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稳定下来的气感,如同在云芷衣干涸的丹田中种下了一颗顽强的种子。它依旧微弱,无法被主动引导,更像是一种内在的、缓慢苏醒的知觉。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空空荡荡的经脉轮廓,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外界灵气那稀薄而驳杂的流动,只是它们依旧像滑腻的游鱼,无法被她这具被视为“灾厄”的躯壳捕捉、留存。
《百草鉴》成了她唯一的指引。她不再满足于基础的药浴方子,开始尝试理解那些记载中提及的、利用特定草药排列或气息引导,来微弱“梳理”或“吸引”周边环境灵气的粗浅法门。这些法门大多残缺不全,语焉不详,更像是上古时期某些修炼体系的边角料,被正统修仙者弃若敝履。
但云芷衣别无选择。她像一只盲眼的幼兽,凭借本能和那点微弱的气感作为触角,在黑暗中艰难摸索。
她将采集来的宁神花、凝露草等带有安神、聚气效果的草药,按照《百草鉴》某一残页上模糊的图示,在自己藏身的丹房角落摆出一个简陋的、歪歪扭扭的小型“阵势”。当她屏息凝神,尝试将心神沉入那丝气感,并以此去“呼应”阵势中的草药时,奇迹般地,她感觉到周身那原本滑不溜手的驳杂灵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
仅仅是一瞬的凝滞,并未有任何灵气涌入体内。
但这一瞬,却让云芷衣心跳如鼓!
有效!这条路,或许真的可以走通!
她不知道,她这歪打正着的简陋阵势,所引动的并非直接的灵气灌注,而是她空灵根无意识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调和”场域,与那些草药逸散的草木精气产生了某种共鸣。这种共鸣,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浸润并改造着她这具被视为“虚无”的躯体。
……
云芷衣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与更深的探索中,并未察觉,一双充满怨毒和算计的眼睛,已经将她在丹房内的一切异常举动,尽收眼底。
赵明并未真正蛰伏。他派出了手下最擅长隐匿和追踪的一个心腹,日夜监视着云芷衣。当关于她频繁采集特定草药、甚至在丹房内疑似布置什么的密报传来时,赵明眼中终于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光芒。
“果然……她果然在尝试修炼!而且,用的是某种古老的、不同于现今体系的法门!”赵明兴奋地在室内踱步,“是那本《百草鉴》!那本旧典绝不简单!必须弄到手!”
他之前忌惮谢无妄,不敢用强。但现在,他找到了一个更“合规”的借口。
“私自藏匿、修习宗门未知传承,形同窃密!”赵明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张管事!”
“在!师兄有何吩咐?”张管事连忙躬身。
“去,以清查废弃丹房隐患为由,带人将那里彻底搜查一遍!重点是……书籍,尤其是古籍!”赵明下令道,“记住,要‘意外’地发现!”
“是!弟子明白!”张管事心领神会,三角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
这一日,云芷衣刚将新一批采集的、带有微弱聚灵效果的“月影苔”布置在角落,还没来得及尝试感应,杂役院方向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张管事那特有的、尖利的呵斥声。
“都快点儿!奉执事堂令,清查废弃丹房积存丹毒,消除隐患!任何角落都不准放过!”
云芷衣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藏着《百草鉴》的墙缝。
来不及了!
张管事已经带着四五名如狼似虎的杂役弟子冲了进来,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整个丹房内部,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她刚刚布置了月影苔的角落,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慌。
“搜!”张管事大手一挥,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杂役弟子们立刻散开,粗暴地翻动起来。倒塌的货架被彻底推倒,残破的瓶罐被踢碎,尘土飞扬。
“管事!这里有发现!”很快,一名弟子大声喊道,他正站在云芷衣藏书的那个墙缝前,手里,赫然拿着那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百草鉴》!
云芷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张管事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那本旧典,翻看了几页,虽然看不太懂,但那古老的样式和其中描绘的草药图案,让他确信这就是赵明师兄要找的东西!
他转过身,将《百草鉴》高高举起,对着面无人色的云芷衣,厉声喝道:“云芷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藏匿、修习宗门未知传承!此等行径,与窃贼何异?!来人,将她拿下,收缴赃物,押送执法堂!”
两名杂役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云芷衣的胳膊。她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这是我捡到的!并非偷窃!”云芷衣急声辩解,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捡到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从哪个遗迹偷来的?执法堂自会审问清楚!”张管事狞笑着,小心翼翼地将《百草鉴》收好,“带走!”
就在云芷衣即将被拖出丹房的那一刻,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无妄不知何时靠在了破烂的门框上,依旧是那身灰扑扑的旧袍,手里拎着酒葫芦,睡眼惺忪,仿佛刚被吵醒。
张管事见到他,眼皮一跳,强行压下心中的忌惮,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谢师兄。惊扰了师兄清梦,实在抱歉。我等奉令在此搜查,现已人赃并获,正要押送此女前往执法堂。”
“人赃并获?”谢无妄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被扭住的云芷衣,又落在张管事怀中那本《百草鉴》上,漫不经心地道,“就为了一本……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药书?”
他晃悠着走进来,无视那些紧张起来的杂役弟子,径直走到张管事面前,伸出手:“拿来我瞧瞧,什么了不得的传承,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张管事下意识地想护住,但在谢无妄那看似慵懒,实则带着无形压迫的目光下,竟不由自主地将书递了过去。
谢无妄随手翻了几页,撇了撇嘴:“《百草鉴》?还是残本?这东西,藏书阁外阁杂学区的角落里,没一百本也有八十本,垫桌脚都嫌破。”他随手将书丢还给张管事,仿佛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就这,也值得你们兴师动众,打扰我睡觉?”
张管事接住书,愣在原地。藏书阁外阁有大量副本?他完全不知道啊!
“可是……她私自修习……”张管事还想争辩。
“修习什么?”谢无妄打断他,指了指地上那些被翻乱的月影苔,“摆弄点花花草草,就是修习未知传承了?那张管事你每天吃饭,是不是也在修习饕餮大道?”
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十足,让张管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滚。”谢无妄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扭住云芷衣的那两个杂役弟子,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那两名弟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手。
“谢无妄!你……你包庇此女!我要去执法堂告你!”张管事气得浑身发抖,色厉内荏地吼道。
谢无妄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随便。不过在那之前……”他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地落在了惊魂未定的云芷衣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小灾星,你这惹麻烦的本事,倒是见长。”
云芷衣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以这样一种近乎蛮横无理的方式,再次将她从绝境中拉出。心中百感交集,有感激,有困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谢无妄却不再多言,转身,晃着酒葫芦,慢悠悠地消失在了丹房外的阳光下,仿佛只是顺手赶走了一群吵闹的苍蝇。
张管事看着谢无妄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站在原地、失而复得般紧握着那本《百草鉴》的云芷衣,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跺脚,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丹房内,重归寂静。
云芷衣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怀抱着那本险些失去的旧典,心脏仍在狂跳。
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赵明不会罢休。而谢无妄……他今日看似随意的举动,却是在明确地告诉所有人——他在护着她。
这份庇护,代价会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百草鉴》封面上模糊的字迹,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必须尽快变强!在她还能拥有这微弱庇护的时候,在她彻底沦为棋子之前!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