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愈发阴沉,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的声响。晚餐后,病人们被允许在走廊里散步半小时。
沈砚原本不打算出去,但病房里的闷热令人窒息,最终他还是推开门,走进了走廊。
雨声中的走廊比平时更加安静,病人们似乎都被这种天气影响了情绪,一个个沉默不语。沈缓步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在走廊转弯处,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周凛。
他独自站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反光,沈砚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对、对不起。”沈砚结结巴巴地说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周凛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雨声仿佛突然放大了,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沈砚注意到周凛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小块木头,和一把简陋的小刀。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那块木头,刀尖小心地削下一片片薄屑。地上已经积了一小堆木屑,看来他站在这里雕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更令沈砚惊讶的是周凛此刻的表情。当他专注于手中的雕刻时,脸上那种麻木和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专注。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与那个被描述为“疯子”、“杀人犯”的形象格格不入。
沈砚发现自己竟然看得入了迷。那双曾经让他恐惧的手,此刻正以令人惊叹的灵巧和耐心对待着一块普通的木头。他能看出那正在形成一只小鸟的形状,翅膀半展,栩栩如生。
“你喜欢?”周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久未使用的齿轮重新转动。
沈砚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话。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很...很精美。”
周凛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他将那只木雕小鸟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然后做出了一个令沈砚震惊的举动——他将那只刚刚完成的小鸟递了过来。
“给你。”周凛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空洞。
沈砚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只木雕小鸟,又看看周凛苍白的面孔。护士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此刻的周凛看起来并不危险,反而有种诡异的脆弱感。
迟疑了片刻,沈砚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木雕小鸟。木头还带着周凛掌心的温度,触感光滑得出奇,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完美无瑕。
“谢...谢谢。”他小声说道,手指轻轻抚摸过木鸟的翅膀。
周凛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用那种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评估他的反应。然后,令人意外地,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沈砚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只木雕小鸟,心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莫名的不安。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危险疯子的人,为什么会送他礼物?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还是说,那些关于他的传言并不完全真实?
雨还在下,敲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沈砚低头看着手中的木鸟,突然注意到鸟的底座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字母:“L”。
这是什么意思?是周凛名字的缩写?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沈砚紧紧握着那只木鸟,指尖摩挲着那个神秘的字母,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那天晚上,沈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雨声渐歇,偶尔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平稳而规律。
他拿出那只木雕小鸟,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端详。那只鸟雕刻得如此精美,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眼睛处甚至细心地点了两个小点,赋予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周凛到底是什么人?一个能创造出如此精美艺术品的人,怎么会是冷血杀手?那些传言是真的吗?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沈砚想起白天周凛雕刻时的专注神情,那种全神贯注的投入感,与他认知中的精神病人相去甚远。更不用说这份惊人的手艺,绝非一日之功。
那个“L”字母又代表什么?是周凛的姓氏缩写?但沈砚隐约记得护士提过周凛的名字,应该是两个字,不该以“L”开头。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交织,形成一团乱麻。沈砚感到头痛欲裂,药物的副作用开始发作,思维变得迟钝而混乱。
他将木鸟放在枕边,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但黑暗中,两双眼睛交替出现——一是陆明远温暖带笑的眼眸,一是周凛深邃冰冷的注视。
就在他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喧哗声。
沈砚瞬间清醒,坐起身来,心脏狂跳。他屏息倾听,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的,就在隔离区附近。
“放开我!我没病!你们这些刽子手!”一个男人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伴随着挣扎和碰撞的声音。
是白天那个被拖进隔离区的男人。沈砚立刻辨认出了那个声音。
“注射镇静剂!”一个冷静的男声命令道,是医生还是护工?
接着是一阵更剧烈的挣扎声,然后突然一切归于寂静,那种突兀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哗更加令人不安。
沈砚坐在床上,浑身发抖。他紧紧抱住膝盖,试图给自己一点安全感。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疯狂,被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接受所谓的“治疗”。
而他自己呢?他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是因为失去陆明远的悲痛,还是因为那个未能成功的自杀企图?或者,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能容纳他的地方?
走廊里的灯光从门下的缝隙透进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苍白的光线。沈砚盯着那道光,感觉自己正漂浮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的力量吞噬。
枕边的那只木雕小鸟在微光中投下小小的阴影。沈砚伸出手,轻轻触摸它光滑的表面,那个小小的“L”字母在他的指尖下微微凸起。
周凛...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自己表现出这种奇怪的关注?
无数疑问在黑暗中盘旋,找不到答案。沈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仿佛站在悬崖边缘,下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滴滴答答,像是永无止境的催眠曲。在这片雨声中,沈砚终于缓缓沉入不安的睡眠,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只木雕小鸟,仿佛它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块浮木。
而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周凛正站在302病房的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手中把玩着另一块小木头,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正在形成的雕刻作品,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纤细而脆弱,手腕处被精心地刻上了一道小小的疤痕。
“沈...砚...”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雨声中。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那短暂的光明中,他的表情既不是疯狂,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专注和执着。
雷声隆隆而至,淹没了病房里的一切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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