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速回。”
四个字,如同四根淬了万载寒冰的棱刺,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帝尊神威,狠狠扎入玄宸混乱不堪的识海。
那声音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深处,冰冷、宏大、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瞬间压过了他识海中所有翻腾的、颠覆性的念头和那被强行压抑的暴戾嘶吼。
是父亲昊天帝尊发来的指令!
玄宸捂着额头,指节泛白的手猛地僵住。
那双布满混乱血丝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痛的野兽瞳孔,混乱、痛苦、茫然......所有激烈冲撞的情绪,在这绝对的神威降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之后,便沉寂下来。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本能敬畏,以及一丝被强行唤起的、压抑已久的恐惧。
他缓缓放下手,挺直了因痛苦而微微佝偻的脊背。
脸上所有的挣扎和脆弱瞬间消失不见,重新覆盖上一层比断崖寒玉更加冷硬、更加漠然的冰壳。
帝君的尊严。
唯有那紧抿的薄唇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暗红的血迹,如同某种无声的控诉。
他没有再看废墟中惊魂未定的姜离和白曜一眼,目光穿透被掀飞的草棚顶,投向那至高无上的九重天深处。
墨色的帝君袍服无风自动,周身破碎的空间缓缓弥合,属于帝君的、冰冷疏离的威仪重新凝聚,仿佛刚才那濒临崩溃的嘶吼从未发生过。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细微却足以撕裂空间的墨色气流,在身前轻轻一划。
一道深邃的、散发着冰冷空间波动的门户,无声地在断崖的虚空中张开。
门后,隐约可见九重天那永恒不变的清冷天光和层层看看的琼楼玉宇。
玄宸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色闪电,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那冰冷的门户之中。
“帝......”
姜离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缕冰冷的空间余波。
她看着那迅速闭合、最终消失无踪的门户,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泪痕,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有担忧,有后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斩断的失落。
白曜巨大的头颅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熔金眼瞳望着玄宸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意味不明的呜咽。
白矅的呜咽声惊醒了姜离。
那道来自天庭,召玄宸帝君回去的神谕,似乎带着某些危险的气息,让姜离心头觉得一阵不安。
宴席未散,玄宸无端发了火,其实他也没吃多少。
或许,她不该激怒他的。
作为医者,她心里明白,帝君偏执了,所以心生戾气,这于修行无益,于他做为天下神罚者更没好处。但是,这意念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她,还是太心急了。
如今,他这般情绪不稳的回返天庭,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不过,她用脚趾头都能算出,昊天帝尊急召他回去,肯定是为了她招来晋仙劫云一事。
毕竟,她一天之内,连晋两级,都离不开玄宸帝君的出手相助。
她素来听闻昊天帝尊铁面无私,冷血无情,只怕,玄宸要遭些罪了。
“小白,你去看看。”
姜离对白矅神兽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打探到消息,即刻报于我。”
白矅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巨大的头颅点了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姜离本来也打算亲自上天庭看看,但是,她更明白,如果被昊天帝尊发现自己,只怕会更累及玄宸帝君。
她紧蹙眉头,坐立不安地等着白矅回报消息。
涤尘殿。
永恒的冰冷,永恒的寂静。
巨大的玉石穹顶投下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光滑如镜的地面,也映照着殿心那方巨大的冰玉榻。
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只有万古不化的孤寒。
玄宸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大殿之内。
他站得笔直,墨色的帝君袍服纤尘不染,长发用墨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被彻底冰封,只剩下如同玉石雕琢般的漠然。
他微微垂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深处,姿态无可挑剔的恭谨。
“父君。”
声音平稳低沉,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丝毫波澜,也听不出方才断崖上的混乱与嘶吼。
大殿深处,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玉石墙壁无声地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金色涟漪。涟漪中心,空间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扭曲、拉伸,一道身影缓缓凝聚、显现。
昊天帝尊。
他并未显化真身,只是一道由纯粹神光凝聚的伟岸投影。
身披绣着日月星辰、山河社稷的玄金色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帘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刻般的下颌和那紧抿的、透着无上威严的薄唇。
他端坐在一张由纯粹法则之力凝聚的、巨大无比的神座之上,仅仅是投影散发出的气息,便让整个涤尘殿的空间都为之凝滞、臣服。
那是一种超越了力量层面的,源自生命本质和位格上的绝对压制,冰冷、浩瀚、如同天道本身亲临。
神座悬浮在虚空中,吴天帝尊垂眸,目光如同重逾山岳的冰锥,穿透了垂落的旒珠,精准无比地落在下方垂首而立的玄宸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父子温情,只有审视,只有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器物是否合格的漠然。
整个涤尘殿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
“玄宸。”
昊天帝尊的声音响起,如同万钧神钟在空旷的神殿中敲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直接作用于神魂。
“汝掌涤尘殿,司三界律令,代天巡狩,执掌刑名。”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霆,砸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
“身负天宪,当为万灵表率,持心如镜,不染尘埃,秉公持正,无有偏私。”
话语微微一顿,那穿透旒珠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直刺玄宸神魂深处。
“缘何替一介凡俗蝼蚁,强挡天劫?”
最后一句,不再是陈述,而是蕴含/着滔天怒火的质问。
恐怖的帝尊威压如狂怒的海啸,轰然压向玄宸。
整个涤尘殿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冰冷的玉石墙壁上瞬间爬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白色冰霜!
玄宸垂首站在那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压之下,身形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纹丝不动。墨色的帝君袍服被无形的力量压迫得紧贴身体,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冰冷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怒火。
替一介凡俗蝼蚁强挡天劫?
玄宸的识海中,瞬间闪过断崖之上那毁灭的雷光,那焦黑的残躯,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有,那双清澈眼眸中瞬间亮起的、巨大的惊喜和随后铺天盖地的恐惧与悔恨。
这一切,在吴天帝尊口中,不过是“替蝼蚁挡劫”。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悲凉和被彻底否定的冰冷情绪,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玄宸冰封的心湖。
他缓缓抬起头。
不
再是之前那恭谨的垂首姿态。
他直视着神座之上那至高无上的投影,直视着那穿透旒珠的、冰冷如同天道法则的目光。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冰封的寒潭之下,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挣扎,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裂口。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该死的、如同诅咒般的本源之力牵引......但最终,所有的解释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嘲弄的叹息。
解释?
在父君眼中,除了天规秩序,除了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掌控,其他一切,皆为虚妄,皆为,尘埃。
他放弃了。
然而,放弃解释,并不意味着顺从。
那被姜离以最惨烈、最尖锐的方式撕裂的伪装,那被强行压抑的、关于“情爱虚妄”的质疑,那深埋心底、对父君那套冰冷教条的反抗。种种质疑与不甘,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就要喷薄而发。
在昊天帝尊那如同天道般冰冷无情的注视下,在涤尘殿这令人窒息的绝对孤寒之中,玄宸薄唇微启,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久伤初愈的沙哑,却如同投入死寂寒潭的一颗石子,清晰无比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玉石俱焚的平静。
“父君。”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直刺神座之上那模糊的面容。
“儿臣有一问。”
昊天帝尊投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旒珠微晃。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在如此雷霆震怒的威压之下,玄宸竟敢不解释、不请罪,反而发问?
玄宸没有给父君反应的时间,那压抑了亿万载的疑问,带着积压的冰寒与此刻被点燃的滚烫,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倾泻而出。
“缘何自儿臣初诞神智,父君便谆谆教诲,天道无情,神心当寂?”
“缘何言情爱乃穿肠毒药,痴念乃焚身业火,当断情绝爱,心如玄冰,方可得证无上大道,司掌三界权柄?”
“缘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深沉的痛苦,“要儿臣心中无爱?”
“若心中无爱......”
玄宸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这五个字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死死盯着那神座投影,如同一个固执地向神像索要答案的叛逆信徒,发出了最后、也是最核心的、如同泣血般的诘问。
“如何去护这三界众生?”
只听“轰”一声响起。
整个涤尘殿,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星核!
昊天帝尊那由纯粹神光凝聚的投影,在玄宸那句“心中无爱,如何护三界众生?”的质问落下的瞬间,猛地爆发出足以焚灭星辰的恐怖光芒!
那不再是威严的神光,而是纯粹的、足以撕裂空间的暴怒。
“放肆!”
一声比之前恐怖十倍、蕴含/着真正天道震怒的咆哮,如同亿万道九天劫雷,同时在涤尘殿炸响。
整个涤尘殿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玉石穹顶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滑如镜的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炸起无数锋利的碎片。
殿中那些巨大的、冰冷的玉石廊柱,发出沉闷的断裂声,轰然倒塌,一时之间,烟尘弥漫。
神座之上,昊天帝尊的投影剧烈地扭曲、膨/胀。垂落的旒珠疯狂摆动,撞击出刺耳的金玉之声。
那模糊的面容轮廓,此刻仿佛化作了燃烧的怒焰,一股足以冻结时空、碾碎神魂的恐怖威压,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将玄宸彻底吞没。
“逆子!安敢悖逆天道!亵渎神权!质疑帝尊教化!”
每一个字都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玄宸的神魂之上,他挺拔如孤峰的身躯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喉头一甜,“噗”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狂喷而出,在空中酒下凄艳的血雾。
玄宸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无匹的威压狠狠砸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巨大玉石廊柱上。
随之,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坚硬玉/柱,竟也被撞得深深凹陷了进去,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柱身。
玄宸的身体沿着冰冷的玉/柱滑落,瘫倒在布满锋利碎石和玉屑的地面上。
墨色的帝君袍服被撕裂多处,露出下面瞬间变得青紫的肌肤。
他单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更多的鲜血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玉屑。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神座上因暴怒而扭曲膨/胀的投影,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被鲜血染红的、近乎疯狂的倔强和.一种彻底心死的冰冷嘲弄。
质疑?
亵渎?
这便是答案。
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异端的声音。
这便是天道。
“好一个心中无爱!”
昊天帝尊的投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天罚般的怒吼,那扭曲的光影中透出的目光,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再无一丝温度。
“看来,是吾对你太过宽纵,让你忘了身为帝君的本分,忘了涤尘殿为何而存!”
“其身不正,何以正三界?其心不纯,何以掌天宪?”
神座投影猛地抬起一只由纯粹法则金光凝聚的巨手,那巨手之上,无数细密的、代表着天道刑罚的雷霆符文疯狂闪烁、凝聚。
“今日,便以这涤尘殿之雷,涤净汝身!涤净汝心!”
巨手毫不留情地挥下。
并非指向玄宸,而是指向了涤尘殿那布满裂痕的穹顶。
随着轰隆的巨响,涤坐殿那巨大的、由万载寒玉构筑的穹顶,在帝尊神威的引动下,瞬间被强行撕裂,露出外面九重天那深邃冰冷、永恒不变的墨蓝色天幕。
然而,此刻的天幕之上,没有星辰,没有月轮,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厚重如铅、疯狂旋转汇聚的雷罚劫云。
云层不再是紫色或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墨黑。
云层深处,无数道比之前玄宸替姜离所挡的赤雪神雷更加恐怖、更加凝练、颜色近乎混沌的暗金色雷龙在疯狂地窜动、咆哮。
毁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涤尘殿,仿佛要将这象征着天律的神殿连同其中的叛逆者,一同彻底抹去。
九九八十一雷刑!
涤尘殿雷!
专惩渎神逆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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