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热络气氛冻结。
座首的刘妈妈连围裙都没顾上解,快步走了出去,其余众人也紧赶慢赶撇下碗筷。
主家微末事宜,于他们而言,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陶含露紧随其后,行出小厨房,见一个穿着大厨房青布丫鬟服的姑娘正急得直跺脚,发髻都松散了。
刘妈妈心里咯噔一下,竟是大厨房专管传菜的小兰。
大厨房统管全府主子的膳食,寻常时候绝不会轻易遣人来各院的小厨房,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小兰姑娘,这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可是大厨房那边出了岔子?”
一见刘妈妈,小兰眼里瞬间亮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急声道:“不是大厨房出了岔子,是……是老太太那边,方才老太太在花园里赏花,不知怎的,突然念起老家的龙龛糍,说想吃那口软糯带甜的滋味,还说要现做的才香。”
龙龛糍是南边的特色点心,盛京位北,甚少有精通龙龛糍做法的厨户,但赵老爷纯孝,早先就请来擅做南方点心的李娘子帮用。
“大厨房的李娘子难道不会做吗?”刘妈妈疑惑。
说来小兰便红了眼眶,珠泪连连。
“李娘子前几日染了风寒,起不来床,大厨房其他的厨娘试着做了两次,都失败了,管事妈妈急得团团转,便遣我阖府小厨房都来问问,可有会做龙龛糍的人!”
闻言,陶含露怔愣。
她现代的老家便是在南边水乡,小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母亲都会做龙龛糍,她跟着学了不少次,后来当了私菜坊主厨,也经常用龙龛糍做招牌点心,手艺早就练得熟了。
于是毛遂自荐。
“刘妈妈,我会做龙龛糍。”
有人能接烫手山芋,刘妈妈顿时展眉舒颜,大喜道:“陶娘子,这事就拜托你了!老太太要是吃得满意,咱们绣荷院的小厨房也能沾光。”
陶含露颔首点头,又看了眼念安和念溪,两个孩子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念安还懂事地说:“娘,你去忙吧,我会看好妹妹的。”
小兰已经跑出去让杂役送食材。
陶含露则开始清理案台,灶间的众人没了吃饭的心思,都围在一旁看着。
制作龙龛糍的食材简单,只需要糯米粉、花生和芝麻,却格外考究手艺,尤其是揉面的力道和蒸制的火候。
差一点就没了那股子地道的软糯劲儿。
陶含露先取糯米粉,缓缓搅弄加入糖水,揉面的力道由轻转重,揉出一团雪白面团,触之绵密。
内馅调味极为重要,陶含露将花生芝麻倒入铁锅,以文火慢烘,待花生外皮微焦、芝麻泛出醇厚香气,便放进石臼碾碎末,置于旁侧留用。
面团剂子压成薄饼,包入馅料,再揉成圆球状码进蒸笼。
陶含露守在灶旁调控火候。
柴火不旺不弱,半个时辰后掀盖,龙龛糍个个饱满透亮,裹着荷叶盛入食盒,清甜混着荷香,引得众人直咽口水。
“多谢陶娘子救急,要不是您,恐怕整个大厨房都要吃挂落!”
小兰道过谢后,迫不及待拎起食盒回去复命。
小厨房众人继续未完的小席,陶含露手艺精绝,油水又足,各个都吃的浑圆饱肚。
念安手脚利索帮着收拾碗筷的模样入了刘妈妈眼,她有心卖陶含露人情,悄摸问要不要让两个孩子挂在小厨房当个粗使丫头,绣荷院小厨房初建,人员调往都捏在刘妈妈手中。
陶含露软言婉拒:“能得刘妈妈看重是妮子们的福气,只是这她们年纪尚小,性子又顽劣活泛,平日里过来给厨房搭把手、学学规矩尚可,真要让她们担起正经差事,怕是毛手毛脚的做不周全,反倒辜负了妈妈的心意”
虽说高门大户的仆婢女使比寻常小家千金还体面,到底是奴籍,打骂生死皆系在主家一念之间,连半分自主的余地都没有,陶含露受过的教育和学识,委实不能接受让自己和女儿成奴成婢。
眼下最大的谋算,就是攒些银钱,在坊市盘下间铺子,盛京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芸芸百姓做些小买卖糊口不难,待日后离了赵府,她们母女还能做吃食营生,不必再仰人鼻息。
陶含露去牙行打听过行情,临街带院子的楼铺,盘下来最低也要百来两银。
按照赵府八缗月钱,只要肯用心做几年,银子不是问题,到时候再给念安和念溪请个女席学字,已经是不错的光景。
心有念想转瞬成真,老夫人用了龙龛糍欢喜,便着人赏钱,大厨房的人眼红但不敢邀功,又派小兰将老夫人赏下的小银锭和桂花蜜送来。
购置铺面的存蓄噌的往前涨了一截。
自然有人眼红吐酸水,但陶含露已经在老夫人那里挂上号,又是王大娘子钦点选进来的厨娘,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她使绊子。
三小姐晚膳惯常是要去主院陪老爷和大娘子一起用,绣荷院小厨房只需要准备下人的晚食,倒也不算麻烦,陶含露也不打算再掐尖露脸,只是偶尔出声提醒张婆子火候。
上工第一日就这么平稳过去,打更的杂役穿行甬道,陶含露要赶在各院门落钥前回仆居。
能在主家分到片瓦遮身地的,大多是赵府得脸,许了婚事成家的家仆,映得窄巷里暖融融的,各家的说笑声、碗筷碰撞声顺着门缝飘出来,比内宅的规矩森严多了几分烟火气儿。
陶含露刚走到屋门前,一盆杂着些菜叶碎屑的混水突然从旁边泼来,险些打湿她衣裙。
念安忙扑过来拉她的袖子:“娘,你没事吧?”
对角的厢房门开,一个穿靛蓝布裙的陌生妇人拎着个空木盆,目露怨怼,见污水没泼到正主,嘴角撇了撇,语气里满是不甘的酸意:“哟,方才我端着水要倒,没瞧见陶娘子从后头过来,这才撞了正着,还请陶娘子莫怪。”
话里的假惺惺,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况且陶含露不认得她,对方却能唤出自己的名讳,似乎还与自己有过节。
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人,大厨房专门为老夫人做南方点心的李娘子。
“李娘子手脚这般眼盲手乱,想来灶上的活计也做不利索了吧。”陶含露眼底泛凉,呛声回去。
她素愿与人为善,却也明白,若一味退让,只会成了任人踩踏的软面团。
李娘子脸腾的气成猪肝色。
“好个牙尖嘴利的,你不过是踩了狗屎运做回点心,且等着,我的是法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绣荷院小厨房自成一界,李娘子的手再怎么也伸不进来,陶含露半点没将这威胁放在心上,只瞥了对方一眼,便带着念安、念溪转身回了房。
今日在灶房请客做东,陶含露倒意外从小桃和张婆子处听了几条赚钱的路子,眼下正需找个清静处,把这些法子细细合计一番,好尽早定下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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