她悄悄爬起来,从灶房的瓦罐里拿了个冷红薯。这是王婶特意留给她的,比平时的大一点,还带着点余温,然后踮着脚,轻轻推开房门,往山里走。

夜里的山林很安静,只有虫叫声和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温柔得像在哼歌。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把小路照得清清楚楚,连路边的小石子都能看见。苏慈沿着熟悉的路线走,脚踩在落叶上,发出 “咯吱” 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跟她做伴。她走到那个小山洞前,弯腰钻了进去,里面还是那么暖和,干草软软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让人安心。她把红薯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几块干树枝搭了个小灶,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她一直舍不得用,小心地装在布口袋里 —— 划燃一根,火苗 “噌” 地跳起来,她赶紧把树枝凑过去,点燃柴火。

火苗 “噼啪” 地响,把山洞里照得亮堂堂的,连石头墙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红薯慢慢烤出了香味,外皮变得焦黑,还冒着小小的油泡。苏慈用小石子把火灭了,等红薯凉了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剥开外皮,里面的红薯肉金黄金黄的,冒着热气,甜香一下子散开来。她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在肚子里散开,连心里都暖暖的,好像所有的委屈都被这甜味融化了。

吃完红薯,苏慈看着山洞里的石头墙,突然想画画。她从外面找了块木炭,是上次烤火剩下的,还很完整,黑得发亮 。她在石头墙上画了起来。她先画了一只山雀,圆圆的眼睛,尖尖的嘴巴,翅膀张得大大的,好像要从墙上飞下来;然后画了一只野兔,长耳朵耷拉着,短尾巴圆圆的,正坐在草地上吃草,旁边还画了几颗野草莓;最后,她画了一座小房子,跟学堂的破庙有点像,有小小的窗户和门,房子前面站着一个小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梳着短短的头发,那是她想象中的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在学堂里念书的样子。

她越画越开心,把山里的东西都画了下来,野草莓、野栗子、松鼠、狐狸,还有她的小山洞,甚至画了灶房的柴堆,堆得高高的。石头墙变得热热闹闹的,像一幅彩色的画。苏慈坐在干草上,看着自己的画,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睛里闪着光。她知道,她不能像狗蛋一样去学堂念书,不能背着书包,不能跟着先生念课文,但她可以在山里学习,学习怎么找野果,怎么辨方向,怎么和动物做朋友,怎么在这苦日子里找到甜。

山里的风从洞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苏慈却觉得很舒服。她躺在干草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石头,心里暗暗想:以后只要干完家里的活儿,就来山里,这里才是她的家,是她的秘密基地,没有人会说她是 “野孩子”,没有人会把她当多余的人。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苏慈就早早地回到家,把剩下的红薯皮埋在院子的角落里,然后像往常一样,开始喂猪、挑水。王婶起来看见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没睡好吗?” 苏慈笑着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我想早点干活,下午好去山里找野菜,说不定能找到野草莓呢。” 王婶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灶房烧火,眼里却闪过一丝心疼,悄悄往苏慈的碗里多盛了半勺玉米糊。

从那天起,苏慈只要干完家里的活儿,就会往山里跑。她在山里找野果、挖野菜,把好吃的东西藏在小山洞里,像松鼠储粮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好;她还会在山洞里画画,石头墙上的画越来越多,有学堂的课本,有先生拿着粉笔的样子,还有她想象中的家 —— 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她,三个人站在一起,笑得很开心,背景是大片大片的山林,山雀在天上飞,野兔在地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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