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小区还来了一只流浪狗,在楼下哼哼唧唧,树上的蛐蛐吱一下,它就叫一声,双方有来有往,挺有节奏感。
斗两句嘴房间里的气氛反而缓和下来,闹了半天两个人都有点累,静坐着听了一会儿外面的跨物种交流,周霜弋突然问:“别人能听到你说话吗?”
“不能,干嘛?”铃铛掀起快要沉下去的眼皮。
周霜弋:“没事,就问问。”
刚才她吼的那一句太大声了,如果别人能听见她讲话,他爸和见秋姨能吓得冲进他房间。
“我先睡了,你要睡的话可以去沙发。”
看不见的比看得见的可怕,周霜弋现在已经确定跟着自己的不是一只七窍流血,双目仅剩眼白并且嘴唇发黑脑袋身体畸形的鬼,而且伤害力也不大,对她的警惕值下降到了安全线,于是往下一躺,拉上被子闭眼就要睡。
别人的床铃铛才不想睡,她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懒得跟他说话,使点灵力从椅子上浮起来就往沙发飘。
周霜弋没听见声,睁了只眼睛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真是阿飘——他闭上眼又往上拉被子,盖住自己一半的脸,被睡意淹没前想,鬼确实特别。
“起来吃早饭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脚步声远去。
见秋女士对周霜弋吃早饭这件事特别执着,放假也要准点把他拉出来,规矩就是:多睡会可以,必须得先吃早餐。
她喊周霜弋顺带把只睡了不到三小时的铃铛叫起来了,铃铛瘫坐在沙发上,仰着下巴眯眼看困得跟少了魂一样的周霜弋从床上艰难挪下来,然后把这归咎到了他身上,显而易见,如果他能准点起来,就不用见秋女士来叫了。
铃铛绸缎般的长发捋到沙发靠背后,倾泻在地,发尾乱七八糟地打卷。周霜弋经过时险些踩到,他视线上移,对上一双哀怨的眼睛,几秒后,那鸦羽似的睫毛一扑。
周霜弋睡意朦胧的神情终于清明一些,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早上好。”他恹恹地打了个招呼,绕过她的头发往门口走。
铃铛没理他,用手指顺了顺头发。开门前周霜弋步子停住,回头问她:“你们鬼要吃饭吗?”
“不吃。”铃铛说:“我们鬼吸阳气就行。”
“吸谁的?”
他好整以暇地问,铃铛很怀疑他怕鬼是装的,坐起来点,看着他笑:“我这段时间都跟你待在一起,你说呢?”
周霜弋愣了一秒,也笑:“够吗?”
铃铛不语,目光深深,弯起上挑的眼眸里闪烁着意味深长。
“……”周霜弋撇开眼,拉门出去了。铃铛笑了两声,哼起听不出调子的歌,闭上眼睛埋进沙发。
“你刚才一个人在房里说什么呢?”卢见秋把粥和肉包子端出来。
周霜弋刚洗漱完,抹了把脸上的水,去厨房拿筷子,“背单词。”
卢见秋惊奇:“突然这么刻苦?”
“高一打基础。”周霜弋把勺和筷子给她,夹了个包子坐下。
“读书还要打地基。”卢见秋笑道,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有勺子也没用,端起碗就喝。
她早年辍学在修车厂学徒,攒够钱后自己开了个汽修厂,修车这事又苦又累,忙起来吃饭都没时间,周霜弋听他爸说过,她以前经常为了省事,凉水泡剩饭就能吃一餐,这么吃肠胃不可能受得了,疼起来还冒冷汗,两人在一起后,他爸强硬把她拉去医院做胃镜,一查发现,胃炎胃溃疡什么的,毛病一堆。
这么些年下来,胃倒是养好了,忙起来还是没个停,手上的茧子越长越厚,关节粗大,指甲缝里镶紧机油,大大小小的伤疤在上面生了根。这一双黑乎乎的大掌,跟她瘦削尖细的脸极其不搭。
瓷碗在桌子上一磕,卢见秋这顿饭就吃完了,周霜弋发呆似的目光才从她手上收回来。
“吃完把碗洗了啊,我等会就去汽修厂。”
这几天周霜弋他爸新工地开工,天没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卢见秋也忙,只有吃早饭才能看见她。
她擦擦嘴拉凳子站起来,周霜弋叫住她:“见秋姨,你弟……”
他忽然止住声,话音一转:“你这两天忙吗?”
“还可以,怎么了?”
周霜弋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掉,朝她笑:“我放四天假啊,有时间陪你出去逛逛。”
“行。”卢见秋想了一下,“明天就去,给你和你爸买几件衣服。”
“你自己也得买。”
周霜弋无奈,捡起桌上的碗叠好往厨房走。
铁门齿牙咧嘴地关上,锈粉掉一地黄。回房间时铃铛没在睡了,盘腿在沙发上,正抓着他昨晚放在小圆茶几上的数学卷子在看。
周霜弋挑了下眉,走过去,“能看懂吗?”
他一说话,铃铛把卷子一折,放了回去。
周霜弋重新拿起来展开,坐在她旁边,有些好奇:“你学过这个吗?”
看她的样子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如果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应该也上高一了。
“不记得了。”铃铛摇头,往旁边挪,这沙发小,最多也只能坐两个人,她这一动,差点掉下去,又被她不动声色地稳住。
一声鼻息,周霜弋似乎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在她生气前假装没看见地说:“太久没学是会忘记。”
他以为她说的是卷子上的知识点,铃铛也没解释,“嗯”了声,自顾自地低头玩裙子上的珍珠。
周霜弋翻了两下卷子,抬头有些迟疑:“那个……”
“嗯?”
“见秋姨她弟弟要给她托的那个梦里面说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铃铛偏头皱起眉,她觉得他这是把她想成了一个不遵守职业道德的人,有些生气,“那是客户的**。”
“**。”她强调。
“知道了。”这句话确实有点冒犯,周霜弋从善如流地道歉。
见秋姨跟她弟弟相差十七岁,弟弟出生那年她父母就去世了,三十岁时弟弟又走了,四年后她嫁给了他爸。他听她提起过一点他弟弟的事,说是家里烧炭火,她弟弟为了让她下班回家暖和,把门窗全关紧,一氧化碳中毒走的。
她一直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弟弟,每每说起都要抹眼泪,饭也不愿吃,他爸就跟他交代不要在她面前提她弟弟。
昨天铃铛说她是来帮见秋姨弟弟托梦的,他就想,或许那个梦能让见秋姨好受一些。
可是那个梦被他毁了,“梦境快递员”也被困在他身边,不能再送梦。
“铃铛。”
旁边人撑着脸在看自己手掌心的脉络,专心致志。周霜弋喊她,像是别扭,声音有点轻。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清朗的嗓音压着,听起来莫名温柔,有些许奇怪。铃铛被这声音惊得一愣:“啊?”
“抱歉。”他开口就是道歉,也没说原因,停顿一下接上话:“你还有机会回地府拿到这个梦吗?”
他保证:“我可以给你烧很多纸钱,多少都行。”
因为这个啊……铃铛收了摊开的手掌,在生命线上挠了挠。
她在周霜弋家待了这么多天,也知道他和卢见秋关系好。虽然那只小鬼举报她,但确实是她没把梦送到,就当是售后服务了,还有钱赚。
“你要尽早把钱烧给我。”铃铛握住手,瞪眼警告他。
她这么说就是答应帮忙了,周霜弋舒了一口气,看着她弯起唇角,这个鬼看起来狂心地倒是善良。
至于纸钱,他觉得给她烧成地府首富都行。
铃铛被他明晃晃的眼神看得烦,扭过头去。
周霜弋跟那个姓林的道士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铃铛看到了他们的聊天,到点还特意提醒写作业写得跟入了定一样的周霜弋。
本来他们都和解了,周霜弋想着要不要跟林大师取消见面预约,但铃铛说要去,看看他能不能把连接他们的那股奇怪力量解开。
“你把书包带上。”周霜弋拿上钱就要出门,铃铛叫住他。
他回头,疑惑:“带书包干嘛?”
铃铛把黑色的双肩包拿给他,他接过,想起昨晚她好像往他书包里放了什么,又想到前几个星期,他包里多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树叶树杈,还有少了的做完了的试卷,后知后觉:“那些,你干的?”
“什么?”铃铛茫然一下,反应过来,难得表情尴尬,默默飘远了一些。
她今天发现,周霜弋好像很怕她飘起来。
他一直有做完作业就放进包里的习惯,不可能出现忘记的情况,他跟云愉疑惑时,他说他是记错了,他也这样安慰自己。直到第二次这件事又发生,包里还多了几片含笑树叶子和断了的枝杈,天知道他打开书包时又多惊悚。
“你……”算了。
周霜弋提着这个曾经发生过灵异事件的包,张嘴想说点铃铛什么,又吞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铃铛这次很自觉,主要是他越不说话,她反而越有愧疚感。
“所以你昨晚在里面放了什么?”周霜弋问,触上拉链就要打开。
“别。”铃铛赶紧飘过去按住他的手,“这次不是恶作剧,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她的手很凉,像初落一团的雪,覆在手背上,轻而软。周霜弋指尖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
“所以之前的是恶作剧?”他把书包跨在胳膊上,抬脚往外走。
“轻微的。”铃铛跟在他旁边,拇指抵在食指上,比了个“很小”的手势。
周霜弋冷嗤一声。
锁好大门,他钥匙放进口袋,掏出纸巾擦着手下楼,问:“书包里的东西要用来干嘛?”
那张纸上施了法诀,一次性的,确实不能打开,铃铛跟他大概说了一下纸上的内容,讲了一遍那张纸的用处。
“万一林大师看不见我,我能用这张纸跟他说话。”她下楼梯下意识想飘着走,看到前面的周霜弋又忍住了。
周霜弋步子一顿,停在一级台阶上,抬头看她:“你还是个笔仙?”
ヽ(。_°)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恶作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