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激烈地争吵。
司徒鞠衣从一堆杂物里翻出几件男人的衣衫，看也没看，直接扔到司空见身上，而后转身走向门口。
她拉开房门，一股潮湿的水汽混合着劣酒的气味扑面而来。
外面刚下过雨，屋檐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雨水，地上泥泞不堪。
隔壁的房门也恰好开了，云苍苍扶着墨璃走到门口。显然，他们也是被这吵闹声给惊动了。
墨璃的腿伤尚未痊愈，走动时身形微晃，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云苍苍身上。
司徒鞠衣见状，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身为医者的责任心，以及面对不听话患者的暴脾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她当即不悦道：“墨璃，你怎么也出来了？赶紧回去躺着！”
墨璃被她一凶，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手指偷偷地扯了扯身旁云苍苍的衣袖。
云苍苍颇为无奈地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司徒鞠衣，清冷的脸蛋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讨好的神情。
“阿璃坐了一整天的马车，骨头都僵了。让他出来稍微活动一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司徒鞠衣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行啊，你们小夫妻倒是恩爱有加，一唱一和的，敢情这恶人都让我一个人做了？”
她抬手，故意在自己眼角揉了揉，嘴里念念有词，“真是的，我操这份闲心做什么，操心多了，人老得快。”
这时候，司空见已经穿好了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看好戏的讥诮，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
云苍苍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神情微凝，转向司徒鞠衣，“你怎么把绳子给他解开了？”
“没事。”司徒鞠衣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现在尽在我的掌控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
云苍苍“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
司徒鞠衣继续道：“墨璃现在这情况，动不了手，我又是个战五渣。虽然你还是九州第一，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墨璃的龙神身份，觊觎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多个帮手，多一道保障。”
云苍苍点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话。
外面的争执声还在继续，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司徒鞠衣和云苍苍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朝着院外走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汀州城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自从前段时间，妖族来犯，南方五座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城池便封了城，不再让外地居民随意进出。他们这些奔波在外的修者，就只能在周边的村落里找地方落脚。
村民们倒是机灵，见有利可图，便纷纷将自家屋舍改建，做起了客栈生意。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就是这个村的村长家扩建的。
客栈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正中的堂屋用作吃饭的地方，后院才是客房。此刻，那震耳的吵嚷声，正是从前院的堂屋里传出来的。
四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去，刚到堂屋门口，就见里面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将不大的空间堵得水泄不通。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被众人围在中心，急得满头大汗，正是这村的村长。
司徒鞠衣踮起脚，视线越过重重人头，赫然发现在村长的脚边，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面色青紫，不知是死是活。
看样子，这所有的争端，都是因地上这人而起。
果不其然，他们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总算从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理清了头绪。
躺在地上的，是青梧山的弟子。他们师兄弟一行五人，下山历练，路过此地，本打算留宿一晚。谁知道，几人刚进客栈，在桌边坐下，茶水才喝了一口，其中一个弟子就突然浑身僵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当场没了呼吸。
堂屋里立刻乱作一团。
“是你！是你在茶里下了毒！”
五人中，年纪最轻的弟子双眼通红，揪住村长的衣领，悲愤地吼叫起来，“我师兄好端端的，喝了你的茶就死了！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便拆了你这家黑店！”
其余三个师兄弟也围了上来，个个面带凶光，大有当场把村长撕了的架势。
周围的食客们也都吓得不轻，一个个站得老远，谁也不敢再碰桌上的茶水吃食，全都等着村长给个交代。
村长被吓得两腿发软，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各位仙师，冤枉啊！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干嘛要下毒害人？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或许是见财起意！”另一个弟子厉声喝道，“嗖”的一声，拔出手中的长剑。
然而，剑身刚一出鞘，那弟子便脖子一梗，轰然倒在了地上。
“十三师弟！”
“十三师兄！”
剩下的三名弟子惊呼出声，立刻围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施救。
一人探着鼻息，一人掐着人中，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怎么回事！十三师弟他……他根本没喝那茶水！”
“毒！毒不是在茶里！那是在哪儿？我们什么都没碰啊！”
“难道……难道是这空气里有毒？”
最后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堂屋彻底炸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快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本挤在堂屋里看热闹的食客们顿时乱作一团，尖叫着，推搡着，疯了般地朝外面涌去。
一时间，桌椅被撞翻，碗碟碎了一地。
司徒鞠衣四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云苍苍将墨璃护在身后，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扫过整个客栈，却什么也探查不到。没有阵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仿佛这杀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司徒鞠衣则不慌不忙地走到那个新倒下的弟子身边，蹲下身子，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片刻后，又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她翻开那弟子的眼皮，只见瞳孔已经扩散，又按了按他尚有余温的皮肤，毫无弹性。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别费劲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那三名弟子的耳中，“他已经死透了。”
其中一个弟子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地瞪着她，“你是何人？休要胡说八道！我师弟他……”
“我可是神医。”
司徒鞠衣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傲慢，“我说没救，那就是没救了。”
那三人顿时愣住。
神医？
他们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司徒鞠衣，眼前这女人美得不像话，怎么看都不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神医？那……那您知道我师弟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司徒鞠衣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不是死于中毒。”
不是中毒！
死因不明！
这话比“空气有毒”还要骇人。
周围那些还没来得及跑远的食客听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悬了一把看不见的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人群的骚乱变成了彻底的崩溃，众人再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地冲向院外。
然而，一个刚跑出堂屋没几步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再没了动静。
另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手刚刚碰到院子的大门，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软软地滑倒在地。
一个女修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便戛然而止，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客栈，瞬间化为修罗场。院子里还站着的人，全都僵在了原地，浑身冰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司徒鞠衣走到那些死者身边，一一查看了他们的死因。每多查验一个，脸上的神情便愈发严峻一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司徒鞠衣站起身，走到云苍苍身边，压低了声音。
“他们均是心脉爆裂而亡，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外伤。”
云苍苍颇感吃惊地看向她，“真没有中毒？”
“真的没有。”司徒鞠衣很肯定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远距离攻击了他们？”
“不会。”云苍苍毫不犹豫地否定道：“方才我并没有感觉到空气里有丝毫的灵力波动。”
“那就是周围人暗下杀手，毕竟刚才情况那么混乱，有人趁水摸鱼也说不定。”
“可你不是说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外伤吗？就算只是造成内伤，也总得有身体接触吧，皮肤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他们自断心脉而亡？”
司徒鞠衣推断出这样一个结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云苍苍也一脸凝重。虽说排除一切可能后，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必然是真相，可她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这就是答案。
自杀？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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